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焉正覺得奇怪。那青蛇已經將她嚴嚴實實地圍在當中。叮叮噹噹的箭鏃射在蛇身上的聲音清晰傳來。韋焉有一刻的愣神。然而她很快恍然。因爲身後一條青色絲帶正緩緩抖動,而那青蛇正是受了這絲帶的控制。想是那逝楚做的手腳。韋焉心裡一邊暗歎那逝楚的心思之深,一邊有慶幸自己這次能夠脫身。靠着這青蛇的掩護,韋焉眼看着就要突出重圍。
樊湘君看着情況瞬間失控,哪裡甘心就這麼放韋焉走。箭似流星覷着青蛇的空隙直射而去。一箭過去力道十足,一下便將那青蛇射穿,血瞬間噴灑出來,鋪面灑了韋焉滿臉的血……韋焉直覺地閉眼,一股腥氣鋪天蓋地而來,身子一下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那青蛇受了傷,更加廝狠起來,碩大的腦袋就直接朝樊湘君這邊撞來。幾個兵士見狀不妙都紛紛擋在樊湘君的前面。可哪裡攔得住,一下便都被那碩大的蛇頭撞飛開去。樊湘君見狀急忙拉弓掣弦,可哪裡還來得及,一下也被那青蛇撞飛來去,座下的棗紅馬直飛起兩丈高。樊湘君被重重地摔在一旁的樹幹上,又跌到地上,血淌了一地。
這一切就發生在一瞬間,秦策他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樊湘君已是遍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了。秦策只覺得一瞬間腦子放空,上戰場這麼久,他不是沒經歷過傷亡。可每一次傷亡的突然來臨,還是讓他措手不及。
那青蛇猶自不解恨,還晃着腦袋,張開血盆大口就要朝樊湘君咬去。秦策手中劍出,劍光閃過,那青蛇靈活地躲過。忽然一個會身,將秦策繞進了自己的包圍圈。身後風生,韋焉挾長槍自頭頂劈下,秦策生生擋住,一邊擋着韋焉的進攻,一邊還要提防着青蛇的偷襲。秦策一時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萬葉千聲!”晏遙高喝一聲,萬千劍光幻化,疾馳向那青蛇。剛纔她想到這黑夜女子可能是韋如的姐姐,一時間有些投鼠忌器。現在看着這青蛇如此逞威,她哪裡還能坐視,於是厲喝一聲,無涯劍飛出,和那青蛇纏鬥在一起。與秦策並肩作戰起來。韋焉看到晏遙也加入了戰鬥,更是氣憤難平,一下子手中長槍舞得更是狠厲,招招都襲向秦策的要害。
沈清巖在一旁看着晏遙也上前去助陣,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向前邁上一步,自己也想要上去幫忙,卻忽然被旁邊人一扯。沈清巖回頭,發現是薛芝琪。薛芝琪急急忙忙道:“師兄,趁現在,咱們趕快去把樊將軍救回來!”
沈清巖望一眼倒在地上流血不止的樊湘君,又皺眉回頭望了一眼和青蛇拼殺在一起的晏遙,終是一咬牙,和薛芝琪一道貓腰去救樊湘君去了。
一眨眼襄南軍過半數的人都上去和青蛇揪鬥在一起,然而那青蛇太過巨大。這些人不是被撞飛就是被壓倒。一羣人瞬時被打擊得不成樣子。那青蛇卻還似發了瘋一樣。沈清巖和薛芝琪偷偷溜到樊湘君的身邊,沈清巖急忙幫樊湘君大概包紮了一下。正背起樊湘君要走,那青蛇的巨大蛇尾忽然掃來,眼看就要掃到揹着樊湘君的沈清巖身上,沈清巖捏緊手中銀針,眼看就要射出,忽然一個人影飛來,一下子抱住那蛇尾,被直直地甩出去。沈清巖定睛一看,竟是薛芝琪!
薛芝琪被甩出老遠,手上臉上都被刮蹭出絲絲血跡,沈清巖揹着樊湘君慌忙跑去,看着薛芝琪還有知覺,於是忙問道:“芝琪,芝琪,你還好嗎?芝琪,你覺得哪裡傷到了,堅持住啊,芝琪。”
薛芝琪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倒上一口氣道:“師兄,我,我的腿好像斷了。好痛……”薛芝琪說完伸手想要摸自己的傷口,沈清巖低頭就看到薛芝琪的右腿漸漸地有血滲出……
這時身邊匆匆跑過一個襄南兵士,沈清巖一把拽過他,喝道:“背好樊將軍,跟我走!”說完自己蹲下小心翼翼地背起薛芝琪,和那兵士一道往營地後方去了。
那青蛇勢頭之猛,這些人一時是傷它不得,竟被他裹挾着韋焉去了。元丘匪軍也趁機跑了個一乾二淨。襄南軍營也被毀壞不少。本來是想再挫挫元丘軍的士氣,怎麼也想不到竟會弄成這種情況。樊盛從女兒被從陣地上擡下來,就一直在邊上守着。本來精神矍鑠的將軍,一夕之間好像蒼老了十幾歲。甚至連背都不那麼挺拔,而是微微有些駝。沈清巖看着樊盛血絲滿布的眼睛,瞬間覺得心酸無比。然而更讓他無奈的是,他已經和師門盡力搶救樊湘君了,可她實在是傷得太重,被撞擊得太重。她前邊那幾個兵士都是當場斃命的,只有樊湘君撿了條命回來。然而只是撿了條命回來而已。也許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次醒來。沈清巖想到這裡,心裡難受,低了頭想到外面透透氣,一直保持着握着女兒的手這個姿態坐了一夜的樊盛忽然動了動,彷彿一座雕像緩慢地動了動,讓人擔心他隨時都會垮掉。樊盛啞着嗓子道:“沈醫士,這裡邊你的醫術最高,你說,君兒還會好起來麼?”
