魔界,魘魂山。
在這三十三重天的最高處,仰望虛空,最是清晰,視野無限。
魔界的天空,永恆都是灰濛濛的,彷彿那裡的虛空精微靈氣別具一格,與仙界、覺界迥然不同。
曾有一位仙界前代大能說過,我仙界最是得天獨厚,虛空靈韻無盡,最少都有一萬種無形真靈瀰漫其中。他還只是一位正品金仙境而已,在廣大仙界,還算不上絕巔。
另有一位覺界大能說過,我們覺界後來必然居上,如今虛空真靈之數,和仙界比較,不過略遜一籌而已。
這些消息傳到魔界之後,當時的魔界之主,那位空前絕後的魔君,那位據說幾乎能夠抗衡太乙金仙境的魔君,仰天狂笑。
“哼!一陰一陽之謂道,當初天界只有真仙,可謂一家獨大,陽盛極致,那時候就該有我至陰之魔道了!可惜生不逢時,我到底晚來了。如今稱正道的有仙、覺兩家,自然只能分去彼此陽極天數,無法周全,再難圓融無上天道。”
“一萬種又如何?差相彷彿又怎樣,哪裡如我這裡的虛空,陰極真靈之數俱全?假以時日,我輩自當橫掃寰宇,萬界稱尊!”
以他的強絕修爲,自能洞徹魔界虛空真靈之數,作此狂言,也是有的放矢。
這段話明確記載於魔界典籍之中,歷代魔君莫不奉爲圭臬,深信不疑。
而這些話,也成爲了他們奮鬥的動力,逆天而行的精神源泉。
歷代魔君皆勵精圖治,想要超越覺、仙兩界,然而總是不能如願。
以至於不少老去的魔君,總要感傷歲月蹉跎,天不遂人願,又不知到底差在哪裡,往往抱恨終生。
自那天,濁河盛開紅色曼陀羅花,絕跡兩千餘年的魔靈重新化現,令魔君的心緒陷入冰火兩重天,一方面魔界的傳承相續不絕,令他長舒一口氣,一方面令他痛恨的是,仙界又出現了一位驚才絕豔的大能。
這位叫做鴻辰的仙界少年是何方神聖?怎麼會溝動天地靈機,令得整個天界煥發生機?如此一來,仙界氣數定然大興,再難動搖。
查明一切的魔君,偏偏無可奈何,每日只在神殤殿裡發狠。
不過,這些煩惱還不算什麼,幾天後出現的天象異常,才讓他感到了發自靈魂深處的迷茫與恐懼。
恐懼源於無知,源自對天道的陌生,源自被天道拋棄的挫敗感。
魔君覺得自己五內俱焚,彷彿他的魔軀就是一個天造地設的鼎爐,以憤怒爲火,以妒忌爲碳,以恐懼爲風,以無形的貪、嗔、癡、妄爲靈材,熊熊燃燒,不可遏制。
他彷彿就要瘋狂,再不熄滅這無名業火,他就要化作一粒絕毒的魔丹!
神殤殿內一切不會動的東西幾乎被他砸個稀爛,猶自不肯消停。
直到這一日,諸天魔主、魔聖、魔王齊聚魘魂山,他才收拾心情,共商大事。
神殤殿外,黑土厚重,黑草萋萋,墨***翩飛,無數紫色幽蘭盛開,詭譎而豔麗。
一男一女兩位青年魔仙,遠遠離開大殿,似乎厭煩了那些大佬們的爭爭吵吵。
然而那些老傢伙的火氣大、聲音高,躲了很遠還是能聽見,於是他們漫步而行,漸行漸遠。
。。。
魔界衆生來源複雜:有和仙人一模一樣者,仙界謂之爲叛道。有禽獸得天地靈氣變化者,仙界謂之妖邪。
他們的樣子也算千奇百怪,但都以人身爲美。
還有不少魔衆,男子兇惡猙獰,女子妖媚無雙,這些部衆被稱爲修羅。
修羅部衆被仙界認爲是介於人和妖之間的混亂生靈,他們佔據了真魔界的大多數,爲第一大部族。
第二大部族要算是妖邪部族了,他們的本來面目千奇百怪,有的本相是獸,有的是飛禽,有的是蟲子,有的是水族,還有的是植物,甚至石頭,總之但凡一切有靈有形之物,魔界都有存在。
第三大部族是仙族,他們的來源原本就是真仙,因爲叛道所以來到天界荒涼之處,蒐羅異類,自成一界,真魔界。
這部分人很少,但是因爲具有最完美的人身,具有仙界道法傳承,得天獨厚,修爲最是高深,歷代真魔界的魔君都出自於這一族。
兩位年輕的魔仙,都是仙族,男的英俊,卻有些陰柔,面色和大多數仙族一樣,因爲常年吸食魔界虛空詭譎靈異之氣,變得慘白。
女的渾身黑衣,濃妝塗抹,相貌豔麗,彷彿一朵盛放的血色曼陀羅花,渾身散發魔性的氣息,這氣息好比最烈最烈的魔酒,那幽沉的色澤,讓人本能心生抗拒,那芬芳的氣味卻又令人慾罷不能,最終,往往明知飲鴆止渴,也要奮不顧身。
他們都是真魔界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女的叫做傲天,號稱“聖魔女”,男的叫做凌天,號稱“聖魔子”。
。。。
空天之上,有一個異象,自從這個異象出現之後,常年橫貫蒼宇的那輪魔月都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這是一個磅礴無比的天盤。
大到它覆壓在三十三天之上,遮蔽了所有的光線,整個真魔界彷彿進入了永恆的幽冥狀態。
若不是邊緣地帶還是能夠透進一些天光,那就真的成了黑色的世界。
它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在魔界範圍之內,無論處在三十三層天的哪裡,擡眼就能看見它,無論從何種角度觀察,它都是一個樣子。
這個大輪盤彷彿是靜止不動的,就這樣悠悠存在了一個多月。
關於它是什麼,以及該怎麼稱呼它,魔君、衆魔仙、衆魔王、魔聖、魔主、魔尊宿老,發生了很長時間的爭論。誰都無法說服對方。
最終,一位非常瞭解仙界百姓以及覺界百姓的仙族強者,發表了獨特的見解,雖然令大衆匪夷所思,卻被魔界的上層人物默認了。
於是,這個神秘的天盤,終於有了定論,那就是一個“大磨盤”!
