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臺上依依呀呀唱的正到興處,雲染笑着與衆人說話,旁邊隔開的小花廳裡,正鬧得有些不愉快。
喬錦璋笑米米的看着許念慈,心裡想着難怪王妃讓她來帶着這些小姑娘,這許家三位姑娘,除了許朝英之外,其他的兩位可真是不怎麼樣。
倒不是她看不上誰,而是這行事做派實在是有些上不得檯面。
“許姑娘說的話真是有意思,許是咱們王府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喬錦璋媚眼如波,斜睨婉轉,天然帶着一股子風情,偏着話語裡夾着的譏諷,配上這段風情卻有種令人難以壓抑的驚悚。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許念慈壓着火氣說道,“貴府的侍女潑了我一身茶,難不成我還不能說說了?”
“王府的確是不會這麼霸道,但是這世上的事情可也講個道理的,你說是不是許姑娘?”
許念慈的臉就在喬錦璋的注目下慢慢的變紅,一雙手用力握緊,正要開口在說什麼,旁邊的許嘉慧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笑着搶先一步說道:“喬側妃許是誤會了,我這個妹妹是個心直口快的,素來不知道拐彎,還請見諒。”
“若是這樣也就罷了,早就聽聞金陵許家威名遠播,想來家裡教出來的姑娘,也是個頂個的知書達理纔是。”喬錦璋淡淡的說道,就不再開口,轉頭一副認真樣的聽戲不再理會。
那邊許朝英臉色烏黑,只覺得臉都要丟盡了,感覺到周邊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她們,她就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想要惹是生非,也不看看是個什麼地方,這個喬錦璋豈是好相與的?
許朝英比雲染還打幾個月,雲染嫁人早是因爲東宮的事情沒有辦法。像她這樣的年紀還沒出嫁在京都也是常見,喬錦璋也好,龐姝儀也好,許朝英是沒少聽說這兩人的事情。
知道這個喬錦璋不是個好相與的,今兒個她替雲染出來招待閨閣的姑娘,許朝英就隱隱的想到了,雲染的用意大約是要喬錦璋幫她盯着許嘉慧她們。
果然,看着喬錦璋毫不猶豫的將許念慈懟了回去,言語之間並沒有幾分客氣,就知道自己猜想的是真的。
雲染身爲王妃身份貴重,自然不能當着衆人的面跟許念慈她們糾纏,不然落到別人眼睛裡,還不知道會編排出什麼來。
但是喬錦璋出面就不一樣了,雖然許朝英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喬錦璋會這樣聽話。
但是,有喬錦璋在這裡震懾住許念慈跟許嘉慧,她心裡還是鬆了口氣的。
“許二姑娘常常這個,只是王妃的小廚房纔會做的點心,知道你喜歡,王妃吩咐特意給你備着的。”喬錦璋壓低聲音對着自己身邊的許朝英和善一笑,將自己身邊的鬥彩葫蘆紋蝙蝠紋盤往前推了推。
上面疊放着極快晶瑩剔透的白玉糕,做成梅花狀,隱隱還能看得出裡面胭脂色的桂花糖餡兒,散着淡淡的香氣。
“多謝喬側妃。”許朝英見着喬錦璋主動示好,掩下心裡的驚愕,帶着淡淡的微笑謝過,捏起一塊白玉糕放進口中。
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喬錦璋知道許朝英,許侍郎家的嫡長女在京都的閨秀裡雖然不是拔尖的,但是她的好性子也是有名的。
再加上王妃待她們家親近,其實上回孃家寫信來,都拐着彎的試探能不能保門親事。
可是,她哪裡敢應這個話,又想着家裡不知足,心裡爲這個氣了好久。
“可不敢居功,是王妃私下裡叮囑的,許姑娘要謝,改日謝謝我們王妃纔是。”喬錦璋不動聲色的拐着彎兒的告知許朝英,自己跟王妃的關係親近,果然就看到對方的神色又緩和了下。
正要再說什麼,卻看到顧書萱走了過來,在旁邊空着的椅子上坐下,笑着跟她們打招呼。
喬錦璋只是淡淡點頭,並不親熱。
