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晏遙卻婉拒了池璧的好意。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待着,池璧見她這樣,也不強求,便又出了帳子。晏遙看着池璧走出去,帳子的簾子落下。帳子裡又恢復黑暗,最後一絲光也被簾子掩去。心裡也灰乎乎的。想着之前和小如的相處,想着剛纔小如眼中的蔑視,晏遙只覺得心生疼。她真是不懂,爲什麼感情都可以假裝呢?她剛剛見到的那個人,真的是小如嗎?
沈清巖從晏遙那邊回來以後,一直忙着照顧傷員。只是比平時沉默得很。薛芝琪一直陪在他左右,幫他遞藥拭汗。薛芝琪能感覺到沈清巖的脣角有一絲感激的笑,雖然一閃即逝,然而她是不可能錯過沈清巖臉上的任何表情的。她看得出沈清巖有些失落。只是她還是不理解,晏遙那樣的丫頭,有什麼好值得師兄這樣的?
沈清巖只是一徑地忙。他只想越忙越好,這樣就不會想起剛纔的事。然而腦子總是不受控制,思緒總是很輕易地就飄到了那裡。他有些受不了了。
“誒,師兄,你拿錯了,是這味藥纔對。”薛芝琪忽然出語提醒,沈清巖才猛然驚覺自己拿錯藥了。於是連忙放下手中的藥材,眉頭立刻擰到了一起。
“師兄,你臉色很不好看呢。是不是累了?”薛芝琪聞言軟語道。
沈清巖一邊想着晏遙的事,一邊懊惱自己這麼疏忽,聽得薛芝琪這麼問,便借勢應道:“恩,可能吧。”說完便不再說話,只是眉頭皺得更深。
薛芝琪望着沈清巖的側臉,心裡默默道,師兄,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的所有樣子,唯獨除了你皺眉的樣子。若有什麼辦法能夠撫平你的眉頭,我願付出任何代價。
韋焉料想襄南軍白天打了場出其不意的勝仗,晚上肯定忙於慶功,無暇設防。於是親自帶了三千精心挑選的兵士趁着夜色的掩護到了襄南軍營。從遠處觀望,襄南軍營燈火盡熄,只有幾處放哨的擎着火把在營地裡走來走去。瞭望臺雖然亮着光,卻看不到人影。韋焉暗笑,果然不出我所料。於是一揮手,身後的兵士便悄無聲息地摸進了襄南軍營地。
一切出乎意料的順利,元丘軍進入營地後便將手中抱着的柴火堆到襄南軍營帳的周圍,準備來個火燒連營。然而就當他們擺放好,準備點火的時候,忽然空中一聲響,一束煙火騰空而起,照亮了元丘軍因驚詫而變得怪異的臉。怎麼他們都沒睡嗎?還沒等元丘軍們反應過來,周圍忽然衝出一隊隊全副武裝的襄南兵士,將前來偷襲的元丘軍緊緊圍在當下。襄南軍幾乎每人手中都擎着火把,將原本暗沉的軍營照得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居然又中計了。韋焉恨恨道。元丘軍已經和襄南軍衝殺在了一起,然而襄南軍顯然是有備而來,元丘軍一心逃命,哪裡還有什麼鬥志,很快就被襄南軍殺得七零八落。韋焉看一眼這些不成器的傢伙,轉身便走,她纔不可能陪着這幫飯桶給人當了俘虜。
然而韋焉從人羣中還未衝殺出幾步,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韋焉回頭仔細一看,當真是他!是戴方平!隔了那麼多年再次見到,雖然他瘦了,蓄了鬍鬚,然而韋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爲他身上的那種淡然氣度是旁人學都學不來的。眸子還是那麼溫柔,只是他現在望着的是誰?韋焉順着戴方平的目光望去,赫然發現晏遙和他並肩站在一處。晏遙微垂着頭,似乎周圍的廝殺一點都沒影響到她。戴方平捋着鬍鬚,不緊不慢地說着什麼,神態悠遠。這兩個人一下便與周圍的隔絕開來,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韋焉看着看着指甲就掐進了手心裡,那樣溫柔的情態,原來不是隻爲了自己一個嗎?呵,枉自己當年那般投入。也是自己太蠢,居然真的會相信這個男人。
周圍兵兵乓乓的打鬥聲不絕於耳,而晏遙滿心想着的全是白天發生的事。她微垂着頭,輕聲道:“戴師伯,你有沒有很相信很相信一個人,可最後卻發現是自己錯了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她不想跟任何人提的事,對着戴方平卻忽然有了傾訴的慾望。
戴方平捻鬚微笑道:“既然你這麼信任他,那爲何不再信他一次呢?”
