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雨

克蘭特王國以南,從艾步特城開始,在里加爾學術協會的定義當中,已經屬於是熱帶地區。

這裡的植被和艾卡斯塔平原有着相當大的不同,首先顯而易見的就是,植物的種類更多了,外形也截然不同。與身後永春之地那清一色的艾卡黑松相區分,這裡的樹木葉子又大又長,並且果樹隨處可見。

艾步特城本身就是一座在森林之中建立起來的城市,因此就連建築城邦的材料也與西瓦利耶還有亞文內拉有着極大的區別。

因爲距離山巒十分遙遠,克蘭特王國的大部分地區無法開採到質量上乘的大塊石灰岩。但居住於此的人們卻也沒有因此退縮,他們就地取材,將這些質量上乘的紅色黏土燒製成了一塊又一塊的小型磚頭。在米拉和亨利二人來到這裡的第三天,他們有幸見到了西城區密密麻麻的泥瓦匠們燒製磚塊的過程。

黏土被整塊整塊地擡起來重重地拍在木桌上,這個過程能使內部的空氣被擠出,避免燒製過程中因爲空洞而產生斷裂,重複地進行這個過程能夠使得燒出來的磚塊緊密又結實。

旁邊的地面上一位女性挽起了長裙的下襬赤着腳正在不停地翻踩着泥土,顯然處理大批量的黏土用腳踩要比手揉容易上許多。

這些工序完成以後工匠們拿出了木製的四方形框架,但在製成模具之前,他們先在桌子上撒了一層薄薄的木灰——這是爲了防止黏土粘連在上頭,失去定型。

熟練的工人們幹活的速度非常之快,但定型完畢的黏土必須先放在旁邊晾曬乾燥了以後才能放進爐子裡去燒,而這一道工序在艾步特附近的地區,是最爲難以實現的事情。

“嘩啦啦”

熱帶的天氣就像是這樣,前一秒鐘可能還豔陽高照熱得要命,但在眨眼之間,傾盆大雨就開始像這樣狂亂地飄落。

僅僅兩天的時間艾步特城的天氣就給米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二人在今日一早接取了一個進入森林之中搜索失蹤的商人的任務。但剛剛來到西城區就不得不跑到了泥瓦工匠們的大棚之下倉皇地躲避起大雨來。

這裡的人們似乎都已經習慣了突然的大雨,幾乎所有人都行動矯健地在大雨落下之前就找到了避雨的地方,身後泥瓦匠們的工作還在持續,而閒來無事的人們則相互交談了起來。

克蘭特王國本地的方言和亞文內拉的語言十分相像。若要用一個形象的比喻的話,它們的差別就好像是狼和狗一樣。因此一部分的詞彙米拉在旁邊也能夠聽得明白,但若真是要和他們交流了,還是使用通用語更好。

本地的人們並沒有打算去和這兩名帶着武器的傭兵搭話,女孩可以看得見他們的眼神之中有着一些警惕的意味。顯然在這樣子的戰亂地區,平民們對於武者的敏感度要高上不少。

大雨傾盆,不知何時纔會停息。像是也變得無聊了起來,亨利開始爲米拉介紹起這個地方的事情。

生活在這樣光照時間漫長的地區,原住民自然不可能是皮膚白皙金髮碧眼的亞文內拉式的人種。事實上,膚色更加深沉的褐發和紅髮的居民纔是真正的本地土著。

金髮碧眼的白皮膚人種大概是在四到五百年前的時候才向南遷徙,這並不是一次性成就的事情,人口的流動說到底了還是因爲威脅的存在。從格里格利大裂谷往東侵襲劫掠的洛安人一次又一次地把原先居住在亞文內拉和西瓦利耶地區的人們逼迫的無家可歸,而乘船沿海劫掠的海盜們也並沒有放過南方的居民——這也是爲什麼現在的西海岸會出現多民族混居這種情況的原因。

更往南去,深入遼闊的內陸的話還殘存着一些更小的公國是由徹頭徹尾的本地土著們所建立的。但多年接觸那自北方傳來的各種文化。他們建立起的城邦也與其他地區別無二致。

真正意義上的南方土著,或許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消失了。

這種消失並不是指血脈上的消失,而是文化的流逝。

拉曼人部族的戰敗西遷在帶來了文明的火花進而造就了許多現代化的社會秩序和階級體制的同時,也在相當程度上扼殺了原有的文化。

原先居住在用茅草和棕櫚葉子蓋成的房子,採摘果實捕獵野獸的土著現在也已經穿着和其他人別無二致的衣裳說着相同的話語,或許在這些熱帶雨林的深處仍舊有某處不爲人知的地方有遵循傳統的樣式生活着的人民存在,但從總體上來說,他們也已經敗給了時代的潮流。

