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四

角亥臺去年冬天用電取暖,電費的錢足夠安裝一臺新鍋爐和購買一冬的用煤,還有燒鍋爐的人工費用。這還只是一樓取暖,二樓只靠日光升溫,二樓會議室窗臺上的瓶裝水凍成了冰坨。機房兼做會議室,值班室兼做餐廳。看來用電取暖不靠譜,還得用鍋爐。袁工頭向甄臺推薦一種新式的鍋爐,叫機器人鍋爐。袁工頭說:“選擇合適的煤炭,一天添加三到四次煤,鍋爐靠設置的水溫區間啓動引風機加熱、啓動水泵循環。我老家已經用過多年,可以根據供熱的面積選擇鍋爐的大小,既省煤又省事。”打動甄臺是省事,省事就可以不用合同工,因爲郜局不容許角亥臺再僱用合同工。

甄臺去見郜局,闡述必須更換鍋爐的必要性。郜局說:“取暖的問題,到了取暖期再說。”“郜局,還有臺站的供電,生活用水,還有,”郜局說:“都等一等。”甄臺心裡明白:“再等你就退休了。”

經濟處的副處長呂澤此時在郜局的辦公室,甄臺出去以後,辦完事的呂處追上甄臺說:“甄臺。”甄臺回頭說:“是呂處。”

呂處是負責臺站經費審覈和劃撥的,他每次來臺站,都受到甄臺的熱情地接待。特別是呂處的父母到亥市來探親,甄臺給兩位老人買了回程的車票,還派小汪出車全程陪護二位老人,呂處深受感動,二人成了酒友。

呂處說:“甄臺,找個地方聊一聊?”甄臺說:“好,我做東。”

一杯白酒下肚,呂處說:“要是沒有國家第六查詢組的通報,甄臺的六十八萬恐怕早就沒了。”甄臺說:“我明白,要是沒有通報,郜局早退休了。所以趁着郜局還在位,想用這筆錢給臺站辦點實事。”“現在,郜局不花任何錢,郜局絕不幹因小失大的事,魯局管嗎?苗局管嗎?你說破嘴皮子,得到的都是‘等等再說’。新局長上任,局裡的經費充足還好說,要是缺錢,這種可能性還很大,甄臺想一想吧。”甄臺說:“哪怕只批一項也好。”呂處繼續說:“老局長也好新局長也罷,不可能一點不給你留,不會把錢全部拿走,也絕不許你私自做主。”甄臺說:“如果沒有這筆錢,向省局伸手要,我都有沒想過,臺站還的確存在必須辦的事情。趁着新局長沒上任,郜局還說了算,我知道這是一個機會,所以我一直在打報告。”“郜局只想維持現狀,新局長還沒有產生,機會難得啊。”甄臺問:“老弟的意思是我偷着用?”“你將來面對的是新局長,到時候你說郜局點過頭,新局長會把你拉到郜局面前核對口實啊?”一聽這話,甄臺已經下定決心,回去就幹。甄臺說:“呂處,我還是有點膽怯。”“甄臺呀,錢太多了就有人就惦記着,太少了就有人質問你,要把握好一個度,剩下的不多也不少,花出去的不高也不低。”甄臺說:“臺站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這筆錢,怎麼地我也得給職工謀點福利吧。”“再多的福利,得到的只是掌聲,過去了就會被忘記。一旦你欠了一點,沒人會原諒你的。多給沒用,千萬別欠着。現在,古國新政不許找藉口立名頭髮錢,這是很好的藉口,不是你這個臺長不給,是政策不容許給。再說了,新局長是誰?是魯局?還是苗局?對於你來說都是一樣的,總得早點準備準備吧。”甄臺說:“多謝老弟提醒,來,喝酒。”“甄臺,你還有一道護身符。你每年從本地市政府要來二十多萬的地方性補貼,對於省局來說就是少支出這二十多萬。全省十二個省屬臺站,以前角子臺的劉臺要來的錢最多,劉臺退休以後,這筆錢就沒了,你這第二名成了第一名。不然就憑你臺的評比成績,一年能免你的臺長一次,留着你,是讓你要錢的。”甄臺說:“呂處,不是你點破,我還真沒有想到這一點。”“臺站獨立覈算,臺站的出納和會計得到臺長的指令纔會行事的,責任都是臺長的。省局的報賬制度,省局經濟處審覈臺站票據的人,只是審覈這筆賬的合理性,對於產生票據的項目不做審覈,那是處長、局長的職責。沒有通過審覈之前是你臺站的賬,完成審覈以後就是省局的賬,自己能難爲自己嗎?報賬制度明顯是對局領導有利,我的甄臺,特殊時期,報賬還對臺長有利。記住!一筆賬的數目不要過大,千萬不要引起審覈人員的注意,一旦引起注意這些人的注意,他們就會上報局長。再說了,負責臺站票據審覈的兩個人,你甄臺又不是不認識,非常時期要有非常的膽識和策略。”

