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見到我吃驚的表情,坐定了看我,將我眼中的神色盡收眼底。
隔了片刻,他笑道:“是啊,是後天。”
“行程是早就定了下的,可一開始排的不是我去。“
他目光深沉的看着我道。
”這一次生了點變故,我父親臨時起意,改了主意。”
他的語氣聽來懶懶的,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所以,這一趟原本交給我哥哥的行程就換成了我。”
蕭楚跟我解釋着,我注視他的眸子,觀察他的神情,覺得散漫的語氣中蘊含的意思似乎聽起來並不簡單。
據我觀察,我還很意外的見到,他對這一趟遠行有些高興。
我從他上揚的嘴角看出來。
我垂下眼簾,語氣中帶了點鬱郁:“你既然歡喜的緊,去就去吧,還來跟我說什麼。”
“生氣了?”他低頭笑道,聲音聽起來分外的溫柔。
“沒有。”我閉了閉眼睛,接着睜開,看向蕭楚,我的回答聽起來硬梆梆的,“我有什麼資格不高興,我能來應天,也是託了你的福。”
“還給我安排下這麼好的宅子,添置了一堆的下人,知道是曉得你收容落難的我,不知道的還以爲......還以爲......。”
從大冶去往宮中的道路上,那一波”山匪“突然出現,那一輛馬車突然傾翻,我的人生便已經被改寫了。
原本,能看得到我今後的生活,便是進入深宮中,過着寂寥的日子,然後一天一天熬着,興許熬到死!
這改變是福是禍,其實我自個兒並不清楚。我確實是被動的接受了。
但是從知道要入宮的那一刻開始,我的確是抗拒的,無論我在大冶的葉家。還是我在進宮的路上,我都清楚明白的知道。我不願意過那樣的日子。
這纔是我心甘情願跟着蕭楚來到鄰國的最重要的原因。
否則,我會抗拒,會逃避,也許會要求他送我回大冶,當然他的反應不在這個時候的考量範圍。
我只是忠於自己的意志。
我嘆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收住那句聽起來帶着哀怨的話語。心緒放鬆道:”算了,去就去啊,十天也過得很快的。“
蕭楚愣了一下,留意到我語氣中的敷衍跟鬱悶。他笑道:”我想過,你可能會讓我帶着你一起去。“
靜默了片刻,我心中一動,剎那間擡起頭看着他,眼神亮了亮。繼而壓下那份雀躍的心情,有些不可置信的道:”能麼?“
一雙眸子牢牢盯着他,等着他回答,怎麼看,都藏不住那份激動了
。
跟我對視了一眼。房內迴盪着蕭楚清朗的笑聲,他笑了一會兒,才收住道:“小菱兒,這樣說話纔像你。”
我聞言一愣,皺着眉頭想了想,隨即便尷尬的搖了搖頭不說話。
“你不知道,我那兩個姐姐,打小就在家中學習各種禮儀規矩,別說到你的年歲了,據說在七,八歲的時候,說起話來都跟大人似的,完全違背了她們的本心。”
蕭楚寬慰我一句道。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低頭托住了我的臉,手指輕柔的摩挲了一下,他的指尖溫熱中帶着點力度,撫過我臉龐的時候有些微微的癢。
耳根又開始燙起來,我的身子顫抖了一下,接着偏了偏頭,擡手移開他的胳膊。
“可是她們的命運在很小的時候就幾乎是敲定了,所以只能沿着那樣的一條路走。”
“而你在我這裡,在我身邊,尤其是在兩個人相處的時候,不需要掩飾你的情緒,喜怒哀樂都可以表達。”
“只要記得,在外人面前,替我留着幾分面子就行。“
他含笑低語,坐回桌邊,端起桌上的茶壺往白玉杯裡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眼底的光芒閃了閃帶着感慨道:
”外人都以爲我娘是如何端莊如何識大體的一個人,可是隻有我知道,她跟我父親相處的時候,完全是一副小女兒的情態。“
蕭楚坐在那裡,波光灩瀲的雙眸注視着我。
我呆了一呆,睜大了眼睛望着他,心跳漏了一拍,揣摩着他方纔這句話的含義,擔心是自個兒的理解判斷錯誤。
會麼?
心中忐忑不安的很亂,臉卻依然紅得發燙。
”記憶中,那是他們兩個人最快樂的時光了。“
”我很嚮往那樣的生活。“蕭楚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眼中的深情掩藏不住。
他放開我,美玉般的面龐上難得浮現出一絲紅暈,我更是紅着臉,鬢邊的髮絲凌亂着,原本早上梳得紋絲不亂的秀髮這會子算是全毀了!