許朝英跟顧書萱其實也沒什麼說的,畢竟就算是有拐着彎的親,那也是因爲雲染,對上顧書萱也只是禮貌的笑了笑。
倒是顧書萱十分的親熱,跟二人寒暄起來,沒多大的功夫倒像是十分熟絡的樣子。
這邊熱鬧起來,遠遠地穆沁嵐往這邊瞅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面上的譏諷一閃而逝。
倒是方纔消停下來的許嘉慧此時也趁機過來了,跟顧書萱三兩句就聊到一起去了,拐了十道八道彎兒的親戚,也能一眨眼的功夫姐姐妹妹的攀談起來,真是令人驚訝。
許朝英面上的笑容微僵,就聽着許嘉慧含羞帶怯的說道:“是,親事已經定下了。”
“原來別人說的都是真的,這倒好了,以後可真是一家人了。”顧書萱笑着說道,眼角掃過許嘉慧羞怯的面容,臉上的笑容越發的鮮豔。
那邊許念慈也湊了過來,許是對喬錦璋很是有些怨言,眼角都沒給一個,也沒搭理許朝英,一直跟顧書萱說笑,也不知道圖個什麼。
這顧書萱不過是個妾,這二人嫡出的身份,在這樣的場合下做這樣的舉止,實在是有些令人意外。
喬錦璋只要盯着這裡的人不出幺蛾子,別的事情也不太多管,免得人家以爲王府裡是個霸道地兒,連句話都不能說的。
唱了幾齣戲之後,隔壁就有丫頭過來,笑着請了許嘉慧,說是老王妃要見見她。
一時間大家的眼神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試探,好奇,打量。
早就聽說過董家結了一門親,是許家的姑娘。但是許家哪個姑娘可不知道,現在老王妃請她過去,大家就知道必然是這一爲了。
許念慈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原想着老王妃要見許嘉慧,必然會連自己一起見了的,誰知道居然沒有,坐在這裡當真是如坐鍼氈。
尤其是周遭打量她的眼神越來愈多之後,她越發的有些坐不住了。
喬錦璋只看一眼,心裡就嗤笑一聲,這樣耐不住性子,果然是好家教呢。
當着衆人的面,許嘉慧一步一步的走到旁邊的花廳裡,感受到衆人的目光一層一層的落在她的身上。
這裡坐着的,都是京都有頭臉的太太夫人,許嘉慧越發的挺直脊樑,不肯讓人小看了去。
“見過老王妃。”許嘉慧穩穩的一個蹲禮下去,身子優雅。
雲染的目光就落在了許嘉慧的身上,瞧着她這會兒的表現,倒是覺得還真是能唬唬人,金陵許家的名頭也不是白叫的。
“好孩子,快起來吧,過來讓我看看。”老王妃十分和藹的笑着說道,擺擺手讓許嘉慧過去。
兩人對話間的三言兩語,衆人就知道這一位就是要嫁進董家的許家姑娘。
大家的眼神在董夫人身上滑過,董夫人面帶微笑,令人瞧不出破綻來。
這裝模作樣的功夫,在京都裡久了,便是木頭人都能會三分,又何況是人呢?
只要不是榆木疙瘩,總會開竅學了幾分去的。
董夫人是個精明又聰明的人,此時看着老王妃當着衆人的面待許嘉慧親熱的樣子,笑着說道:“嘉慧這孩子我是極喜歡的,乖巧知禮,嫺靜淑雅。”
許嘉慧面色微紅,略有些窘迫的說道:“蒙您看重,愧不敢當。”
許大夫人瞧着女兒進退有據,大大的給她長了臉,心裡那叫一個暢快,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小孩子家家的莫要誇她,以後還要學的地方多着呢。”許大夫人笑着說道,這話說得得體又大方。
老王妃此時忽然說道:“說起來嘉慧跟王妃倒是頗有淵源,嘉慧的規矩好,王妃的規矩也是極好的,看來許家的確是會教養人呢。”
雲染自幼多是許氏照看,而許氏又是許家女。
王妃這樣把二人捆在一起,便是有那不喜歡許嘉慧的,但是卻也不敢跟洛王妃捆在一起的人太刻薄,如此一來對許嘉慧自然就高臺幾分。
雲染想着老王妃到底是不一樣,一出手就令人無可奈何。
這樣的吹捧,雲染卻不能直說分辨,委實有些委屈,她是不想跟許嘉慧這樣的人綁在一起的。
想到這裡,雲染就笑着對着老王妃說道:“老王妃說的是,說起來我大伯母的確是規矩極好的,當年是養在許家老封君的跟前,由老封君親自教導的。在大伯母之後,許老封君可沒在費過心思。若是老封君知道您這樣誇讚大伯母,必然是極高興的。”
衆人聽着雲染這話臉色就有些微妙,洛王妃是隨口一說,還是另有新意?
