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楊光進了定位科就直接參加值夜班,工作是劉朝陽分配的,“你媽X的,值班就是在固定時間段內巡檢儀器填寫日誌,發現故障立刻給我打手機,你媽X的別私自上報,你媽X的也別動手等着我來處理。你媽X的五日報、十日報、半月報、月報、年報什麼的都由我負責,你媽X的還有評比資料。”一旁的烏科在看喜歡的軍事網頁,體態安詳,貌似什麼都沒有聽見。
劉朝陽說:“你媽X的,你以前是一把好手,畢竟離開定位科很多年了,我又不斷地自修,你媽X的現在你不行了,不如我了。你媽X的先學習後實習,等你熟練了再參與其它的工作。”一個月以後,楊光覺得可以參與塌陷波形分析的工作,就對劉朝陽說:“劉哥,我想試試我值班當天的波形分析。”“你媽X的不急,先在模擬機器上分析辨認波形,你媽X的,你生成的數據不入數據庫。”
在互聯網時代,臺站聯網,數據實時傳送。塌陷波形分析早已脫離單臺數據向省局彙總的模式,古家局塌陷定位數據中心可以選取全國任何臺站數據進行人機交互分析,塌陷參數上網發佈的速度非常快,不論是在精度上還是在及時性上,互聯網具有絕對的優勢。但是,單臺波形的數據在塌陷目錄編制中還被納入,目錄編輯者要選擇優質的數據來使用,距離陷中較近臺站的數據往往是首選的數據,這項工作省級臺網、國級臺網足可以勝任。關鍵是原架構處室的人,總得分配一個工作幹。
因爲臺站人員鑑別波形的水平參差不齊,造成精度數據的離散度很大,目錄編輯者去粗取精的工作量是巨大的。老一輩從業者可以忍受這種工作中的單調與繁瑣,年輕人不想勞神。想了一個好辦法,把塌陷的定位標準數據發佈到指定的網頁上,由臺站取回,用標準數據反演自己臺站的波形相位,從而產生單臺的數據,再回傳到指定的位置。目錄編輯人的編目工作成了簡單的複製粘貼,還給這個方法造了一個名詞叫“匹配”。而且強調,臺站必須“匹配”上,否則在評比中扣分。塌陷陷中到臺站儀器探頭之間的路徑,因爲陷波傳輸介質的差異,波形不會成爲理論的模樣,分析誤差無法避免。“匹配”是拋棄實際而徹底理論化,目的只有一個——省事。楊光發覺現在的工作與以前的工作方式不同,自己還真得需要學習,學習如何“匹配”,總覺得“匹配”怪怪的。
以往,按照定位科值班慣例,今天處理昨天的數據,第二天的早晨8點鐘準時下班。現在變了,劉朝陽經常下班了還不走,因爲夜裡發生了塌陷,他要“匹配”這個塌陷。楊光說:“沒有規定今天的數據必須在今天上傳,今天‘匹配’昨天的塌陷,兩不耽誤,對交接班有利。”“你媽X的說啥呢?這來塌陷了能走嗎?工作要及時,你媽X的懂不懂?”“劉哥,就是一種內心的情結罷了。”“你媽X的,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你媽X的以後都不用你分析了,你媽X的8點鐘你準時下班。”楊光沒有吭聲,反正現在,我當班發生的塌陷都留給下一個接班的人來處理,樂得落一個清閒。汪臺病癒後參加值班,劉朝陽對他說:“你媽X的汪臺,波形分析你也別做了。”不久,烏科的數據處理權也被剝奪,都成了劉朝陽一個人的工作。
亢亥市與角亥市接壤地區發生一個塌陷羣,角亥市市區陷感強烈,很多市民逃出樓房,張皇失措,彷彿世界末日抵近。角亥市塌陷臺和角亥市塌陷局的值班電話不斷,打進的電話太密集,造成值班室的電話只能接聽不能打出。就是這樣,多數市民還是撥不通電話,就不停地撥,不撥通這個電話是絕不罷休。塌陷發生的時刻,市局人員已經下班,這個星期是市局的馮局值班,他使用固話轉移功能在自家牀上值夜班,電話一個接一個的打進馮局的手機。已經深夜0點了,手機還是響個不停,吵得妻子和孩子無法休息,馮局連夜步行去市局指揮中心,一夜無眠。
馮局說服柳局,要把角亥臺和市局的值班電話合二爲一,都由角亥臺的值班員來接聽。柳局找到甄臺:“把市局的來電轉移到你臺,反正臺站24小時不離人。”甄臺心裡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面又不好拒絕,對柳局說:“定位科的工作都是省局觀測處明文規定的,柳局提出的辦法情有可原,定位科畢竟是三個人,他們要是拒絕,柳局,我也不好強迫他們接受。”“甄臺,你不說話總可以吧?”甄臺無奈地說:“好吧。”
柳局做東請客,甄臺藉故臨時出差不能到場,市局的柳局、馮局、李局、陳科宴請角亥臺的烏科和劉朝陽。汪臺病情復發住院,沒有宴請楊光,馮局認爲楊光軟硬不吃,對陳科說:“這事啊,楊光是唯一的潛在反對者。”陳科對馮局說:“令甄臺保持默許,再搞定烏劉二人,一個楊光能耐我何?”
