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五號的晚上,七點鐘左右,李雲帆一行第三次走進了榮家的院門;對劉局長來講,這是第二次走進榮家大院,第二次和第一次之間相隔了四年多小村魅影二。
臨離開葛家的時候,葛一勺提醒,天一直陰着,估計有雨,所以,同志們都帶了雨衣。
走到銀匠村的時候,天果然下雨了——下得還不小呢。按照雨的來勢看,一時半會兒不會停,老天爺已經醞釀一天了,昨天的雨可能只是一次預演。
開門的依舊是榮子傑,他把同志們帶進大廳之後,就被榮老太太支到榮光宗的房間去了。不知道榮老太太是出於何種考慮。
大廳裡面只有兩個人:榮老太太和佟海棠。
大桌上有一個大茶盤,茶盤裡面放着一個大號的紫砂茶壺和十幾個紫砂茶杯,還有一個熱水瓶,唯獨少了一樣東西,它就是榮光宗愛不釋手的紫砂茶壺。
榮老太太的神情和往常不一樣,她表情凝重,滿臉憂鬱,而且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刀刻一樣的臉,在燈光的映照下,給人一種走進地獄的感覺。
過去,同志們對榮老太太沒有給予太多的關注,現在,既然榮老太太已經登臺亮相——成了同志們關注的焦點,那我們就應該及時調整自己的思路,把更多的目光投向這位年已古稀的老人。至少目前必須這樣做。
榮老太太的頭上扎着一個黑『色』的頭箍,像兩片誇張的樹葉。這種似帽非帽的頭箍只管腦袋兩側的部位。
榮老太太的上衣很特別,深藍『色』的綢緞上均勻地分佈着十幾個金『色』的“福”字,下身穿的是那種一根褲帶繞兩圈的大腰棉褲。
榮老太太雙手抄在袖筒裡面,她在等待,她的眼睛在劉局長和鄭峰的臉上游『蕩』了好幾次,對她來講,這是兩個生面孔。
“老太太,這兩位是地區公安局的劉局長和鄭局長,他們是特地爲你們榮家的案子來的。”孟書記道。
榮老太太的眼睛在劉局長和鄭峰的臉上閃了一下,然後借讓佟海棠倒茶的機會,把眼睛挪開了。
“老人家,您還認識我嗎?”劉局長微笑道。
榮老太太打量了一會劉局長道:“眼睛花了,再也記不得人囉!”榮老太太人雖老但眼並未花。
“老太太,他就是當年的劉隊長。”
“人老囉,不中用囉!”榮老太太人雖老但並非不中用。
幾口茶下肚,談話進入正題。
“榮太太,請你再——再仔細看看,這對銀手鐲是不是你那對銀手鐲?”李雲帆從王萍的手中接過一個紙包,同時將紙包打開,放在八仙桌上。
李雲帆決定暫時避開榮老太太。李雲帆意識到,在這幕鬧劇中,佟海棠是不是主要演員還不敢肯定,但榮老太太所扮演的肯定是一個導演的角『色』。
佟海棠拿起銀手鐲認真仔細地看着,但一直低着頭,並沉默着。
“榮太太,一九六九年十一月十二日,工人們在棺材裡面挖出這對銀手鐲的時候,你當時就在現場,也看到了這對銀手鐲,你當時爲什麼不向我們說明情況呢?還有,我前兩天問你有沒有見過這對銀手鐲的時候,你爲什麼說沒有見過呢?”李雲帆看着默默無語的佟海棠,“請你回答我們的問題,這是你那對銀手鐲嗎?”
導演並不甘心自己的角『色』低位被別人架空和虛化:“你們從咱們海棠手上拿走的銀手鐲,不是海棠的會是誰的呢?”榮老太太不想給佟海棠說話的機會小村魅影二。
李雲帆沒有理會榮老太太,他讓王萍將另外兩對銀手鐲拿出來,王萍從包裡面拿出另外兩個紙包,放在八仙桌上,每一個紙包上都有一個名字,李雲帆爲什麼要這樣做呢?聽了下面的對話,我們就會明白是怎麼回事情了。
“榮太太,您的銀手鐲是不是隻戴了幾天就不戴了?”
