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對於錢想,楊光說得對,“他是一個小人,小人的最高追求就是個人利益。”我給予他的好處不可勝數,但是不能一勞永逸,要不停地餵食,他的胃口好得出奇,來者不拒,肥瘦通吃連骨頭都不吐。
我負責塌陷陷情分析專項工作多年,市局、省局的會議都是我在參加,這是我在省局領導面前爲數不多的露臉機會,是我在同行面前有限的展示的機會。我非常看重這個機會,每次會議之前,我都全力準備資料竭力完善分析報告,這一點你錢想是清楚的,我也對你挑明瞭說。甄臺令我倆共同負責陷情分析,會議由我二人輪流參加。這是甄臺在分化我倆,不讓我獨自參與,也不讓你錢想一人獨佔。你錢想爲了得到一點點出差的補貼,爲了不斷地購買U盤之類的用品,你對甄臺的分配絲毫不拒絕,造成沒有你可以,缺少我還可以。這是甄臺在臺站內的一種策略,針對所有的人,不讓任何人一家獨大,也不讓人冷眼旁觀。一個人幹多了不行,不幹還不行,他想讓誰幹誰就得幹,任何人不得企圖用業務來綁架他這個外行臺長。從臺站的業務角度考慮,岩層位移項目留在角亥臺,百利而無一害,交出項目且取消評委,就是在打擊楊光。
古國的婚禮慶典多選擇在節假日舉行,起早用車隊接送新人。車隊的車都由公車來充當,不同的價格對應不同的車型,專門有組織車隊的公司。節假日裡領導休息,公車被閒置,這是司機掙錢的絕佳時機。錢想在幾家婚慶公司把角亥臺的轎車註冊上,由我開車加入婚禮車隊。你錢想說:“汪臺,車輛閒着也是閒着,不如起個早掙點外快。活呢由我來聯繫,錢我不要,都汪臺拿着。臺站的情況就這樣了,好多的工作都是咱倆在做,特別是你汪臺費力不討好。車在你的手中,掙一點就是賺一點,自己不能虧着自己。”話是這樣說,錢想的心理我懂,無利不起早。錢,只有我倆平分,有時逢他缺錢哭窮,我連我的一半都大方地送給他,自己應得的一份小錢兒也被我的好朋友巧取。
錢想的岳父來他家要我去接送,他老婆回孃家要我去接送,連孩子郊遊都要我去接送。每逢節假日,只要甄臺和我不用車,他一定會有安排,連他同學用車都找我。用車不算,還截留油票。更甚者是勸我故意撞車,好去修理廠過度維修。居然把會議室的椅子卸開,用我的車拉到他家從新組裝自用。單位的淘汰計算機沒少往他家裡拿,都是我開車往他家裡送。甄臺一概不知,對於臺站有什麼東西,甄臺是睜眼瞎,他不是一個細心的主人,錢想非常瞭解甄臺,總能找到甄臺視覺的死角。柏臺不是甄臺,曾經一次性地從錢想的家裡拿回五把鉗子、十把螺絲刀、三把錘子、成捆的網線、兩箱打印紙、上百隻筆,有的筆因爲時間太久已經不能使用。和他在一起做過的很多事,他不覺得無恥,我到覺得羞愧。一次從他的個人櫥櫃中扔出十瓶啤酒,都是他藏起來準備自己喝的,全都超過保質期。在這一點上,錢想不同於烏焦青,烏科是見酒就喝,直接裝進自家胃裡。錢想,就差沒把臺站的空氣裝幾瓶子,偷回家裡。許臺和柏臺評價錢想:“臺站有什麼,他家就一定有什麼。”乍一聽會當成笑話,深入瞭解錢想的爲人,你就會佩服兩位臺長發現了一條真理。
公孫權代理臺長不滿一年就提前回省局,在市裡租的房子沒有到期,他把房門的鑰匙給了我。錢想向我要鑰匙,“汪臺,鑰匙給我用一天,我去看看有什麼東西。”我明白他想去撈點小便宜,就把鑰匙給了他,想不到他拿走了電視機。這臺電視機是專門爲公孫臺購買的,固定資產是臺站的。錢想拿走了這臺電視機,這次沒有讓我開車的搬運,是唯一沒用我的一次,他不想讓我知道。關於這臺電視機,公孫權走的時候對我交代過:“電視機由甄臺來處理。”說這話的時候,錢想也在場。我直接問錢想,“電視你拿走了?”“啊,我拿家去了,我家的電視機壞了,先看幾天。”“甄臺要是問起,我怎麼回答?”“你就說沒看見,我也說沒看見,他能如何。”我很清楚:房門的鑰匙在我的手中。