原生文化在遇到更加高級的文明時,總免不了會受到影響,若是生活於此的人們沒有想要去保護它的意識的話。更是會快速地消亡。

賢者話語中的深意此時此刻的洛安少女暫且無法明晰,但這樣多多少少地引起了她的一些思考。

熱帶地區的天氣讓人有些受不過來,米拉抓着自己皮甲的領口用手往裡頭不住地扇着風。冬季無雪,甚至連溫度都少有掉到十度以下的亞文內拉在更加靠北一些的西瓦利耶人看來已經算是南方。但即便是在亞文內拉生活了十來年的白髮女孩。僅僅向南走了不到一個月的路程,卻也已經感覺到燥熱難耐。

“接下去還會更熱哦。”亨利聳了聳肩,而米拉白了他一眼。

雨水打在枯褐色的棕櫚葉上滴落回到路面,足足下了兩個多小時的大雨在這一刻終於停了下來——艾步特城久經考驗的優秀排水系統這一次也沒有讓人失望,地面上並沒有太多的積水,趁着還沒有人踩上去弄得渾濁。米拉瞧了一眼它們。

烏雲散盡的天空比亞文內拉那邊要更加地明媚,澄澈的天藍色讓人感覺心情非常的好,女孩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微笑走出大棚擡頭望向了天空,但在十幾秒之後她就後悔自己做出了這個舉動。

“好熱……”

儘管大雨纔剛剛停下,但站在那邊被太陽直射了一小會兒就已經足以讓她感覺透不過氣來。翻身上馬,但還沒走出多遠前方的亨利就再次拉動繮繩停了下來,艾步特的西城區並不僅僅只有泥瓦匠。雨林之中盛產的各類野獸提供的毛皮讓皮匠這種職業也相當隆盛。

“我們去減掉一點負擔吧。”賢者掂量了一下口袋裡頭的金錢,然後這樣說道。

改動裝備比製造裝備要容易上不少,長久居住於這種炎熱地區的人們自然也有着豐富的經驗。

褪下了厚重的長靴換上了更加輕薄的樣式,上衣和皮甲也被裁剪成了更爲散熱的短袖。米拉瞧見了店裡有皮質的小號短裙,但亨利與店主卻一併搖了搖頭告訴她要進入雨林這可不是個好主意。

上半身還行,但長褲和皮靴是必須紮緊的,假如你不想涉水過去之後發現自己腿上吸附着一大圈的水蛭,或者是在走過一個灌木叢的時候被蠍子或者毒蛇突然襲擊的話。

細節豐富的描述讓女孩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打了個寒顫。顯然在防護和舒適上面你永遠只能做出妥協而無法面面俱到——他倆這還只是輕裝,連護臂和護腿都沒有穿着,原先還帶着防護腰臀下襬的皮鍊甲也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截短變成了只防護上身的短甲。

即便是這樣加上緩衝的內襯一套最輕量化的防具也已經足夠地悶熱,若是一位全副武裝穿着面甲和金屬板甲的騎士的話——再加上金屬護甲被太陽所照射而產生的高溫——

米拉光是想象就已經覺得自己大汗淋漓,而對於女孩的反應旁邊操着一口口音濃重的通用語的皮匠則是大笑着說道。

“這還不是最熱的時候呢!”

爽朗的笑聲迴盪在西城區的街道,而花費掉三個艾拉銀幣將裝備修改完成的兩人則再度上路,踩踏着積水從西門走出了城市。

……

出城以後的道路明顯地變得陡峭難行了起來,所幸二人騎乘的都是軍馬。戰馬歸屬地作爲山地國家的亞文內拉,軍馬若是無法行走這種複雜的地形,斥候與騎兵的戰鬥力也會大打折扣。