本地區發生有感塌陷以後,市局、臺站值班室電話的繁忙程度是相同的,應接不暇。平時,角亥臺也經常接聽市民打來的電話,報告他發現或者聽說的反常現象,什麼雞上樹、狗咬貓、母雞打鳴,蛇入室。民衆不區分塌陷局同塌陷臺的差別,認爲你局、臺是一家。臺站的人都客氣地解釋:“局、臺有分工,你反應的情況歸市局負責。我接受您的信息也要轉給市局,市局覈實的時候還是要找您的,爲了提高效率請您直接撥打市局的值班電話。”合二爲一以後,都成了角亥臺的本職工作,市局是一個電話都沒有了。
甄臺問劉朝陽:“酒菜如何?”“你媽X的好,我要的酒飯店沒有,馮局二話不說就去專賣店拎回三瓶。”烏科裝愣充傻,“啥時候喝的酒?是吧——。”甄臺說:“不是我請的,就是柳局請你和朝陽的那次,沒有請楊光。”“啊——,我說的哪——,是吧——,沒有喝到甄臺的酒,是吧——,都明白的。”甄臺對烏科、劉朝陽和楊光說:“你們是自願的,你們的直接主管部門——省局觀測處沒有賦予你們相關的職責。”“你媽X的,不用摘清楚你臺長的責任,你媽X的是我們的事。”甄臺說:“你們三個聽好了,接手容易放手難。”
市局的業務科科長陳信剛負責細節上的交接工作,他也是抱着手機在家裡值夜班的成員之一,他也煩這部電話,這是他擺脫苦惱的絕佳的機會,他要極力處成此事。陳科拿出一張表格,表格上列滿了對臺站的具體要求。最後一項工作是:本地區發生塌陷後,角亥塌陷臺要向市局有關領導做出塌陷三要素的快速上報。
塌陷儀的紙介質筆繪記錄時期,角亥臺承擔快速上報的任務,省局對塌陷定位全靠臺站的數據,這是臺站的不二任務。那時候的任務是省局下達給臺站的,臺站同時也把數據上報給市局,對於臺站來說就多打一個電話的事。數字化、網絡化以後,各個臺站的數據實時傳送到省局定位臺網中心,臺網中心的人員可以擇優使用任何臺站的數據,快速上報變得毫無意義。觀測處下發文件,十二個省屬臺站中只有三個臺站保留快速上報的任務,角亥臺終止快速上報工作已經有多年了。對於值班員來說,取消快速上報就可以整夜安眠。角亥臺的計算機也接收附近幾個臺站的實時數據,只是作爲單臺資料的參考,並不打開警報。
角亥臺淘汰的儀器都送給了縣級塌陷臺,由此市局組建了區域性的小臺網,這個小臺網還依靠快速上報。角亥市塌陷局下屬三個臺站,這些臺站人員的業務水平與角亥臺相比存在着差別。市局很想得到角亥臺的快速上報數據,以便作爲標準。老舊塌陷儀的報警器是速度報警器,供單臺使用。數字塌陷儀是幅度報警器,供臺網使用。幅度報警器的靈敏度高,大週期的緩慢幅度變化,只要達到闞值就報警,只存在虛報沒有漏報。臺網中心的人員實施雙人4小時值班制,臺站只有一個人實施24小時值班制。塌陷發生的時刻是隨機的,它不管你值班員是否在休息,快速上報意味着隨時工作。省局觀測處的宋處原是維修處的人,早年常跑臺站做維護工作,他精通儀器。楊光與他熟悉,就給宋處去了一個電話,宋處明確回覆:“市局轉給你們的任務與省局無關,在不耽誤正常工作的前提下,你們自便。”