果然甄臺找上我,“汪臺,把公孫處看的那臺電視機運到臺站來。”我沒有回答他,不是對甄臺故意牴觸而是不好回答。甄臺以爲我不願意幹活,又說:“錢想跟着去,把電視機搬來。”錢想當時什麼都不說,次日他回覆甄臺,“電視機不在樓裡,不知道哪裡去了。”甄臺又問我,“電視機誰拿走了?”我不想撒謊,我只能不予答覆,甄臺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甄臺對我說:“你不可能拿,一定是錢想偷他家去了。”我還是不予答覆,就算我替錢想搪塞,錢想也未必有持久的、足夠強硬的態度。錢想知道甄臺多次問過我,他不吭聲是指望我替他扛着。錢想私下對我說:“你不回答就是一種暗示,只有你同我保持相同的口徑才能矇混過關。”甄臺說:“汪臺,公孫處臨走的前夜跟我特別談到這臺電視機。烏科在公孫老爺子六六壽日這天親自送去一臺電視機的整個過程你是親眼所見,公孫處不想欠下烏科的太多人情,這臺電視要我轉送給烏科,算是還了烏科的人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好再保持緘口,“錢想拿走了,拿的時候我不在場,沒用臺站的車,甄臺不要以爲電視機是我送給錢想的。”“我猜測就是他。烏科一家人還在看黑白電視,這個年代整個城市可能就剩老烏一家了吧?臺站的人都換了新樓房,你、錢想、老周、朝陽、楊光都是新樓,只有老烏還住在舊樓裡,這臺電視機一定要給烏科。”“甄臺,最好自己去向錢想要。”“公孫處把鑰匙給你了,沒有給錢想。”我沒有回答就走開了,既不替錢想扛着也不喜歡甄臺的問話方式。一個月以後,甄臺又找我,“汪臺,你向錢想要電視機了嗎?”“還沒有。”“爲什麼?”“不爲什麼,最好你自己去要。”我只好把事情對錢想說了,他說:“汪臺,你別管,讓他來找我。”見我誠心要拖延下去,甄臺只好自己去找錢想,“錢想,電視機在你家。”“我是拿了,可是到家沒看幾天就壞了。”“壞了?”“真的壞了,你要是非要不可,我把壞的拿來。”“誰讓你拿走的?”“公孫處。”“錢想,你撒謊都沒找對方向,你打電話問問公孫處。電視壞了,你賠!”錢想問:“甄臺,聽說這臺電視要送給烏科?”“給他又如何?”“甄臺,這是臺站的固定資產,不能隨便送人。”“你拿可以?”“我是借用。”“你是在偷!”
隔了幾天,甄臺把錢想找到臺長室,當着我的面說:“錢想,交出出納,就今天。”我說:“甄臺,安排誰來接?”“米小咪!”錢想說:“小米沒有經濟證,不能接。”“汪臺,你來接。”“我已經是會計,不能兼任出納的。”錢想趕緊說:“甄臺,別生氣,咱們有事慢慢談,慢慢談。”甄臺一指房門,“你走!”第二天,甄臺對我說:“我想好了,短期的對策是委託經濟事務所派人來接任出納,我們支付一筆費用,長期辦法是讓小米考取經濟證。”我知道錢想是不願意放棄出納的,這也是他的一個怕點,我也不想這個出納落入他人之手。“甄臺,長期的辦法可行,短期的對策,我看還是讓錢想幹着,可以隨時解除他的兼職。關於電視機的事,我問問錢想。”“汪臺,不用問錢想了。錢想的新樓房裝修還沒有完工,他還住在老房子,他和老烏是一個單元的,讓他從他的五樓直接搬到烏科的三樓。”錢想沒有完全聽話,把電視機搬到了臺站,是我開車拉來的。甄臺火了,“錢想,不是讓你給烏科送去嗎?”“這電視機是臺站的,不是他烏科個人的。”甄臺道:“你放屁,是臺站的偷你家去!”我趕快打圓場,“甄臺,我開車給老烏送去。”烏科在一旁說:“錢想真牛X,甄臺的話都敢不聽,那以後啊——,是吧——,都明白的。”他這是唯恐別人不倒黴。
錢想對我說:“他甄明能當臺長,憑什麼你不能當?憑什麼我不能當?”這話是他的心裡話,一旦有機會廢掉我的副臺長由他來取而代之,他會毫不猶豫。對於錢想,我情知不是友,只因敵對多。無奈呀,無奈!人生充滿太多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