從好的方面上看。他們接取的這個任務並不需要自己去披荊斬棘。

這條向西前進的小道從艾步特城西面的一座小丘上通過,徒步前進的行腳商人們從這裡出發走上兩天的時間再回歸到大路上,前往克蘭特中部最大的集市布蘭登-希德里克。

接取任務的時候介紹的傭兵工會的工作人員不無感慨地說着在過去和平的時候商人們都是直接從大路走去而不需要這樣繞道的,但在新王上任以後爲了領土擴張,和其他王國的摩擦在十年內日漸升溫。

短暫的和平,伴隨着斷斷續續的戰爭,這樣的日子纔是西海岸諸多王國的真實寫照。像亞文內拉那樣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經歷了相對長時間和平的國家,反而是相當地稀少。

資源愈是貧瘠的地區,人們愈是善於爭鬥。因爲每個人都想獲得更多,在資源充足的地區你可以去充當開拓者去探尋去交易。而在這樣貧瘠的地方,你就只能選擇掠奪。

五大王國之間各種各樣的戰爭或許永遠都不會停歇,而在這樣的世界裡頭,平凡的普通人想要生存下去。也不得不每日鋌而走險。

這一次失蹤的商人便是如此,揹着特產的堅果朝着西面走去,那邊的大領主貴族們會用高價收購。但頂多一週就可以來回的路程他卻足足花了十天還沒有回家,擔憂的家人們拿出了所有辛苦的積蓄試圖僱傭一些傭兵前去尋找,碰巧來到這裡的亨利和米拉成爲了在場最高級的傭兵,所以自然這個任務就落到了他們的頭上。

走這條小道的商人並不算多。並且揹着商品的他們碰到了騎着戰馬全副武裝的一大一小兩名傭兵也是儘可能地避得遠遠,生怕二人忽然覺得搶劫他們是個很好的主意。

這種警惕性無可厚非,但卻也斷絕了他們詢問是否見過那位商人的機會——所幸有賢者在的話,他們也不必如此。

追查腳步痕跡之類,在這樣多年行走的道路上並不算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加上雨林內說下就下的傾盆大雨,人類在泥土地上正常行走的蹤跡輕易地就會被抹消混淆。

因此放緩了步伐的亨利和米拉在尋找的是那些不容易消失的特殊的痕跡。

若是有盜匪搶劫殺害了那位商人,那麼附近多半會留下一些驚慌失措逃跑時留下的痕跡。或者是刀斧劈砍開的樹枝,或者是大量滾落的石塊,只要你知道你該找些什麼,然後認真地觀察便是。

“老師,這兒。”

興許是新手的運氣,米拉在右側的路旁發現了一些什麼。

亨利靠近了過來,然後稍加觀察,就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麼呢?”女孩指着樹幹上整齊的抓痕這樣說着,賢者往前方瞧了一眼,附近的枝椏有着不少不規則地折斷的痕跡,看起來像是最近有誰在這裡橫衝直撞過的模樣——亨利重新翻身上馬。

“黑豹,看來我們的商人先生情況恐怕不太樂觀了。”他這樣說着,然後驅使着戰馬小心地從道路的側面走了進去。

米拉跟上了他,兩側的枝椏讓他們的前進有些困難,於是賢者再度大材小用地拔出了克萊默爾,單手揮劍披荊斬棘。

他們用緩慢的速度前進着,約莫走出四五十米距離的時候在地上的某處發現了一個已經破掉的藤簍。“你聞到了嗎。”這邊的樹木更加地高大,地面上灌木叢中的荊棘刮到了馬匹的腿部,讓它們顯得有些煩躁——但原因或許不止這一個。

“有點臭……像是什麼東西爛掉了,但又不只是這個味道。”米拉皺着眉頭這樣說着,而亨利點了點頭,單手舉起了大劍。

“那是黑豹尿液的味道,它用這個來標示這裡是它的地盤,而另一種味道……”

賢者用劍尖撥開了前方大樹樹幹上的枝葉,蒼蠅嗡嗡的聲響立馬傳達到了二人的耳中,而隨着更加濃烈的臭味和被吃剩下的腐屍被展現在面前,無法忍受的米拉彎下了腰就開始乾嘔。

“看來他是成功地出售了那些商品,在回來的過程中被黑豹給襲擊了。”被掛在樹上的商人發黑腐爛的屍體手指還勾着一個小小的皮袋,亨利用劍尖輕挑把它拿了下來,然後嘆了口氣。

“至少把這個帶回去給他的家人吧。”賢者這樣說着,而因爲臭氣而眼角流出了眼淚的米拉則捂着口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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