在仙界,天人百姓聚居區,有很多磨坊,巨大的石磨在靈獸的驅動下,緩緩轉動,研磨豆漿,製成仙民的種種美食。
這在覺界的諸多天國(天民之國)亦是常見,因爲天民必須修行,必須茹素。
這種場景在魔界的最底層,魔民居住的坊市街區偶爾能見,幾乎絕跡,因爲這些魔民,原本就是仙民,是被真魔界擄走的仙民。他們的飲食習俗漸漸被強制改變。
“磨盤?我至今都無法置信!”黑衣女魔仙望向暗淡的天宇,悠悠說道。
“那是你沒去過那些草民的坊市,不是麼?”白衣男子隨意指向遠方,那是他所說的坊市方向。
“你看上面那些線條,古樸,隨意,和那些草民的石磨,簡直一模一樣,小傲兒,有機會,我一定要帶你去看看!”
如果不是身上那一縷淡淡的魔氣,實在無法盡數遮掩的話,他的舉手投足,就和一位真正的仙人沒有任何差別。
他的氣息,淡雅得像是一株魔界最高貴的魔蘭。
“那就不必了,我相信你,也相信那位仙族強者的眼光,不過,這究竟是爲什麼呢?弄一個如此粗鄙的影像,掛到天上,這老天到底要說什麼?”傲天很是不服氣的樣子。
在魔界,衆魔仙、魔靈,無論何種種族,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不信天,不敬天,欲與蒼天試比高。
凌天確信,如果她夠得着,一定會把天上的大磨盤抓下來。
可惜,多少強者都試過了,動不了一絲一毫,甚至無論怎麼飛,都無法靠近它一些。
據說連魔君施展吞天魔功,將整個三十三層天都吞了,化作荒古無天法相,都無法觸到那個磨盤的一個邊角。
“究竟爲什麼?這時候,那班老傢伙們,應該正在爭吵吧,希望這次能有個結果,不枉你我來這一趟。”
神殤殿,魔君高坐墨羽臺,乾綱獨斷的他,今日出奇的冷靜,一言不發,看臺階下面諸仙魔爭吵不休。
和仙界不同,修羅部衆和妖邪部族都是粗鄙不堪之輩,甚至不識文字,連歷代仙族強者改編仙界文字,已經極大簡化的情況下,也拒絕研習掌握,理由是,俺的魔功廣大無邊,吹一口氣就能把玉京城翻個底朝天,還要學那勞什子玩意幹嘛?
相處久了,連許多仙族的強者至尊,也沾染了許多蠻荒習氣,甚至相由心生,雖然血統純正,仍是仙人一脈,可是言談舉止已經和仙界真仙大爲不同了。
許多年前,仙界的那一次龍華盛會,據參與其會的魔界代表,幾位仙族聖者回來述說:他們一行多人,幾乎都是仙族,可是不用看仙人那種暗含嘲諷的眼神,只看見仙界之繁榮,人文之盛大,衣裳之華美,談吐之風雅,舉止之清高,頓時自慚形穢,恨不能立刻就學。。。
魔君大約是走神了,這於他而言幾乎就是空前,當他收回神思,看着下面那些紛爭不休的嘴臉,不由心中一陣厭煩。
他是魔君,出身仙族,卻脾性暴躁,不知道是故意爲之,還是沾染了那些頑劣的習氣,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吧。
此刻,他內心空空,有些事情反而更加清晰明瞭,反倒想得通透了。
“哼!魑魅魍魎徒爲爾,奈何!”他心中慨嘆,凌霄壯志一時黯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