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聲音平淡,但每一句話都如同砸在蕭莽心口的重錘。
“秦王如今勢大是不錯,可改朝換代需要契機,在真正時來天地皆同力的契機到來之前,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他等得起。”
“秦王想要的,是一個更加虛弱,無法對他製造任何掣肘的天子。”
“託你的福,他的意圖已經達成了。”
“但是你不一樣。”
“從天子失德這四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
“你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將天子拉下馬,否則等他緩過來,立馬就會拿你這位背叛自己的太傅開刀。”
“蕭太傅,你真以爲自己承受得住這波反撲嗎?”
蕭莽臉色煞白,極力爭辯道:“老夫不是任人取捨的棋子,秦王也一定會保我,只要我在,就能替他分擔掉天子的壓力!”
林逸認可的點點頭:“你的仇恨值確實拉得很高,可你想過沒有,現在的你對秦王來說,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
蕭莽噎得說不出話來,種種細節,越想越是驚心。
他手中捏着道德碑,今天可以道德審判周天子,轉過頭同樣可以道德審判秦王!
雖說他的審判註定不可能對秦王起效,但畢竟能夠蠱惑天下人心,他的存在,對於秦王來說多少是個隱患。
除非他願意放棄一切,徹底向秦王俯首稱臣。
可問題是,就算他能豁出去,秦王會相信他的忠心嗎?
這一切,蕭莽根本賭不起,他也根本不敢賭。
不知不覺間,他已陷入死局。
心防一破,道德碑上面的裂痕隨即大了幾分,與此同時,罩在蕭莽周身的道德金衣再度開始渙散。
林逸見狀稍稍鬆了口氣。
一番嘴炮總算是沒有白費。
他剛剛分析的這些,雖不是空穴來風,從蕭莽的反應來看應該說正中要害,可要是對方腦子就一根筋,死活就是不認,短時間內他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道德碑加道德金衣,這樣的硬件配置對於頂級王權強者以下,真的就是亂殺。
林逸若不動這個心思,真心沒什麼勝算可言。
不過,蕭莽很快便反應過來:“你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讓老夫掉進坑裡,你真以爲老夫看不出來?”
林逸眨眨眼睛:“被你看出來了?無所謂,反正你已經信了。”
“……”
蕭莽啞然。
他憋着勁想要反駁,一門心思認定林逸的這番嘴炮就是陷阱。
可殘酷的現實卻是,無論他怎麼說服自己的理智,他身後道德碑的裂痕依然在擴大,庇護他的道德金衣依然在渙散。
林逸正色看着他:“人是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內心的。”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再也無法根除。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陽謀。
哪怕蕭莽能夠反應過來,也根本無解。
何況種種跡象表明,林逸所說的這一切正在成爲現實。
一個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如果秦王此刻依然在支持他,即便他內心有所鬆動,也不會直接反應在道德碑上。
他在秦王的眼裡,已是利用價值被榨乾了的棄子!
“不!不可能!老夫是三公太傅,不是任何人的棋子!”
蕭莽咆哮嘶吼,從一個溫文爾雅的道德楷模,瞬間滑落成爲歇斯底里的暴走怪物。
金色狂雷瘋狂發散,開始無差別攻擊方圓百里內的所有人。
頃刻之間,便有上千人中招身死。
距離最近的林逸,自是首當其衝,至少六成的金色狂雷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凡換一個同等戰力的高手,驟然面對如此密集的道德審判攻擊,早已千瘡百孔,有十條命都不夠死的。
然而林逸不僅挺了下來,甚至還反手發起了衝鋒。
“你要死就成全你!”
蕭莽面目猙獰。
此刻他看起來已經失去理智,實則並沒有,他是裝的。
即便他對於高端對決的經驗極度匱乏,此前的種種節奏,也都被林逸在牽着鼻子走,但並不代表他就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
林逸發起突襲,在他眼裡恰恰就是上鉤的獵物。
“給我死!”
四面八方的金色狂雷戛然而止,轉而凝聚成一張金色巨弓,正好卡在林逸突襲到面前的時機,直接貼臉開大!
冥冥之中,響起一聲低沉的嘆息,天地爲之低眉。
這一箭,名爲道德的嘆息。
林逸猝不及防,壓根沒有閃躲的機會,迎面正中。
整個人隨之陷入僵直。
蕭莽見狀大喜,癲狂冷笑:“狗一樣的東西也想來左右老夫,這就是你的下場!”
“老夫是棄子,你是什麼?”
“你連當棄子的資格都沒有!”
從剛纔開始,他心頭就凝聚了一口惡氣,這下終於能夠肆無忌憚的發泄出來。
不管他是不是被秦王拋棄,只要能看到周天子比他更慘,尤其是看到林逸被自己踩在腳底下,他至少能出上一口氣,好好爽上一把!
林逸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確實沒有給人當棄子的習慣,蕭太傅竟會以此爲榮,倒是真的出乎我意料。”
笑聲戛然而止。
蕭莽震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林逸,臉上滿是駭然。
他確實沒什麼戰鬥經驗,可對於自己這一記道德嘆息的威力,卻還是心中有數的。
道德爲何嘆息?
因爲就連全天下的道德,都已判定你無可救藥,你已被全世界所拋棄。
換句話說,你是全天下的棄子。
這不僅僅是肉身層面的全方位摧毀,更是精神層面的無盡碾壓。
哪怕再強韌的意志,當被全世界所遺棄之後,也必然會自暴自棄,進而陷入徹底的沉淪,永世不得翻身。
蕭莽堅信,沒有人能從這樣的打擊中挺過來,絕無可能。
可此刻,林逸結結實實吃下了一發道德的嘆息,卻愣是完好無損的站在他面前。
眉宇之間雖有疲憊跡象,但很顯然,遠遠沒到蕭莽預想中支離破碎的程度。
肉身沒有,精神更沒有。
“你、你到底是什麼怪物?”
蕭莽再次動搖,心防徹底大開。
林逸平靜的回道:“先看看你身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