大家眼神四飛,互相打探,只覺得眼下這情形有些詭異。
老王妃明顯的看出來,是想要把許家這位姑娘跟洛王妃綁在一起,可是洛王妃倒是淡淡的,言語之間撇得一清二楚。
什麼叫做老封君親自教養的?
那是說她現在的禮儀規矩是許氏教的不錯,但是許氏卻是許老封君親自教導的。
那許嘉慧可不是,這裡頭的差別可就到了。
當年金陵許家老封君的清名,還是有不少人聞言敬佩的。
老王妃聞言就看了雲染一眼,淡淡的眼神卻透出幾分凌厲來。
雲染卻沒有避開老王妃眼神,笑着迎了上去,也不知道多久,兩人一起轉過頭,像是無事一樣。
“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今日見了你心裡開心得緊,這個小東西就拿去玩兒吧。”老王妃親熱的拉着許嘉慧的手說道,一個裹着錦綢的盒子就給了她。
許嘉慧面大喜色的看着老王妃,連忙道過謝,心口還“噗通”“噗通”直跳。
這是老王妃待她十分滿意了吧?
接了禮物,許嘉慧也沒離開,就被老王妃留在身邊說話聽戲。
這是一種象徵,象徵老王妃的態度。
而在外人眼睛裡,老王妃的態度還是很重要的。
雲染微微挑眉,心裡哂然一笑,卻不打算出手,老王妃這樣做,不就是想要激怒她嗎?
果然,就聽到老王妃開口徐徐說道:“以後無事的時候,你常來王府走動。你跟王妃連着親,也不是外人,時常走動着也是應該的。”
許嘉慧聞言,臉上的笑容越深,就道:“是,王妃待我們姐妹素來是好的。以後您不怕我繞您,我就常來陪您說話。”
“我一個老婆子,尋常也無事,無聊得很,你能來陪我說話也是好的。”
就知道老王妃要生事兒,這話什麼意思?
是在告訴大家,雲染尋常待老王妃不好嗎?
大家面面相覷,雖然人人的眼睛盯着戲臺子,但是耳朵卻是朝着這邊的。
許氏就皺起了眉頭,正要開口,卻被許二夫人攔了一下,自己卻看着老王妃笑的爽朗,直言說道:“您老人家願意有人在您跟前說說話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就常說我們雲丫頭,有事兒多跟您請教請教。可是您老人家喜愛念佛讀經,雲丫頭總不敢擾了您的清淨。倒是沒想到慧丫頭有了這個福氣,能讓您破了這個例呢。”
雲染心中不免叫好,這話要是大伯母說,難免會被人說一句孃家人護她心切。
可是,許二夫人來開口就不一樣了,玩笑似的話,這話裡的意思大家自然聽得分明。
許氏心裡鬆口氣,難免對老王妃有些怨言,這是要做什麼,當衆給我們雲丫頭難堪嗎?