甄臺回到臺站,立刻找來袁工頭,用了兩天就把一樓的窗戶加上不鏽鋼的護欄,一個星期就把院子柵欄圍牆和大門更新了,一天就把通往臺站的積水土路用河沙鋪平了。

甄臺召開臺務會擴大會議,把楊光和劉朝陽擴了進來。甄臺說:“好消息,我得到局長的默許。關於動遷款,大家看看我們幹一點什麼好。”甄臺口裡的局長沒有姓名,聽者都想當然地認爲是郜局。烏科說:“要我說啊,一人先發一萬,是吧——。”甄臺怕有人策應烏科,馬上說:“想都別想,政策不容許,免談。”錢想說:“在院內打一口深井,上水體項目,在四大學科中,我臺就缺水體項目。”劉朝陽怕錢科獨得,搶話說:“你啊——,在附近建一個無人值守的定位子臺。”甄臺說:“上項目,除了前期的投入,還有後期維護運行的費用,這是長期的消耗。項目是省局計劃內的,省局會負擔一切的。臺站自己上的項目,一切費用都由臺站負擔,評比成績上不去,照樣挨批,費力不討好,我們不操那個心。”劉朝陽說:“你——嗯,甄臺說幹啥就幹啥。”“不是我說,是集體在討論。”楊光已經明白甄臺的意圖,心裡嘀咕:“提什麼建議能符合他的心理呢?如何說好呢?”甄臺問:“楊哥,就你沒開口了。”“我說,搞點生活上的吧。”甄臺說:“好,楊哥說的可以考慮。”劉朝陽說:“你——嗯,把供電的問題解決解決,我值班的時候就擔心打雷。”甄臺說:“朝陽提的算一個。”烏科說:“接自來水,是吧——,都明白的。”甄臺說:“烏科說的也算一個。”錢科說:“用電取暖太貴了,更新鍋爐。”甄臺說:“可以,可以。楊哥,你也提一個。”楊光說:“給個人發一萬元錢不行,可以買業務上用的,比如每人配一臺計算機。”甄臺說:“計算機那東西,有用的就行了,業務需要去省局申請,自己不買。還有嗎?”楊光說:“購置一些健身的器材。”甄臺說:“全都走路上班,權當鍛鍊了。好,我彙總一下,必須解決的問題是供電、用水、取暖,這是集體討論通過的決定,不是某一個人的意願。”楊光說:“不然,臺站買一臺車吧。”甄臺沒有說話。楊光又說:“還可以,個人買車,單位給補貼一部分。”甄臺說:“老楊,你以爲臺站有上百萬哪?”錢想說:“甄臺,我們就是動遷的這筆款,楊光說的都不算正當的理由。”劉朝陽說:“你媽——啊,你們都是正當的,啊——。”

多年來,每當下雨天,甄臺就擔心供電線路出問題,聽見雷聲就無法安睡。害怕夜裡的手機突然響起,值班員向他報告供電線路被雷擊壞停電了,發電機不工作了,沒有汽油了。

許臺時期,同電力局接觸過,對方接收這條自維護線路的前提是臺站給供電所買一臺邊三輪的摩托車,臺站沒有錢,徐局不肯出這筆錢,事情沒有辦成。柏臺的後期,又同電力公司溝通,對方張口就是十萬元,臺站還是沒有錢,省局給臺站配發了一臺發電機,就算解決了供電的問題。公孫臺時期,這類問題,他根本不觸及,有意躲避。

甄臺也找過電力公司,開口就要三十萬。甄臺通過認識人疏通關係,擴容、設計、車輛、材料、施工、驗收,林林總總的加起來小二十萬。甄臺想花這二十萬,今後再遇到斷電,值班員打一個報修電話,一兩個小時就能恢復供電。當自己知道斷電的事,可能都是上班以後了。他和袁工頭喝酒的時候,提起此事,袁工頭說:“甄臺,你把事情複雜化了,五萬以內足矣。”甄臺問:“你有門路?”“甄臺,負責你們供電的是東8供電所,供電所戚所的女兒在寒國上學,是私費留學,戚所缺錢。一萬元錢答對他樂呵的,一萬元讓他給你辦手續,一萬元的材料和人工費,外加幾桌像樣一點的酒菜,可能還有洗呀揉呀唱呀的費用。”“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袁工頭說:“我老家在哪個溝,甄臺知道;我家住哪個樓,甄臺知道;我的公司向那個方向開大門,甄臺知道;我開的車不止是幾個五萬吧?我騙你幹啥?”甄臺說:“好是好,都是私下裡捅咕,我如何下賬啊?”袁工頭說:“剛纔說的是三萬多,我說的是五萬對吧?我給你出發票哇。”甄臺說:“好!就這麼定了。”“甄臺,有一點先說明白,吃飯必須去戚所指定的飯店,到底花多少我可估不準。”甄臺說:“好說,多個萬八千的我也認。”