老將軍這麼問着,滿布血絲的眼睛裡竟有着淚珠在閃動!要知道湘君可是他的獨女啊,從小被他在軍營裡帶大,珍愛得像自己的眼珠子一樣。一開始他是不同意樊湘君上陣殺敵的。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找個好人家,安安穩穩地過一生就好了。可是樊湘君犟得很,不讓她上戰場她就絕食,三天三夜滴水未進,樊盛看着只剩一口氣的女兒,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他治軍一下以嚴整著稱,然而一到自己的女兒身上,他就完全失了方寸。沒想到女兒上陣後屢立戰功,竟成爲王朝軍最年輕的女將軍。樊盛欣慰得同時,總有些擔心。
這次看到樊湘君被人擡回來,樊盛的心一下子就塌了一半。湘君一下好強,從來輕傷不下戰場,即便受傷會來,也從不肯躺那副擔架,總是讓給更傷重的兵士。於是,這次看到昏迷不醒的女兒,樊盛的心裡已經打算好了最壞的結果。然而作爲一個父親,他還是想癡心妄想一下,他眼神熱切地盯着沈清巖,期待着他能安慰自己一下。然而沈清巖面對着他這樣熱切的眼神,反而那些安慰人的假話再也說不出口,只是低下頭,道:“樊將軍您放心,我會盡力的。”
樊盛聽他這麼說,心裡的猜想已是證實了八九分,於是手無力地垂下,許久,才緩緩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和君兒單獨呆一會兒。”
沈清巖他們依言出去了。沈清巖擔心着薛芝琪的傷勢,於是和那幾個師兄弟簡單交代了幾句,便急匆匆向女醫士的帳子走去。沈清巖一路疾走着,忽然路上閃出一個人,沈清巖急忙收步,差點撞到那人。仔細一看,竟是晏遙!好像他們已經很久見過了,雖然同在一個軍營裡,可是兩個人好像比原來遠距千里還要陌生。到底是什麼讓他們兩個變成了今天這樣,沈清巖想不通,晏遙也咬着脣,顯然也爲某個問題而深深困惑。
沈清巖見晏遙手裡抱着傷藥,於是指指道:“你這是?”
晏遙聽得沈清巖說話,急忙回過神來,道:“哦,池璧他們受傷了,我去幫忙。”
沈清巖微微皺了下眉,然後笑笑點頭道:“那快去吧,別耽誤了。”
晏遙擡腳要走,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回身道:“師兄你這是?”
“哦,芝琪腿受傷了,我去看看她的情況。”沈清巖說着,眼睛在笑,卻不敢看進晏遙的眼睛裡。他怕看到晏遙無所謂的表情。心裡還是期盼晏遙會有些反應,卻又害怕自己的期望會落空。
晏遙低下頭,悶聲道:“哦。”然後飛快地擡頭,咧嘴一笑道:“那師兄你快去吧,芝琪可是怕疼呢。我先走了。”說完抱着自己手上的東西,揮揮手便跑遠了。
沈清巖看着晏遙飛揚的眉,心中暗暗道:“果然,你是不在乎的嗎?”
薛芝琪皺眉盯着沈清巖遞來的藥,嘟着嘴道:“師兄,很苦啊。”
“傻丫頭,良藥苦口啊。快趁熱喝了它。”
薛芝琪聽沈清巖這麼說,不情願地接過那藥碗,往嘴邊舉了幾次,最後卻還是放了下來。“不行啊,師兄,太苦了這藥。”
沈清巖搖頭笑笑,點一下薛芝琪的額頭道:“乖乖吃藥,吃完了有獎勵哦。”
薛芝琪聽沈清巖這麼說,一下子來了精神,使勁點點頭道:“好,好,我馬上就喝光它!”說着將藥碗舉到嘴邊,看着笑眯眯的沈清巖,忽然又放下道:“真的有獎勵,不會騙我哦?”
沈清巖表情很鄭重地點點頭道:“真的有,我保證。快喝吧,不然一會藥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