雲染對上大家狐疑的目光,眼角瞥到譚氏正要開口,搶在她開口之前說道:“老王妃洗淨,王府上下哪個不知,當初大嫂二嫂都在王府的時候,也是沒人敢擾了老王妃清淨的。如今能有個人得了老王妃喜歡,讓她老人家願意多說說話,我們做晚輩的開心都來不及呢。”
雲染這一開口,就把譚氏要落井下石的話給堵了回去,又明明白白的告訴衆人,當初譚氏鬱氏在王府多年都沒能讓老王妃這般對待,她沒做到也就沒什麼。
至於這個許嘉慧,只能說是老王妃格外青睞了。
鬱氏聞言捏着帕子一笑,雖然心裡有些膽怯,但是還是鼓足勇氣對着老王妃,開口說道:“三弟妹說的是,我素來笨嘴拙舌,在老王妃面前倒是多了幾分愚笨,不惹她老人家生氣我就知足了。倒是大嫂比我強得多,這麼多年在老王妃跟前卻也難得多說幾句話,許姑娘能得老王妃喜歡,的確是個有造化的,難怪能結了董家這門親事,可見是緣分呢。”
鬱氏給京都諸位夫人的印象一向是沉默寡言的,素來不愛惹是生非,她這樣說,別人相信的居多。
譚氏心裡氣壞了,沒想到現在就連鬱氏的這樣的,都敢拿着她開玩笑了,要是以前敢嗎?
可她不僅不能生氣,還要保持體面地微笑,簡直要氣死了。
老王妃也不過是想給雲染點顏色看看,誰知道這一個兩個的蜂擁而來替她說話,倒是讓老王妃心中鬱氣難平。
只是這麼多年,她在大家眼中的形象已經定下了,這個時候自然不能做出有損形象的事情,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許嘉慧卻沒看出這一片歡笑的皮子底下的波濤洶涌,自顧自的暗中得意,想着自己得了老王妃青眼,日後還能進出王府,這可是天大的臉面。
可她卻沒想到,這王府如今管着中饋的是雲染,她能不能進這個門,得先走她那一遭呢。
董夫人還在汲汲營營的試圖跟洛王妃拉近關係,誰知道還沒說上幾句,就被旁邊的人把話題岔開,惹得她幾乎要發飆。
宣王妃轉頭低聲對着身邊的定王妃說道:“倒是沒想到董家跟許家訂了親。”
定王妃聞言,看了一眼宣王妃,不陰不陽的說道:“有什麼奇怪的,這世上多得是逢迎諂媚之輩。”
宣王妃被噎了一下,沒有微蹙,想要說什麼又咽了回去,轉頭看着戲臺上。
定王妃垂着眼眸輕輕彈指甲,遮掩住了眼中的一片陰翳。
宣王妃那語氣着實令人討厭,定王妃可沒想着對着她低頭,陰陽怪氣的,令人討厭。
不就是想打探王妃對許家這門親事的態度嗎?
她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會說什麼。
想到這裡定王妃皺起的眉頭慢慢的舒展開,瞧着旁邊眉眼帶笑,神色和緩坐在那裡聽戲的洛王妃,這樣小的年紀,卻這樣的沉穩。
這樣沉穩謹慎的性子,偏要在這樣的時候大開宴會。
定王妃又想起在宮裡的時候,洛王妃沉着冷靜擺脫皇后算計,帶着她去太醫院求診的事情。
緩緩低下頭的露出一個別人看不到的詭異笑容。
這些人啊,個個都想看洛王妃出糗,看着她出錯,可她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在皇后的地盤上都能全身而退的人,還會懼怕這點後宅伎倆?
定王妃想到這裡平靜的眸子深處掀起層層漣漪,她更傾向於,洛王妃這是在向衆人宣告,她,不容忽視!
說別人猖狂,她還能信。
洛王妃?
她是不信的。
但是她確實做出了這樣的行爲,所以,洛王妃的舉止後面,是不是有洛王示意?
想起丈夫之前跟她說的話,“洛王趕赴邊關的時機太巧,要說是沒有貓膩我是不信的。這個時候,洛王妃卻頂着皇帝猜疑的目光大擺宴席,這背後必然有事兒,你去看看也好。”
所以她來了。
然後,瞧着洛王妃氣定神閒,這一場宴會辦的妥妥帖帖,無一處不適,她就知道,這京都怕是要變天了!