烏科看過表格沒有說話就遞給了劉朝陽,劉朝陽說:“你媽X的,沒說的,就從下個月開始吧。”楊光看過表格後,對陳科說:“陳科是老臺站,就是本臺站出去的人,對於最後一項工作是瞭解的。我看暫時不與市局發生關聯,我們三個人自己先實戰半年再說吧。”劉朝陽說:“你媽X的,就從下個月開始。”跟混人只能說混話,楊光嗆他:“願意幹你自己幹!我不幹!”劉朝陽愣了一下,大聲道:“你媽X的,就試運行一個月。”楊光對陳科說:“給我多少報酬?”“柳局已經表態,答應適當地給予報酬。”楊光說:“陳科,我想知道確切的數字。”劉朝陽說:“你媽X的,讓柳局請我們喝幾頓好酒就行了,你媽X的是柳局的酒。”
運行半個月以後,劉朝陽說:“你媽X的,一天晚上警報響四次,根本沒有塌陷,你媽X的都是謊報。”楊光值班根本就沒有啓動報警軟件。烏科本來就失眠,規定8點接班,夏季,5點鐘他就到了,打電話叫醒楊光開大門,被楊光警告:“以後7點前,別打電話叫醒我,睡不着覺爬山坡打土洞去。”烏科說:“這大風啊,降溫啊,都報警,都不是塌陷,是吧——,都明白的。”烏、劉二人後悔了,但是他們已經喝過好酒做過承諾。
楊光不幹,“我個人一個月拿一千元,上打租,先給錢後幹活,欠錢我就停止工作。”一夜不睡就不睡,過去也不是沒有經歷過,能拿到一千元錢就認了。烏科說:“一千元啊——,別要黃攤兒嘍,是吧——,都明白的。”楊光是有意搞成黃攤兒,知道柳局不肯出錢。有了這筆錢,市局的人都搶着值夜班,那能輪到我們。劉朝陽說:“你媽X的一人一千太多,就總數一個月一千吧。”一年支出一萬二千元,柳局也刮骨挖肉地痛,他明確表示不出這筆錢,對二人說:“這就是你們工作的一部分。”烏、劉二人才知道,答應柳局是惹火燒身。但是二人都不吭聲,故意造成不是我們倆不幹而是楊光不肯合作的局面。楊光說:“我只管我自己,先拿錢後幹活。”因爲楊光的強硬抵制,合二爲一的運作,暫時停頓下來。甄臺說:“這不聽話的人,也有可愛的時候。”
郜局把夜班費的最低標準由十元提高到三十元,歷史上,各個單位都有自己的做法,這次也一樣。角子臺由三十調高到八十,角辰臺由二十調高到五十,省局的臺網中心、分析中心由八十調高到一百二十。角亥臺不擇不扣地在執行郜局的標準,一個夜班三十。楊光想在三十的基礎上增加,知道同烏劉二人無法溝通。楊光去找甄臺,說:“甄臺,關於夜班費,你看啊,省內的其它臺站在郜局的基礎上多少都有浮動。”甄臺說:“我總不能給你漲,不給烏科和朝陽吧?”楊光說:“甄臺,我的要求是全科室的。”“楊光,你沒有這個權利。”
汪臺去世了。
劉朝陽說:“你媽X的烏科,不然咱倆把夜班包了,你媽X的不用楊光,咱倆再向柳局要點兒。”“烏科說:“行啊,不過得你去啊——,是吧——,都明白的。”劉朝陽對楊光說:“你媽X的,你只上白班不用上夜班了,我和烏科替你值。”楊光說:“可以,不過值班日誌上值班員必須是我的親筆簽名,我可不留下一個不值班的罪證。”劉朝陽去同甄臺商議,甄臺答應了,次日就變了,甄臺對兩個人說:“你們代替楊光值夜班是絕對不行的,這可不是你們科裡的私事。”劉朝陽說:“你媽X的,你出爾反爾。”楊光聽後哈哈大笑,劉朝陽大聲道:“笑你媽X!”