晏遙聽完猛地擡頭,是啊,她爲什麼這麼輕易地就要懷疑呢?既然這麼信任他,何不再信他一次呢?總是自己太沒自信了吧,總害怕旁人的關心不會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於是有一絲的風吹草動就要開始懷疑。晏遙想着想着,眼角就微微有些溼潤,可她心裡已經很明朗,對不起,小如,我不該那麼懷疑你。你那樣做,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吧。
戴方平看着晏遙眼中又恢復了神采,知道她心裡已經有了打算。看着晏遙擦乾眼淚以後稍稍有些倔強的眼神,戴方平的腦子裡不自覺地就又轉出了那個人影,看晏遙的目光便更加柔和。
韋焉看着戴方平愈轉愈柔的眼神,心中一陣惱意,手中風起,長槍脫手飛出,直襲戴方平而去。
戴方平一瞬間便覺察到了襲向自己的長槍,袍袖一揮,四面風起,那長槍立刻在空中被擋得進退不得。
韋焉見一招不中,忙念動口訣,一股黑雲瞬間涌來,籠罩了襄南軍營的上方,狂風頓起。連相互廝殺中的兵士們也不得不停下來,因爲已經被狂風吹得分辨不清敵友。衆人正想努力分辨之時,忽然手中的兵器齊齊脫手而出,千萬柄刀劍雨一樣像戴方平衝去。
秦策一看情況不好,立刻念動心訣,說中龍淵劍脫手而出,瞬間和天空中飛舞的刀劍拼打在一處。無數的刀劍被打落,然而更多的刀劍還是向戴方平襲去。秦策頭一次有些着急,急道:“戴師伯!”
戴方平始終面色平靜,見無數刀劍如雨襲來,卻依然不爲所動,只是脣角微彎。捻着鬍鬚等刀劍襲近,忽然右手高舉,掌中雷光電閃,一股勁風浩蕩席捲,空中的墨色雲朵被一吹而散,刀劍紛紛落地,在平地堆起了不少的一個小坡。
晏遙直看得呆住了。她是知道戴方平師伯法術高深,沒想到可以將自然之力運用成這樣。簡直一人可擋千軍萬馬、萬敵來襲。怪不得秦策面對元丘軍的幾倍於襄南軍的兵馬卻絲毫不顯慌亂。有戴方平坐鎮,怕是什麼人來都不怕了吧。
晏遙眼中立刻升起無限的仰慕之意,看着戴方平始終淡然平靜的神色,心中暗暗思量,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像戴師伯一樣呢?
韋焉沒想到戴方平如今的法術修爲已經如此之高。往昔的恨意排山倒海般涌來,自己卻拿這人毫無辦法。韋焉越想越覺得戴方平可恨,若不是他,自己便不會落到這般田地。若不是法力大減,自己又如何被他製得毫無還手之力。然而韋焉現在已是無暇顧及戴方平怎樣了,因爲襄南軍已是團團圍了上來。秦策掣劍在手,樊湘君弓拉滿弦。韋焉一時間被衆人圍在當下,進退皆危。
戴方平看着被圍在當下的黑衣女子,長髮飛揚,黑紗遮面。遠遠地看不清她的眉目,然而縱使被重重包圍,卻未顯出一絲的慌亂。襄南軍這邊已經高喊着要這女子放下武器,立地投降。而這女子卻反而橫槍胸前,一副誓拼到底的模樣。戴方平一瞬間對這女子有幾分好奇,於是轉頭問晏遙道:“白天的時候,你見過這個女子嗎?”
晏遙搖搖頭,白天的時候一直沒看到元丘軍陣上有女將。然而那拿槍的姿勢,晏遙總是覺得眼熟。忽然她像想到了什麼,一時也被自己的這個念頭給嚇住了。
戴方平見晏遙臉色變得難看,於是道:“怎麼了?”
晏遙聞聲連忙搖搖頭,道:“沒什麼。”心中卻越來越覺得自己的那個猜測大有可能。那麼現在在場中被困的說不定就是韋如的姐姐。看她這般抵抗,若是受傷了要怎麼辦?晏遙這樣想着,向前幾步,衝着被圍在當下的韋焉大聲道:“放下槍吧,你一個人是逃不出去的。”
韋焉聞得有人說話,再一擡頭髮覺是晏遙。心中的火氣一下便冒了起來。什麼時候輪到這個丫頭來教訓自己了?怕是覺得自己現在狼狽的很,來挑風涼話說的吧。韋焉冷哼一聲,長槍咄地一聲出手,向包圍她的兵士掃去。秦策見她如此冥頑不靈,於是一揮手,弓箭手萬箭齊發。韋焉慌忙退了幾步,正待反擊,忽聽得身後風起,有什麼東西呼嘯着盤旋升空、韋焉忍不住回頭,發現竟是一條丈餘粗的青蛇,長有幾十丈。那青蛇從韋焉身後挺起頭來,身子一個盤旋,將韋焉護在當中。蛇皮堪比護甲,箭鏃射到蛇身上紛紛落下,發出丁丁當當的聲音。衆人都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