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五、六

6點鐘我必須起牀,要接水。臺站用的自來水是村裡“土自來水”供應的,郊區的住戶都是平房,自來水沒有水錶。春季一到,家家戶戶把水管子接入菜園子,任憑管子中的水自流,要是供水一整天那水就流一天。自來水的承包人受不了,採取限時供水的辦法。夏天早晨6點起供應一個小時水,冬天還是這個時間供應一個半小時的水。在這個時間段內我要準備好臺站當天的用水。臺站原有一口水井,因爲公孫臺修建樓內下水的滲水井過於靠近水井,井水只能用來沖廁所和涮拖布,有臭味無法食用。我必需備足全臺站人員的兩天用水,因爲停水沒有通知。

每天早晨7點鐘準時打開單位的大門,8點之前爲定位科下夜班的人準備好早飯。8點鐘,定位科、預兆科值班人員和臺長上班。甄臺經常到臺站來吃早飯,錢想和劉朝陽也吃,我還要再做一次早飯。不能提前準備好的,往往你準備了他們不吃,你沒準備他們要吃,那纔怪呢。然後,清理廚房的鍋碗瓢盆,用抹布抹一遍會議室的沙發、窗臺和桌面,用拖布拖會議室地板、走廊地面、樓梯踏步,最後清理廁所,把垃圾打包。此時已經9點多,我趕緊騎上自行車去市場,順便捎走垃圾包。離臺站最近的農貿市場要走四公里。我一次性地買好中午、晚上和第二天早上的食材。臺站有冰箱,可以多買一點存放起來不用天天跑的,我還是堅持天天跑市場,一來保證值班的人吃上新鮮的副食,二來我也出來散散心。一年中,只在年底給我一個白天的假,我一定要回家看看老媽和侄男哥女。整天呆在臺站,我有點心悶。12點鐘之前一定要備好午飯,固定吃飯的只有定位科的值班員和我這個廚師,甄臺和錢想不固定,其他人不在臺站吃飯,幹完工作就走人。年紀大了睡眠明顯減少,回到鍋爐房邊的臥室,半仰半臥地休息半個小時。下午先侍弄菜園,然後給樹木整形。活計最多的是鋤草,不論你清理得如何幹淨,一場雨過後,草就瘋了一般地鑽出地面,鋤了一茬是又一茬。喝點水歇一歇就得做晚飯,吃晚飯只有定位科值班員同我。柏鬆最不挑食,我做什麼他就吃什麼,很少提出特別的要求,不論好賴飯菜都能吃飽。汪臺吃東西太挑揀,不吃的東西太多,就算是做他愛吃的,他也吃不了多少。錢想很少吃肉,吃肉專挑精細的吃,他特別喜歡吃海鮮。甄臺喜歡大魚大肉,無酒無肉不吃飯。老烏專愛吃肉,特別愛吃肥豬肉,晚飯有紅燒肉和白酒就成,其它的可吃可不吃。一次,由烏科來準備節日的伙食,烏科把錢全買了肥肉。劉朝陽不樂意了,“你媽X的,也買點香腸啊,就買自己愛吃的。”小劉愛吃一些兒童的小零食兒,他從來不喝一個品牌的飲料,最好是樣樣都品嚐品嚐。逢週二例會,這天的上午是臺站人員最全的時候。烏科總是對甄臺高喊:“甄臺,喝酒,是吧——,都明白的,甄臺最愛啊——,是吧——。”接着錢科和劉朝陽也來幫腔,說着說着甄臺就同意了。最忙的人是我,我要備好一人一個菜。從中午開喝,楊光、老周和小米很少在臺站吃飯,酒桌上最先退席的是柏鬆和汪臺。下午3點鐘錢想肯定離開,他必須回去做晚飯,他怕老婆。到晚上,往往剩下甄臺、烏科和劉朝陽,熱一熱剩菜,他們接着喝,有的時候就睡在臺站。

冬天沒有樹木、雜草和菜園子要我操心,可是並不輕鬆,主要的工作是燒鍋爐供暖。冬天要起早,6點起牀,7點30分之前要把暖氣燒熱,中午還要燒一次,晚上一直燒到11點才上牀睡覺。鍋爐是個小鍋爐,不用吹風機,也不用引風機,只燒塊煤,質量好的煤添一次能挺近1個小時。停爐的時候,壓爐是個技術活,既要火種不滅又要少消耗燃煤,需要的時候一捅就能起火,總不能一天三次地重新點火,那太費事。