柳局覺得有失顏面,對甄臺說:“作爲一個臺長,竟然管不了一個小小的值班員。”“柳局,不說這個了,我請你喝酒,烏科和朝陽坐陪。”在酒桌上,柳局調侃烏、劉二人,“你們對市局的承諾什麼時候兌現啊?不是在騙吃騙喝吧?”烏科說:“柳局,我是沒有問題的,是有人啊——,是吧——,您明白的。”劉朝陽說:“你媽——啊,是楊光從中作梗,不然我倆幹吧。”甄臺害怕得來不易的局面被烏、劉二人打破,“柳局,喝酒,哥仨敬柳局。”柳局同甄臺輕輕碰杯,“恐怕甄臺也在暗中橫攔豎擋吧。”
錢想對甄臺提出要求,“定位科拿三十元的夜班費,怎麼地也得給預兆科十五元。不然,我無法平息下屬的不滿。”甄臺問:“夜班費,是給值夜班的,你們拿錢要有正當的理由。”在這裡沒有討到好處,錢想換了一種方式,“節假日值班,我們預兆科要求增加一百,一個班拿二百。”錢科的提議得到科內人員的擁護,柏鬆說:“應該多給點補貼,誰願意在節日裡值班?家人休假我值班,平時我休班家人上班,一起出去走走都辦不到。”甄臺同意了錢想的要求。楊光對烏科說:“烏科,你應該爲科裡爭取到合理的利益,我們應該拿四百。”“啊——,讓他們拿吧,就當是買藥吃啊——,是吧——,都明白的。”楊光心裡想:“錢想是一粒藥不吃,你可是整天的藥片子、藥丸子、藥面子、藥湯子不斷。”劉朝陽說:“甄臺,請我們喝酒。”甄臺真的請酒了,打電話通知楊光去飯店,楊光說:“我有事,去不了。”烏科喝完酒過了幾天,對楊光和劉朝陽說:“這是不合理的,他拿二百我們也拿二百,是吧——,得有人去跟甄臺反應,是吧——,都明白的。”劉朝陽說:“你媽X的烏科,應該你去,你媽X的是科長。”“我這人哪,就是能忍,是吧——。”楊光更不願意去,就算去了,辯論到甄臺語塞時,他橫眉立目掌摑桌子,“你不服,告我去!願意去那就去那!”真的告他,他理屈,省局逼他檢討幾句了事。要是就爲這句話告他,他能被免職,楊光絕不會猶豫。過了半年,甄臺把預兆科的假日補貼調整爲每日一百五十元。
國慶日,烏科同楊光換班,三個假日楊光值了二個班,劉朝陽值一個。節日補貼,三個人都是二百元。楊光問甄臺,“我值二個班,補貼是四百。”“啊,不是按照班計算的,人人有份,我也有,今後都這樣發放。”楊光覺得不對,自錢想手中要來國慶假期補貼發放表,他發現了問題,去找甄臺,說:“不對呀,甄臺,預兆科的錢科、周大姐、小米都拿一百五,柏鬆一分錢沒有。”甄臺說:“對啊,柏鬆沒有值班。”“你不是說按人頭髮放嗎?柏鬆也應該拿到一百五纔對的,烏科沒值班也拿錢了。”甄臺說:“定位科的按照人頭算,預兆科的按照班次算。”楊光說:“你這是耍無賴!”甄臺說:“你不服,就去告。你告贏了,我就收回已經發放的補貼,我還一分錢不發了,今後都不發了。省的到了時候,我還得去張羅錢,我樂得落下一個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