荊王妃來做客就好像真的只是做客,一雙眼睛盯着戲臺子上,對於別的事情不管不問,倒是讓那些想要試探的人鎩羽而歸。
宣王妃卻長袖善舞與周遭的人言談甚歡,偶爾也會把洛王妃扯進來,一派歡快的樣子。
又過一會兒,老王妃就以身上乏了先走一步。臨走,還特意讓許嘉慧攙扶着她離開。
董夫人眼珠一轉,立刻也笑米米的跟了上去。
許大夫人挪挪屁股,最後還是壓下心思,繼續坐在那裡,但是心裡卻忐忑不已,不知道老王妃會跟嘉慧說些什麼。
老王妃離開沒多久,宣王妃就起身告辭,笑着對雲染說道:“改日去我那裡喝茶,我也做東請你吃酒席。”
雲染眼神一閃,宣王妃這是也要設宴不成?
“那敢情好,早就聽說。宣王妃姐姐那裡可是有陳年美酒的,到時候你可不要捨不得。”
大家紛紛湊趣,將宣王妃送走。
緊跟着定王妃跟荊王妃也起身告辭,這幾位一走,其他的夫人們也起身告辭。
白素漪她們在小花廳裡說笑,瞧着雲染忙着送客,知道一時間也顧不上她們,她們幾個就圍坐在一起說話。
榮希茹皺着眉頭說道:“那個叫許……許念慈的,真是討厭,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爲她是雲染的親妹妹,派頭倒是擺得十足。”
韓慧初嫁了人,知道的多了些,低聲說道:“雲染跟許家那邊兩房不太親近。”
“這什麼意思?”榮希茹的性子直,也不拐彎抹角的直接問了出來。
白素漪瞧着韓慧初皺眉,像是在想怎麼回答的時候,她就開口直接說道:“你們還不知道,許家大房年前從金陵而來,年後也沒知會一聲,偷偷地就跟董家接了親,這事兒板上釘釘了雲染才知道的。”
常慈音驚呼一聲,“真的?我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當然是真的,這事兒知道的人有限,我也是無意中得知的。”白素漪輕聲說道,“你們沒發現老王妃待雲染的態度有些古怪嗎?”
大家面面相覷,還真是沒注意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榮希茹問道。
白素漪搖搖頭,“具體的我哪知道,但是我就想着董許兩家結親,雲染可是婆家孃家兩邊靠的人,她居然是最後知道的,你們自己想吧。”
白素漪又想起孫家不死心的還要聯姻,心裡就格外的煩躁。
自打那回雲染暗示過後,她家裡就仔細的想過這門婚事,本來是千好萬好的。現在宣王府的風頭大盛,這樁婚事不知道多少人惦記,可是她爹卻道:“孫家那邊上趕着,只怕是事出有妖,要仔細的看看再說。”
後來一查,果然發現孫家暗中有些手段不太光明磊落,她爹孃自然不願意這門親事,誰知道那孫家怎麼想的,又纏了上來,煩不勝煩。
她娘就是爲了這事兒四處奔波,這才無意中得知了董許兩家的事情。
只是這事兒雲染不主動說,她也不好上門開口問。今日來了之後,她暗中觀察,果然就發現雲染待許家大房三房何止是冷淡,簡直是當做陌生人也差不多了。
韓慧初瞧着大家的神色異樣,就低聲說道:“不管如何,這件事情雲染心裡有數就好,我們便是着急也是幫不上忙的。”
別人家的家務事兒,手不要伸得太長。
而且,以雲染的性子,怕是不會輕易吃虧的。
等到雲染這邊客人送得差不多了,這纔有時間過來跟白素漪她們幾個說話。
那邊喬錦璋幫着雲染把各家的姑娘送走,鬱氏幫着送其他的夫人太太。
看到雲染過來,幾人都站起身來。
“快坐下。”雲染忙說道,“今日請了你們來,倒是我沒時間陪你們說話,莫怪。”
“瞧你說的,我們是那種人嗎?”榮希茹翻個白眼,“你有心就行了,改日單獨設個小宴,咱們痛痛快快的喝一杯纔是正經。”
雲染就笑了,一口答應下來,“等我忙完這段時間,必然請你們來,咱們幾個暢飲一番。”
大家相視一笑,不由的樂了起來。
白素漪就道:“我們也告辭了,你忙了一天早些休息。”說到這裡猶豫一下,看着雲染又道:“若是有什麼需要咱們幫忙的,你一定要開口。”
“我跟你們客氣什麼,若是有需要一定會開口。”雲染笑,眉眼都舒展開來,帶着從心底蔓延上來的愜意舒心。
幾人說說笑笑,仿若回到了當初同窗之時。
雲染親自把她們送出去,看着她們上了馬車離開。
