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聲不響,拾慧館的先生把長桌小凳在大門口放了一溜,開始準備給學生們辦理入學手續了。
清晨拾慧館的大門打開,外邊兒人聲鼎沸,愣是把這城郊的清靜之地弄的熱鬧非凡。
擠在外邊兒的人,涇渭分明的分成了三波,一波儒衫衣帶飄飄,人手一把摺扇,或是描繪着山川地裡圖,或是花鳥魚蟲點綴其間,稍有點兒的,扇面上活靈活現繪上一副仕女圖,惹眼的厲害。
每個意氣風發的公子身邊,都跟着三五個小廝,甚至還有模樣秀美,舉止溫婉的婢女伺候着,被拱衛其間的公子,面帶嚮往的往大門裡看,對父母在旁不住的教誨叮囑,都顯得混不在意。
中間佔地盤最大的一波,各個身強體壯。
故意穿着練武時的短打衣裳,有的赤手空拳在空地上“喝喝哈哈”的打拳,拳風凌厲,有的在玩些高難度的動作,輕身工夫信手拈來,兩邊的林子上都快站滿人了。
武器那是萬萬不敢拿的,古黎老大吩咐過了,誰敢在拾慧館裡用武器打鬥,直接拖去最北邊兒戍邊兩年。
戍邊還湊合,都是將門子弟,去邊疆那是爲了軍功去的,不虛。可要是惹惱了古黎老大,會被收拾的很慘不說,回家還得被自家老子揍的娘都認不出來,那可就虧大了。
最後一波,畏畏縮縮的擠在邊角上,身上破破爛爛的,散發出一股子怪味兒,離着三丈遠就能嗆鼻子。
要不是鬼一鬼二領頭站前邊兒,早有膽子大的讓家僕把人給趕走了。
一羣人在外邊兒等了小半個時辰,在裡邊兒忙了半天才把宿舍清點出來的一堆先生,才擦着汗出來,給大模大樣在當中打盹補覺的江淺夏彙報,可以開門了。
的打個哈欠,江淺夏懶洋洋的起身,馬上有人把合起來的大鐵門給緩緩拉開。
外邊兒等候多時的文武公子看準了想往裡衝,被她淡淡的一擡眼,全下意識的猛的停下腳步,鞋在地上蹭出兩條印子,愣是強行在大門前停住了。
貧民窟出來的學子們看的直瞪眼,對這個雖然惡名在外,但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先生,總算有了切實的敬畏之心。
“嘖,看看你們現在像什麼樣子!好歹是讀過書的人,自己沒腦子,不會看看其他人是怎麼做的嗎?”
不耐煩的嬌喝出聲,江淺夏柳眉倒豎,指着貧民窟的學子,衝傻眼的兩波擺擺手。
“麻溜的,先把隊給我排好了,亂七八糟的真是不夠丟人現眼的。”
說罷,也不管兩波公子哥怎麼糾結誰前誰後的問題,看向有些受寵若驚的貧民窟學子,溫柔的展顏一笑,招手示意他們先進來登記。
鬼一鬼二讓到兩邊,齊諾賢排頭站在隊列最前頭,在江淺夏溫柔的注視下,強自握緊微微發抖的手,暗暗深呼吸,硬着頭皮在兩波公子哥不爽的瞪視中,一步一步帶頭走進拾慧館。
越過大門的那一瞬間,齊諾賢雙膝一軟差點跪在地上,但下一刻,便站直了身子,瞳孔不住晃動的左右掃視一番,大步往登記的長桌跑去,像一隻剛學會騰空的幼鳥。
“呵呵,不用緊張,來,告訴我你叫什麼。”
先生溫和的語調和沒有絲毫嫌棄的眼神,讓齊諾賢放鬆了一些,聲音顫抖的報上名諱,見先生在名錄上找了一下,指着他名字後邊兒的空白道:“會寫字嗎?會的話就落下名款,不會也無妨,按個手印便可。”
“會。”
姿勢生疏的拿起毛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很少寫字,武將這邊還好點兒,文官那邊心高氣傲的,直接發出了嘲諷的鬨笑。
