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徐家的庭院。
綠油油的草地上,一把很大的遮陽傘下,有一張白色的小圓桌,旁邊擺放着兩張椅子,象牙白的椅背雕刻着玫瑰花紋。在圓形的小餐桌上,靜靜地放着一杯冒着熱氣的茶。精緻的骨瓷,散發着嫋嫋香氣的好茶。旁邊打開着一本厚厚的中藥書。
一位頭髮綁着湖水綠的絲絹,身穿白色蕾絲連衣裙的女生,正怡然自得的一邊看書,一邊喝着茶。
不遠處有位少年慵懶地躺在草地上,閉目享受傍晚時分的陽光浴。
“可可,你作業寫了嗎?”
她擡頭看着草地上的少年,開口問道。身爲徐家年齡最大的徐清悅,今年讀高三。幾個堂弟堂妹都叫她姐姐。
“沒有作業。”桀驁不馴的少年扭頭,翻過身去不理她。
“可是……”她猶豫着開口,然後一臉壞笑着說:“你要是不按時完成作業,下個星期我就住學校,不回家。”
“哼!又玩威脅!”徐亦可憤憤地起身,傍晚的陽光十分和煦,明媚燦爛地照在男生一張英氣逼人的臉上。
在家裡,年齡倒數第二的他,和徐清悅的關係最要好。
威脅馬上奏效。徐亦可乖乖地走回去房間寫作業。
他擡頭看了看白色的閣樓上窗口大敞開着,問徐清悅:“徐蔚涼那個書呆子在上面?”
“沒大沒小的,那是你二姐。”徐清悅笑着嗔怪他,“她和靜嵐出門上書法課了。是維川在上面。”
“聽說哥哥昨天徹夜不歸,今天早上纔回來的?”徐亦可湊近徐清悅,好奇地問。
“小孩子少管閒事,快去寫作業!”徐清悅推着徐亦可,命令他上樓學習去了。
“我只是比你少兩歲!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少廢話!”長得古典美的姐姐,卻故意忽略弟弟不滿的抗議,大聲喝斥。
09
屋頂的閣樓上。
小小的閣樓,午後明媚的陽光從飄窗灑進來,地上鋪上了一層明亮的金色。
一陣忘形的風,吹動了純白的窗簾。
“……我總是以冒昧唐突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她也許被我嚇壞了。”
矮小的木桌上,徐維川正坐在手提電腦前,敲打着鍵盤。
一旁的上好的綠茶散發着芬芳的清香。
清晨纔回到家的他,拖着疲累的身體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後,已經過了中午。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昨晚留下了聯繫號碼的牧憶莫,聽到他說陸淺夕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明天週一就可以去上學了。
他放心了,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吃過了午飯,他便上來閣樓,這裡是他和徐蔚涼共用的小書房,也是他的一片小天地。
他每天都會寫日記,記錄當天發生的事情。但女主角由始至終都是同一個女生。
這是他深藏多日的秘密。
徐維川喝了一口放在手邊的清茶,接着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出字。
“……第一次見到她哭。那樣近的距離,她就在我的眼前,仰着一張瘦小的臉看着我,臉上全是水,儘管我知道那不可能會全是淚水,我卻能感受到她那一刻是那麼的難過。
我在心裡深呼吸了一口氣,確定足夠的鎮定,也保證不會失禮,然後纔開口說:陸淺夕,你認得我嗎?
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這句話豈不是有試探別人記憶力的意味麼?
第一次覺得自己笨死了。
還好她沒有太在意。她嘴裡唸唸有詞,我卻聽得一頭霧水。然而我怎麼都沒有想到,她在下一瞬間就暈倒在我的面前……”
陸淺夕大概永遠不會知道,徐維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她。
也許是那一次。那是在學校的大禮堂,學校召開高一文理分科動員大會。散會時,大
家都爭先恐後地往禮堂門口拼命擠去,結果有個女生不小心被撞到,摔倒在地上,不知道什麼東西也掉了。當時沒有一個人伸出手去扶她,甚至還有個男生因爲一心只想往前衝,踩到了剛好蹲下去撿眼鏡的陸淺夕的背部上。徐維川很想去拉她一把,無奈兩人之間隔着太多人,他被夾在其中,無法動彈,只能隨着人流移動,無法接近那個女生。
他只好拜託他旁邊的男生,一傳十,十傳百地這樣去轉達比較靠近她的一個男生,示
意他去拉她一把,不讓後面的人弄傷她。
後來,傳達到最靠近陸淺夕的那個男生耳朵裡的版本就變成了這樣——
同學,麻煩你幫我扶一下那個跌倒的女生,她是我女朋友。
陸淺夕慌亂失措地滿地尋找掉落的手錶,在充滿雜音的耳朵裡,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的
聲音——
同學,你男朋友叫我扶你一下。
被扶起的女生低着頭,終於找到了手錶,失而復得的喜悅,她把手錶緊緊攥在手裡的,置若罔聞男生的話,她一心只掛在那隻手錶上,小聲地道了一聲“謝謝”。
徐維川永遠都記得,那個在人羣中,一個有着柔軟棕黃色捲髮的女生,低着頭,穿着大一號的校服,瘦弱的背部後面,有一個髒兮兮的鞋印,留在潔白的襯衣上,顯得特別的刺眼。她毫不起眼的背影,跟隨着人羣移動,漸漸淹沒在人海之中。
後來因爲不約而同選擇了一樣的文科政治,於是兩人被分到了高二的同一個班。那一天,徐維川按捺住愉悅的心情,回到家寫了好長好長的日記。
由於同班,他如獲絕佳的機會去關注她,卻從未敢貿貿然去接近她。
毫無生氣的一個女生。總是穿着大一號的校服。消瘦的下巴,蒼白的嘴脣,倔強的側臉。
低垂的眼簾,從不擡眼正視過他。
表情總是很淡漠的她。
上體育課蹲在地上看螞蟻的她。
放學後都會去排隊買奶茶的她。
隨時隨地都可以發呆的她。
面對女同學□□裸的排擠,漠不關心的她。
身上散發着藥水味的她。
也曾駐足在學校的行政樓供人觀賞的魚缸前,看着游來游去的金魚,露出一臉的憐愛。
坐在操場上,她哀傷地凝望着一羣奔跑運動的男生。
緊張不安時,會下意識撫摸手腕上的手錶的她。
表面看上去很淡漠很清冷的她。
其實內心很柔軟很豐富的她。
那些不同的她,那些喜怒哀樂表情不一的她,慢慢地重疊在一起,影像變成了具體,具體清楚化後的輪廓,皆來自同一個人。
是她,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