屋子燒緩和後停火,室內溫度一點一點地降低,後半夜很冷。我用木方做了一個架子,放在枕頭上,蓋上大衣,給腦袋搭一個窯洞,靠呼吸的熱氣維持溫度,身上冷可以蓋厚被,這腦袋涼不好辦,戴帽子睡覺不舒服。

冬天辛苦,每天給我加五元錢,一個月有一百五十元,這錢還是柏臺給加的,我得感謝柏臺。

晚飯後,我的最大消遣就是看電視連續劇,就願意看農村的人和事,真實啊。看得我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沒有電視我活不下去。柏臺時期給我買的電視機壞了,修了幾次再也修不好,修理工說:“張師傅,這電視機太舊了,都什麼時代了,還看顯像管的,配件都是拆東牆補西牆的,別修了換一臺吧。”沒有電視看,我覺得長夜難熬,就去定位科值班室看。柏鬆值班的時候,他不看電視,總是上網。他說:“張大伯,電視是你的,你愛看什麼就看什麼,看到什麼時候都行。”烏科就愛看些軍事節目,一發射大炮導彈的,他就大喊:“好啊!是吧——。”劉朝陽看電視不斷地換臺,遙控器在他手中一刻不得閒歇,一個畫面停留不住三分鐘,使勁一按按鈕,“你媽X的,啥X玩意。”汪臺值班看着電視機,眼睛是直的,不知道他在考慮什麼,我一開口說話就嚇他一跳,我看着他那痛苦的樣子就揪心。臺站給公孫處買的電視讓錢想拿走,被甄臺追了回來,我美美地認爲會給我用,沒想到給了烏科。我只好自己買了一臺電視機,自己看着舒心。恰逢有線電視更換數字機頂盒,電視機是我自己掏的錢,這機頂盒臺站總得給我配上吧?甄臺說:“從定位科接一條線對付着看吧。”“甄臺,下個月模擬信號停播,只能看三個臺。”“那就看三個。”我一賭氣自己買了一個機頂盒,也不用猜測他人的喜好了,我愛怎麼看就怎麼看。

周欣榮自從開顱手術後,性情大變,“我能——值個班——就不錯了,頂個崗——掙份工資。別分給我——具體的——業務工作,我不要求——你們照顧——,是我不——想給臺長——找麻煩。”任何的宴會她都不參加。逢她不值班,省局領導到臺站來視察,只有局長級別的來,她纔到臺站來,連郜局都認爲這樣是應該的。小米總是跟在老周的身後,臺站就兩個女職工,二人形影不離,老周的要求就是小米的要求。甄臺對小米不滿意,“老周有病,省局來人她可以不到場,你一個年輕人可不行,不懂事。”後來,甄臺對柏鬆有點放任,儘量不同這孩子接觸,有點躲的意思。可能柏鬆在首都見過大世面,對臺站的工作缺少興趣,當着甄臺的面就敢說,“破單位,破工作,死不了活不起的,說不定哪天就走人,有的是掙大錢的地方。”甄臺並不回話,趕緊走開。我常想,外人看臺站是天堂,天堂裡的人怎麼還有那麼多的不如意呢?

省局來人考覈甄臺多次,不關我的事。要我說呀,都別內鬥了,這當上臺長的人不多一塊肉,沒當上的人也不掉塊肉,都和和氣氣的多好。你們的工資都很高,都別不知足,欠一點就欠一點吧,跟我比你們都在天上。誰當臺長都是當,我沒有見過太好的,也沒有見過太壞的。爲什麼在人嘴裡,好的能上天,壞的都下地獄。

人啊,知足常樂。離開塌陷臺這小單位,我還可以種地生活下去,臺站的人未必能更好,人啊,要珍惜擁有的。

甄臺預感到情況不妙,坐立不寧,我成了他傾訴的人,“考覈的事,烏科不應該反對我,小劉不應該反對我,小米不應該反對我,老周不應該反對我。特別是錢科,更不應該反對我。”關於錢想反對甄臺的事,我有點氣不過,我去找他,“錢科,你主動求人家甄臺,甄臺也極力爲你辦成了孩子入學的事,你從感激的角度也應該投贊成票,可是你投了反對票,你這人太不講究。”錢想說:“一碼歸一碼,我也請他喝酒了。”誰要是給我一點好處,我能記住一輩子,感恩一輩子,這幫人和我真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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