“是啊!”佟海棠總算擡起了頭。
“請你看一下,這一對銀手鐲是無名女屍手腕上的,已經鏽蝕得比較厲害;這對銀手鐲是夏太太的,因爲她一直戴在手上,所以一點鏽跡都沒有;你再看看這一對銀手鐲,這就是你那一對銀手鐲,也是光亮如新,你的手鐲只戴了幾天,怎麼會如此光亮如新呢?”在離開村公所的時候,李雲帆讓王萍將三對銀手鐲全帶上,在去榮家的路上,他和陳皓想好了對策。這次的榮家之行不同以往,今天有攤牌的意思。
佟海棠看了看她那對銀手鐲,又用眼睛的餘光瞅了瞅榮老太太:“這——這我怎麼能知道呢?”
導演坐不住了:“你們要銀手鐲,我們把銀手鐲給你們了,你們還要怎樣?”榮老太太的言語之中有點發飆的意思。
“這對手鐲根本就不是榮太太的。”
“那你們說說看,這對手鐲是誰的呢?”
“這對手鐲是河東村霍太太——您的二女兒的。”
榮老太太頓時語塞,沒了來言。
“我問您,您昨天中午是不是到河東村去了?”
佟海棠用一種驚異的眼神看着榮老太太。
榮老太太臉『色』大變,但仍強作鎮定:“我昨天哪裡都沒去,你們看,我這一把年紀,還能走得動山路嗎?”榮老太太不但是一個出『色』的導演,更是一個傑出的演員,“你們去問問二墩子,我昨天走渡口了嗎?”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思維靈敏、活躍到這種程度,實在令人咂舌。
“實不相瞞,我們已經和鮑老二、霍太太見過面了,昨天中午,你匆匆忙忙地趕到河東村,連中飯都沒有在霍家吃。”李雲帆在說“鮑老二”的時候,故意放慢了速度,提高了音調。
榮老太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灰暗起來,兩隻手也從袖筒裡面拿了出來,可就是不知道往哪兒放,她一會兒『摸』『摸』自己的頭箍,一會兒理理自己的衣袖,其實,他的帽子和衣袖都好好的。
“不錯,您確實沒有走渡口,你走的是車家過去用的水道,從河西村坐鮑老二的船直接上了河東村。”
八仙桌上的罩子燈的燈芯跳了幾下,大廳的的光線一下子黯淡了許多,榮老太太的臉『色』更加暗淡了。
時間已經停滯,空氣已經凝固。
佟海棠站起身,從頭上『摸』出一根髮卡,將燈芯撥了幾下。燈光又亮了起來。
“老人家,您是一個明白事理、見過世面的人,埋進棺材裡面的事情都不能一了百了,更何況案子已經擺在我們面前了,我們投入了這麼多的人,連地區公安局的兩位領導都來了,這個案子肯定是捂不住了。”
榮老太太的手略微有些顫抖,但仍沒有開口的意思。
“老人家,能不能把你所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這對銀手鐲確實是我從河東村拿來的。其它事情,我確實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爲什麼要在銀手鐲上做手腳呢?你分明是想掩蓋什麼。”
“咱們榮家已經摺了一個人,我不想再有人折了。”第一個“折”應該是指榮子豪的死,第二個“折”應該是出事。
榮老太太的言語之中漏出了一點破綻。
“你是擔心案子可能和你們榮家的人有關係嗎?”
“銀手鐲是咱們榮家人的,人是死在子豪棺材裡面的,咱們榮家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啊!”榮老太太果然不簡單,一眨眼的功夫,破綻就被他補好了。
“那麼,你能不能跟我們談一談,在榮子豪溺水身亡前後究竟發生什麼事情,這個女孩是誰?她和榮子豪究竟是什麼關係?您能不能跟我們說說呢?”
“現在,聽你們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這件事情很蹊蹺,你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利索、弄清爽了,我們榮家在黑河寨可是清白人家啊!”榮老太太化被動爲主動,將李雲帆的同志們頂到了牆角。
這就表明,這次的榮家之行已經到了該結束的時候——榮老太太已經把談話的大門關上了。
同志們離開榮家大院的時候,始終沒有見到榮光宗和榮子傑。
雨更大了,冷颼颼的。
“問題就出在榮家。”這是劉局長走出榮家院門的時候,和李雲帆說的一句話,“榮老太太是一個關鍵人物。”
今天晚上,同志們在榮家沒有什麼收穫。但得出了一個重要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