坐在銅鏡邊,我手忙腳亂的弄了一會兒,終於負氣的看着他道:“我不會。”
蕭楚一直看着我的動作,聽到這句話再掩不住笑意道:“要不要讓徐嬤嬤來替你整理一下。”
他不說送來的幾個丫鬟,特意說的徐嬤嬤,想的應該就是怕我害羞。
我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千萬不要。”
天都黑了,這個時候喊她來,她會怎麼想,一定會聯想到那什麼什麼的,其實並沒有那什麼什麼啊
。
“都怨你。”我斜睨了他一眼道,“你跟我的頭髮有仇麼?爲何總是喜歡拆了我的髮髻。”
“這樣散着發,很好看。”他輕聲道。
四目相對,房內一片寂靜。
門外突然響起了聲音,徐嬤嬤低沉問話,是要進來送點心跟茶水的。
我頓時慌亂的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無聲的衝着他瞪了一眼。
“有個好法子,馬上替你掩飾。”蕭楚壓低聲音笑道。
......徐嬤嬤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拿着一支尾端少了珠花的簪子往頭上比劃。
她掃了一眼屋內,蕭楚笑道:“嬤嬤,她翻出一支從大冶帶來的髮簪,可是上頭的珠花掉了,我跟她說找人重新鑲嵌一個,她卻是不肯。“
”你看,比劃來比劃去的,將頭髮都弄散了。”
徐嬤嬤完全沒有留意到蕭楚的說辭,她的臉上很不好看,快步走過來對着我道:“早上不是跟你說過了。“
”到底還是小孩子,這回可要記得啊,一定不能再玩這些,若是弄破手落下疤痕可就不好了。”
蕭楚在一旁,哪怕是責備的話,徐嬤嬤的口氣也聽起來沒有早上那般嚴厲了。
說罷,她將那支被拆了珠花的髮簪扔到一旁,重新從盒子裡找出一支新的來,三下兩下的就替我挽好了一個簡單的髮式,瞧着很是宜家。
蕭楚閒坐在一旁,懶懶的靠着椅子背上,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趁着徐嬤嬤背過身去,他難得的衝着我做了個鬼臉。
我險些笑出聲來,趕緊掩住嘴忍了忍。
徐嬤嬤打開送來的盤子,裡頭是我沒見過的點心,盈盈綠意,散發着清香。
“這個是什麼?”我滿意的對着鏡子看了看頭髮,走過去問她。
“廚房新來的廚子做的點心。“
”說是放了山上採的一種草揉碎之後取了汁液混合糯米粉做的,中間的餡子是用杏脯切碎後做成。”
“聽着很新奇啊。”我讚歎了聲,轉頭看着蕭楚道,“你是從哪裡找來的廚子,這麼精巧的手藝哪怕放到宮裡都可以了吧。”
徐嬤嬤咳嗽了一聲。
蕭楚笑道:“嬤嬤,你先下去吧。”
吃了幾口點心,蕭楚取過擱置在桌子上的布包,他來的時候就帶着,我卻沒有太多留心,這會兒見到他特意取來當着我的面前打開,不由得好奇裡面到底是什麼。
這幾天,除了送進下人外,宅院裡還添置了不少東西,更特別的是,連院子裡的花都多了好幾盆
。
別說在大冶難得一見,怕是在這裡,也很難看到,不知道蕭楚的手下是從哪裡採買的這些名貴的花?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包袱打開,他取出一個卷軸來。
莫非,裡面原本放置的是一幅畫?
我思考着,見他擡起頭,衝着我微微一笑。
卷軸被他擱在了桌子上,他順手一推,便如行雲流水般鋪展開來。
”地圖?“我凝視了幾秒鐘,見到畫上標註細緻的山脈,河流,城池,國界,帶着些詫異道,”你給我看地圖做什麼?是要指出你去的地方?“
我在大冶,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這麼大的地圖,上面標註的很多地方,我別說去了,連聽都沒有聽到過。
不見蕭楚回答我,他很專注的將目光鎖定在了那張圖上,順着他的視線,我的好奇心也被他勾起了,上頭有什麼蹊蹺的地方麼?
我傾下身子,學他一樣開始仔細的看着上面的標註。
我的目光在諾大的地圖上逡巡,卻意外的發現上面很明顯的有兩種字體跟兩種不同顏色的界限。
我在上頭找出了大冶,找到了我現在呆着的這個國家的國都:應天,再重新看了一遍那兩種顏色不同的界限,我吃了一驚,擡起頭看着他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手直直的指向了地圖上的一處。
別的地方我也許不太清楚,可是這裡我去過,所以我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是大冶的界限。
可是現在出現在圖上,卻不是那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