準備落筆的齊諾賢被這鬨笑聲弄的臉色漲紅,手不穩的抖了一下,墨滴落在紙面上,嚇的他連忙用手去蹭,雖然注意沒有抹開,卻也弄的滿手墨汁,還在紙上留下了一個顯眼的墨點。
鬨笑聲更盛,江淺夏面無表情的看着齊諾賢的身影,沒有阻止,也沒有鼓勵。
飛快流動的血液往耳朵裡撞,腦子裡鬨然鳴響,“嗡嗡”的,讓齊諾賢差點腦子裡空白的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
驚慌茫然的扭頭去看江淺夏,她揣着手漠然看着他的樣子,像利箭一樣直接把他的惶恐都射散了。
晃動的瞳孔重新平穩,臉色還有些,但手卻穩了下來。
低頭,一筆一劃落下自己的名字,筆觸稚嫩的宛如剛學字的孩童,但卻十分工整。
“誰再陰陽怪氣的就給我滾,一點肚量都沒有,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見他寫完,江淺夏神情緩和下來,轉臉就把那些個還在瞎起鬨的公子罵的臉色青白。
文人要臉,被江淺夏這麼嘲諷,都不等這些公子哥反彈的,一個個大人就直接兩巴掌抽過去了。
現場再度安靜下來,沒了噓聲,又有齊諾賢帶頭,跟在後邊兒的貧民窟學子,雖然磕磕絆絆的,但總算是慢慢走上正軌,一個個囁嚅着報上名諱,識字的自己簽名,不識字的也認真按下手印。
速度提上去,沒一會兒前來的一百六十人,就全部登記完畢。
是的,被挑出來的兩百七十九人,最後來的,只有一百六十人。
“跟着輪值管理宿舍的先生去宿舍吧,每間宿舍六人間,兩文、兩武,加上平民兩人,以後你們就是要同吃同住最少三年的同窗了。雖然是隨機分配的舍友,但希望你們以後能好好相處。”
一句話炸的大家頭暈眼花,脾氣最爆的將門子弟,直接就近一巴掌拍斷車架,指着對面還沒晃過神來的文官公子就大吼一聲“他大爺的!嫂子,我們真要和這羣娘們兒似的軟腳蝦住一屋?!”
“說的跟我們想和你們這些粗魯武夫住一起似的,簡直有辱斯文!”
沒等貧民窟學子惴惴不安,兩羣公子哥自己就掐起來了,反倒沒人嫌棄他們身份低了。
兩波人你來我往吵的快打起來了,江淺夏視若無睹的掏掏耳朵,和顏悅色的讓傻眼的窮學生們趕緊挑自己喜歡的牀鋪去。
一百六十號人,一步三回頭的揣着緊張走了後,江淺夏纔想起來整頓現場。
吼了兩嗓子竟然被吵架聲壓過去了,脾氣上來,讓無涯找了面銅鑼過來,“鏘鏘鏘”狠敲幾下,刺耳的聲音震的人牙酸,衆人忙着捂耳朵,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得意的挑挑眉,江淺夏把鑼隨便一扔,叉着腰,踩着繡鞋的腳似的一下一下點着地。
“這就了?剛好啊,的可以回了,我又沒求着你們來拾慧館?”
一句話先把人給擠兌到牆縫裡,江淺夏才扯出一抹陰笑:“我告訴你們,六人間只是個開始,現在你們還牴觸的厲害,等進了學院,你們總會求到自己舍友頭上的時候的。”
“想好了就進來吧,早點弄好了,準備吃飯。”
吃飯,又是吃飯。
將門子弟一股子戾氣還沒發出來,看着那喜滋滋拍着手,眉飛色舞的跟他們宣揚今天午膳有哪些好吃的的嫂子,只能泄氣的塌下肩膀,垂頭喪氣的把文官子弟擠到一邊兒,乖乖進去簽名登記了。
被將門子弟的反常舉動弄的疑神疑鬼的文官公子們,也不敢再有什麼出閣的舉動,互相對視一眼,認栽的排在最後。
看着雅緻大氣的拾慧館大門,文官們第一次,感覺心裡一點底都沒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