一個星期後,角亥臺接入本地電力公司的供電網,使用多年的自維護線路就此閒置不用了。

自來水公司的經理是甄臺的老鄉,二人並不認識,甄臺主動套近乎強認老鄉。接入城區供水網的費用由三十五萬降到二十五萬。管線接入臺站,要橫穿公路,越過農田,最短的長度是一千一百米。老烏說:“單過農田一項,恐怕三十萬都不夠,農民啊——,是吧——,都明白的。”劉朝陽說:“你——嗯,過公路需要公路局的審批,難辦。”甄臺乾脆拋開烏劉二人同錢想和楊光商議,甄臺說:“供水公司的技術人員勘查過,不破壞公路頂管過路。管道埋設在我們進出的路面之下,不走農田,建議在夜間幹活,20點後23點前封路,鉤機開挖邊幹邊恢復路面,白天不影響路面通行,估計五天完活。”楊光說:“夜裡挖路村民也會阻攔的。”錢科說:“可以找村霸老炮,讓他來封路。”楊光說:“老炮可以唬住村民,村民可以去找村主任,村主任可不怕老炮。”甄臺說:“先打通村主任。”錢想說:“老炮和村主任給錢就肯幹,甄臺下決心吧,隨時遇到問題隨時解決,沒有十全十美的計劃,前怕狼後怕虎的將一事無成。”甄臺下定決心說:“我決定幹了。”楊光在心裡合計,岩層錯動測點、電取暖、老張遣散費、柵欄、大門、供電、經費短缺、吃盒飯,具體數字只有錢想和甄臺清楚,估計加上接通自來水的錢,動遷款的六十八萬恐怕所剩不多。將來,不論誰當局長,都不會饒了你。楊光說:“甄臺,不能單單考慮臺站的需要,也得考慮你自己的前程啊。”楊光這話一出口,錢想馬上換了口風:“是啊,甄臺,你畢竟是臺長。”甄臺立刻清醒了,他想起呂處的話,“記住!要把握好一個度,一筆賬的數目不要過大,千萬不要引起審覈人員的注意。”甄臺說錢想:“你剛纔怎麼不提醒我?”錢想說:“我也有這方面的意思。”甄臺說:“不是楊光提醒,我就上你的當了。”楊光說:“甄臺,我有一個解決用水的辦法。”此時,甄臺的心情有點不佳,“改天再說吧,沒他媽的一個好人。”

過了一個星期,甄臺才問楊光:“楊哥,你說有一個解決用水的辦法,是嗎?”“我見過一種壓力泵的供水的方法,打開水龍頭,水壓降低,壓力泵啓動,關閉水龍頭,壓力上升,壓力泵關閉。給臺站樓房供水的管線在菜窖裡露出一段,斷開它,來水一端接入儲水桶,用電磁閥自動控制儲水,菜窖算負一樓,不用擔心冬季保溫,也不用擔心村裡自來水供水的時間和水壓不足的難題了。斷開的另一端由壓力泵向樓內供水,壓力泵的水源就是儲水桶。我算過,在用水高峰的夏季,我家的月用水量是四噸,塌陷臺按五倍計算,日用水量不足一噸,再翻倍是兩噸,這已經是極限的極限了,正常使用三四天沒有問題。儲水桶放在菜窖裡,冬季還防凍。袁工頭是搞建築的,他肯定懂。”

甄臺問烏科:“建一個儲水池如何?”烏科說:“在後山坡,公孫臺建了一個,太高了,是吧——,村裡的水壓不足上不去,是吧——,都明白的。”甄臺問錢科:“建一個儲水池如何?”錢科說:“可以放在閣樓上,把資料室移走。”甄臺說:“水連二樓都上不去,還能上到閣樓?盡是些餿主意。”甄臺把袁工頭請來,袁工頭在菜窖裡喊到:“甄臺,這方案堪稱完美啊。三萬多元錢連發票都包括在內了。”一個星期後,塌陷臺的供水終於正常了,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甄臺在週二的例會上說:“能夠用上水,楊光居首功。”

楊光對甄臺說:“臺站的淋浴間一直當倉房用,甄臺,買一臺電熱水器吧,值班員洗個澡。”甄臺說:“行,這事就由你來辦。”三天後,熱水器安好了。烏科說:“容量小了一點,是吧——,楊光。”楊光說:“六十升夠用了。”烏科說:“八十升多好。是吧——,都明白的。”楊光說:“一千升的更好,市場上沒有。”

楊光拿到了本科文憑,他在等一個機會。省局出臺新的規定,規定晉升副高必須是理科的文憑。米小咪的本科文憑是文科的,小米只好重新學習。楊光把自己的畢業證書複印件放在計算機前,讓接班的劉朝陽看見。過了幾天,甄臺對楊光說:“把你的函授本科的學費收據拿來,我給你覈銷了。”楊光拿到了五千元,他清楚,汪臺、錢想、小米、都已經得到了這筆錢,可能柏鬆也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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