韓慧初是最後一個上車的,上車之前,看着雲染,低聲說道:“王爺不在京都你多加小心,今日如此盛會,若是傳到宮中……你謹慎些。”
做了官太太的人,對朝中的形勢,要比其他幾個閨閣女子敏銳些。
知道韓慧初是真的擔心她,雲染握着她的手,“你難道信不過我?這宴會我自然敢鋪張就是有說法的,放心就是。”
韓慧初就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知道瞎操心,你是個心裡有主意的人,怎麼會這麼輕狂。還有,宣王妃那邊你自己多注意,如今王爺去了邊關重掌軍權,宣王可是去拜訪過我爹的。”
雲染一愣,回過神來,韓慧初已經上了車跟她揮手告別。
馬車漸漸離開,雲染轉身回了王府,腦子裡卻是韓慧初剛纔的話。
她是想要告訴自己,宣王私下裡已經開始拉攏朝臣了嗎?
這件事自找死路啊。
這一天的宴會下來,身心俱疲,雲染還強撐着給鬱氏母女道過謝,把人送走,這纔回了院子梳洗更衣,泡過熱水澡後,這才覺得鬆散了幾分。
而這個時候,喬錦璋剛幫着秋禾把東西都收入庫中造冊,小花廳的物件,除了許念慈打碎的茶盞之外,倒也沒有別的損耗。
秋禾拿着冊子去回王妃,喬錦璋就在岔路口跟秋禾分開。
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喬錦璋也沒梳洗,靠在臨窗的大榻上,身後墊着軟枕,腦子裡出現的卻是許念慈那張囂張的臉。
“我跟洛王妃是表姐妹,我們關係自然是極好的。”
“你是瞎了眼嗎?居然把茶潑在我的身上!”
“對啊,王妃待我們和善的很,你是哪家的姑娘瞧着有些眼生?”
“區區一個側妃罷了,在我面前擺什麼譜,信不信我跟王妃說?”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這樣跟我說話,知不知道我是誰?”
滿腦子的都是許家姑娘的蠢樣,喬錦璋重重的吐了口氣,臉上露出譏諷的微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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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王妃讓她盯着,就這樣的蠢貨,不盯緊了還真是到處丟人。
金陵許家,鼎鼎大名,教出來的姑娘也不過如此罷了。
王妃肯用她,她心裡高興,這樣自己的前程才能穩穩的。
尤其是現在龐姝儀出了事兒,現在都不能回王府,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洛王妃一舉一動。
這個時候王妃用她,她知道,不僅僅是用她,也是給那些人看的。
她願意做王妃手裡的一把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不願意把自己一輩子都這樣空耗在這裡,不願意成爲喬家如跗骨之蟻的踏板。
仔細回想一遍,自己今日的做法沒有錯處之後,喬錦璋這才喚人進來梳洗。
而云染這邊聽了秋禾的稟報,揚揚眉梢,“所以當時喬錦璋是一點也沒給許念慈顏面?”
“是,喬姑娘言理有據,又擺出側妃的架勢,的確是十分唬人。那許家姑娘不過是色厲內荏,被喬姑娘震懾一番就老實不少。”秋禾道。
雲染嗤笑一聲,“所以說我才請喬錦璋出面,對付這樣的人,她是有辦法的。”
“是,王妃慧眼如炬,喬姑娘的確是個人才。”
雲染就笑了笑,慢慢的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些,“人是挺聰明,只可惜……”
只可惜命不好。
秋禾瞧着王妃不太開心,立刻轉移話題說道:“許家慧姑娘在老王妃那裡呆了一個多時辰才離開,這其中董夫人身邊的小丫頭,後來請了許大夫人過去,說了好一會子話,才從老王妃的院子裡出來。”
“都說了什麼?”雲染問道。
“商議婚期,董夫人那邊還說,讓許大夫人能請的您給許家慧姑娘添第一擡的嫁妝最好了。”
雲染面帶譏諷,“第一擡嫁妝?”
