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來僞裝身份和運載補給用的平板馬車只是從瓦瓦西卡那邊的物資商人隨便購買的,本就是簡易的型號,出發之前也沒有做多少檢查,這纔剛走出一段路程,車輪在拐過一道彎口的時候就發出了令人不悅的噪音。
停下來進行檢查的一行人發現連接後面兩個車輪的車軸產生了彎曲和開裂,而這時昨夜一齊睡在平板車上的米拉和明娜也皺着眉說道夜裡一直聽見有什麼啃咬的聲音。
一經探查,果不其然在車軸之中發現了蟲蛀的痕跡。
這輛馬車已經有一定的年頭了,上面的很多木材都因爲多年的日曬雨淋而變成了很深的顏色——車軸是馬車非常重要的承重部分,因此在製作的時候木匠都會再三挑選沒有蟲蛀的木材。
加上之前多年的使用都沒有問題,想來應該是在近期才被食木的甲蟲給產了卵。
經常在外使用的木製品多會採用防蟲處理,考慮到日曬雨淋會使得表面防蟲的藥物失效,理論上來說每隔幾年就需要重新上一次藥。但因爲價格的緣故,很多人爲了節約成本都只在新建成的時候用上一次。
問題是大約被剖析出來的了,但眼下在大裂谷之中,一行人卻也沒有什麼辦法去處理這個問題。
平板馬車上載着不少的物資補給,除了作爲身份的僞裝之外還有一些是一路上需要用到的東西——這可以更換到馱馬上面讓它們揹負,但在大裂谷之中並沒有多少青草可以供馬匹食用,使馬匹負擔更高了,一行人的速度必然會被拖慢。
亞文內拉和西瓦利耶現在已經在兩國的邊境陳兵對陣,儘管西瓦利耶應當會聚集起足夠的兵力才發起進攻,這也只是早晚的問題。
再加莫比加斯內海另一端的帕德羅西帝國在虎視眈眈,眼下這個關頭每一分每一秒都至關重要。
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也找不到可以更換的車軸,愛德華考慮賭一把運氣就這樣勉強前進,而亨利則停了下來。
右前方峭壁數米高的地方長着一株有不少紅色漿果的灌木,賢者盯着它瞧了一會兒,然後低下頭,找了一塊石頭稍微瞄準就丟了出去。
“老師?”米拉一臉奇怪地看着他。
“啪——”命中了灌木叢的石塊發出了一陣的聲響,前面的商隊有人回過頭看向了他們,但緊接着又繼續忙着自己的事情。
“啪嗒——”
“嘶——嘶——”
“嗚——”因爲石塊的干擾某條正在曬太陽的無辜爬行動物摔到了地面上來,色彩斑斕的鱗甲讓身後的明娜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而亨利單手出擊像是閃電一般捏住了它的頭部。
“嘶——嘶!”毒蛇發出恐嚇的聲響將身體纏繞在了賢者的手臂上,但力道不足的渺小身軀無法對他產生任何的傷害。
“把那個角杯拿來。”亨利轉頭對着米拉說道,白髮的洛安大蘿莉低下了頭,在馬車上搜尋了一會兒,然後從皮袋裡掏出了飲水用的角杯。
“啪嗒。”黑髮的賢者接過了它,然後用食指和大拇指捏開了毒蛇的嘴,接着熟練地將它的上顎扣在了杯子的邊緣。
“嘶——!”毒蛇發出了恐嚇的聲響然後將身體進一步地纏緊,一滴滴金黃色的毒液從兩顆碩大的毒牙之中流出滴落到杯底,亨利耐心地等待,等到毒蛇將所有的毒液都吐出來以後,將它隨意地丟棄在了地面上。
“嘶嘶——呀!”在地上蜿蜒爬行的蛇把明娜嚇得整個人跳到了馬車上,其他幾人也是往後退了一步,只有亨利沒動,而這條無辜的爬行動物則扭曲身體迅速鑽到了峽谷底部雨水沖刷而成的洞穴之中。
“給我水壺。”賢者再次開口,接過水壺以後他往裝着毒液的角杯裡頭兌了一些清水,最後蹲了下來,鑽到了馬車的車底。
“原來如此。”愛德華點了點頭,亨利想要做什麼到這個地步他們不可能猜不出。賢者用一塊麻布纏繞在蟲蛀的地方,接着將兌水的毒液均勻地灑在了上頭,讓麻布吸收,最後把角杯清洗了一下又丟回到了車上。
“呃……”米拉望着他,雙眼之中似乎有些遲疑。
“清洗過了,並且蛇毒飲用是無害的,只有滲入皮膚和血管纔會發作,只要嘴脣或者口腔內部沒有傷口直接飲用都沒有大礙。”亨利用簡短的話語這樣解釋道,在沒有材料的情況下加固車軸是連他也做不到的事情,但賢者想到方法殺死蛀蟲,接下去衆人就只能祈禱事情不會更進一步地惡化了。
這一天就這樣平靜地過去,包裹在車軸外圍的麻布使得毒液逐漸地滲入到木頭之中,這一天的晚上,米拉和明娜再沒有聽見蛀蟲的聲響。
兩三日就這樣在平靜的趕路之中過去,路上彼此也聊了不少的事情,他們並沒有和其他的商人進行什麼溝通,只是重複着繼續前進。
身後的亞文內拉現在的情況也不知怎樣,無法獲得信息的他們只能希望自己能夠及時趕上。
時間平靜地流逝,轉眼之間,就過去了一週又一天。
漫長又巨大的格里格利大裂谷的內部和其他的地方一樣生機盎然。
雖然人類賴以生存的一些物資在這裡難以獲取,但在那些被千萬年雨水沖刷出來的坑洞和人類觸及不到的高處的灌木之中,細小的昆蟲和無名的鱗族組成了一個自得其樂的生態系統。
蟲鳴鳥吟從不缺少,自遠天吹拂而來的風帶來了清新的空氣,令旅者都精神一振。
時間流轉到第九的上午,愛德華坐在馬車上打開了小小的地圖,他們已經走過了大半的路程,再過一段時間,應該就能到達奧托洛那一側了。
大裂谷實在是相當地漫長,歪歪扭扭,在一些地方兩側的巖壁底部還有複數大大小小的坑洞,儘管大部分居住於此的生靈都尚算無害,但有一些體型較爲龐大的也是會以人類作爲捕獵對象。
人類說到底對於這裡而言也只不過是過客罷了。走這條道路的人秉持着不互相打擾的潛規則,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維持了安寧。
——但這顯然無法永遠持續下去。
“注意到了嗎。”他們並沒有用很高的速度趕路,亨利走在愛德華的旁邊,直視前方小聲說道。
“嗯。”王子同樣沒有回過頭,後面的米拉和明娜有些疑惑他們在說些什麼,白髮的洛安大蘿莉下意識地就想要朝着身後望去,但賢者就好像是腦袋後面長了眼睛一樣注意到了。
“別回頭,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亨利接着說道:“準備好武器。”
“慢慢停車,然後去檢查車軸。”他說,愛德華點了點頭,然後甩了一下繮繩,控制前面的馱馬減緩了速度。這一段的商人比起之前要少了很多,因爲車軸損傷的緣故,一行人並不敢走得太快,因此一一被人超過——唯有後面那輛黑色馬車,從昨天開始就一直遠遠尾隨。
——被跟蹤了。
是西瓦利耶還是帕德羅西暫且不明,他們出行的消息是被嚴格保密的,但亞文內拉畢竟只是一介小國,在這方面手腕更爲老辣的兩個對手能夠探查到消息也是在意料之中。
從黑色馬車出現的時間上判斷消息的走漏應當是在他們出發之後才發生的,而因爲車軸損壞減緩了速度,他們纔在這兒被對方給追上了。
話歸原處——
停車是驗證是否被跟蹤的極佳方法,若只是巧合走在後面的商人的話,看到他們停車一般也會接着前進。
“……”那輛黑色的馬車停了下來,車上的幾人面面相視,似乎是在討論着一些什麼。
“走過來了。”愛德華假裝蹲下檢查車軸,而一旁的亨利開口說道。
三名護衛從馱馬上翻身下來靠到了平板馬車上,商品和物資之中藏着他們的武器,米拉走到了一旁,跟亨利站在了一起。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爲首的那人身高約莫在175公分左右,身材消瘦,但雙眼炯炯有神。
“呃……我們的車軸像是壞掉了。”對方開口詢問,因此愛德華也就順着演了下去。
“噢,那可真是不幸,這種問題的話我們也沒有辦法幫上忙。”消瘦的中年男人露出一絲微笑,他旁邊的幾人也滿面善意地走了過來,動作尋常普通,就好像只是走過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麼那樣——但亨利拔出了大劍。
“就在那裡停下。”賢者把閃亮的大劍插在了地上,然後開口說道。
“……”消瘦的中年男人雙眼微微眯了起來:“以一介藍牌,你的眼光倒是不錯。”
“不過是最普通的包圍強襲戰術罷了,有什麼看不出的。”亨利語氣依然平靜,而對方往後退了一步。
他們的計劃確實就像賢者所說的那樣:用普通而自然、不被人懷疑的動作靠近過來,在形成包圍圈拉近到可以發出致命一擊的距離之後瞬間出手殺傷對手的有生力量——這是刺客的技術,通常在需要快速殲滅敵人的情況下使用。
而眼下亨利一行人的警惕性遠比預期的更高,無法成功突襲的他們果斷地選擇了拉開距離。
“不抵抗的話,我會給你們一個痛快。”消瘦的男人開口這樣說道,他的語氣沉穩而有自信,接着與其他幾人一併掀開了披風,拔出了武器。
“紫牌……”米拉深吸了一口氣,身後的幾人也是如此。
“……精英級的傭兵,看來這是個自由任務。”只有亨利的表情依然波瀾不驚,他單手柱着大劍,矗立在對方的面前,即便看見比自己高兩級的傭兵,賢者也並沒有任何動搖的跡象。
“沒有錯,報酬豐厚,我們是最先來到的一支,並且也是——”消瘦的傭兵頭子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鑲嵌着魔晶的一手半劍,然後接着說道。
“完成這個任務的一支。”他開口這樣說着,同時以雷厲風行的姿態就朝着亨利一劍襲來。
“大話連篇。”而賢者平和以待,抽起大劍就朝着對方迎了過去。
“啪——鏘——!”
火花四濺,金鐵交加的聲音迴盪在格里格利裂口之中,遠遠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