想得還挺美。
以雲染現在的身份,拿出個寓意好、值錢些的物件,只要價值足夠,做第一擡的嫁妝,打着洛王妃的名頭走在外面的確是一件十分有顏面的事情。
董家那邊打這個主意,不過想告訴大家,娶進門的媳婦是洛王妃很看重的姐妹,硬生生的往自己身上描金呢。
秋禾看着王妃譏諷的笑容,就忍不住給董家許家點根蠟。
“老王妃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羅嬤嬤天擦黑的時候,倒是從後門出去一趟,但是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具體做了什麼奴婢不知道,只怕要問問費總管才成。”
雲染頷首,“那你去問問。”
“是。”
秋禾轉身出去了。
雲染坐在那裡,打開暖炕上的暗格,拿出司空穆晟寫給她的信。
雲染吾妻,見信如唔。
分隔月餘,心甚想念,邊關一切順利,勿念……
司空穆晟的信寫得就跟他的性子一樣,一板一眼的,便是有些思念的話,在他的筆下也多了幾分冷肅矜持。
雲染看着就忍不住的一笑,伸手摩挲着上面的字跡,其中有段話就是有關今日宴會。
皇帝派了監軍去邊關,明顯是對司空穆晟不放心。縱然那監軍對司空穆晟造不成多大的威脅,但是肯定會有些掣肘。
所以,在雲染寫信告訴他老王妃用意,府裡要開宴會的時候,司空穆晟就讓雲染大辦。
辦的越鋪張,越熱鬧越好。
**
內宮。
“一桌宴席一百二十四道菜,京都權貴之家幾乎到齊?”
“回皇上的話,是。”禁衛跪在地上低頭回道,詳細的把洛王府設宴的情形講了一遍。
皇帝的面容枯槁中透着青色,一雙陰厲的眸子,在燭光下越發的令人不敢直視。
“司空穆晟素來謹慎,做事情從不與人把柄。倒是沒想到現在也有些耐不住了,若是沒他的允許,洛王妃是不敢做這個主的。”
聽着皇帝的話,那禁衛垂着頭,全身緊繃,低聲說了一句,“皇上說的是,只怕洛王認爲皇上屬意宣王之子,沒了盼頭,這行事自然不用有所拘束了。”
“哼!”皇帝鼻子裡哼出一聲,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司空穆齊的性子深沉,連他都看不透,這次這麼大張旗鼓的宴客,也許禁衛說的有道理,不過是看着自己屬意宣王之子,他沒了盼頭,這才恢復了本性?
在皇帝看來,這樣囂張跋扈,毫不遮掩的司空穆晟纔是令人放心的。
邊關那邊的監軍送回來的消息,也說是司空穆晟不分晝夜巡視邊關,前兩天還跟薛定愕夜裡偶遇開戰。
論打仗,朝中的確是沒人跟司空穆晟相比。
有他在,一到邊關北冥就老實了許多。
司空穆晟也有皇室血脈,宣王之子也好,荊王定王之子也好,沒有哪一個能跟司空穆晟相比。
若司空穆晟手掌大晉……
皇帝渾身一凜,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厭惡司空穆晟至極,絕對不會讓他坐在自己曾經做過的皇位上。
可是又想起宣王最近的行爲,再想想司空穆晟臨危受命,爲大晉駐守邊關……
皇帝的神色瞬間有些鐵青,喉頭有些發癢,頓時咳嗽起來。
展開覆在口邊的帕子,上面猩紅點點,鮮血比上回又多了些。
大晉的江山,怎麼能落入那些蠢笨無能之人的手裡,九泉之下,他怎麼面對列祖列宗?
可是……除了宣王之子,就只剩下一個司空穆晟。
交給司空穆晟?
皇帝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到,又劇烈的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