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打攪了,請問一下......“來的那隊人馬打頭陣的一位靠近院門邊,並沒有要上前推門而入的意思。
他隔着距離站在竹籬笆簡單搭成的院牆外,面朝裡站着。
來人在雨中,隔着柵欄問撐着傘提着燈籠慢慢走近停在另一邊的老大爺:”您知道去龍淵湖該怎麼走?“
窗內觀望的我皺起眉頭看着他的舉動。
他說的地名聽上去很陌生,我暗道他提起的龍淵湖是什麼地方呢?
仔細回憶起來,其實我看過肅州東北方向的地圖,但是我在記憶中找尋,發現自己沒有對他提到的這個地名的任何印象。
龍淵湖?
我住在南華鎮上的時候,除了客棧內跟掌櫃的還有小夥計閒聊,也在街上逛過。
鎮北集市,南華鎮的茶樓,那些跟我說過話的人,加上沿途聽到的街頭路人談論的話題。
無論哪個人的口中,我都沒聽他們提到過龍淵湖這樣一個地名。
聽上去的第一印象就跟一個風景點差不多。
”以前來過,記得這一帶是有捷徑的。“
那人頓了頓,對着院門邊站着的大爺語調冷靜地道:”不過聽說去年,官道有段塌方了重新大修過,路線跟原先有些不同,所以一時間沒找到路。“
”咱們在附近來回兜圈子,一無所獲。“
”暫時沒法子,商議之後。決定到山上來看看。“
他的語氣聽上去不疾不徐的娓娓道來,有種胸有成竹的意味。
說是找路,眼下找不到也沒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任何着急的意思來!
任憑誰聽着都會覺得這個人一點兒都不急。只是說說而已。
我琢磨不透,將窗縫稍稍推開了一些,希望能更加清楚地看見那幫人的樣子。
雨夜,那些人的真實模樣都被身上披戴的雨具給遮擋了,面容則被斗笠罩住。
我努力睜大眼睛望着,可惜一點都看不出。
我估計只有離他最近的人才能瞧見他的真容了。
停頓了幾秒鐘,來人對着大爺。語氣沉着地再一次提問:”大爺,您是這裡的人,請問您知不知道我說的龍淵湖到底該怎麼走?”
正在這時。疏忽間天邊一道閃電掠過,猛然照亮了那人斗笠下的臉。
目光一凜,我站在窗後驚駭地望着他,一時間愣住了!
怎麼會!!我驚訝不已。
大爺聽言想了想。對着他搖頭道:”您說的地方。我沒聽過,真是不曉得。“
”一般咱們村子裡的人都在村子附近活動。“大爺嘆了口氣道。
他看着陌生人,繼續說:“我年紀大了,走不遠。“
”年輕的時候倒也去過遠一些的地方打獵,但是你說的地名我確實不知道。”
我站在窗邊,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不遠處在柵欄外的那個人,無論如何我都想不出此刻他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在南華鎮客棧的時候。這個行蹤詭異的人一度讓我很害怕,這會兒居然追了過來!
他想做什麼?!
等等。我猛然間想到,或者他並不是來追我的,剛纔他說的話我也聽明白了,他不是在糾結一個叫做龍淵湖的陌生地方麼?
應該......只是碰巧路過的吧!
我轉過頭,看着跟我同一間屋子裡的坐在矮桌旁的少年,他感應到我的視線,此刻朝我望着,少頃,他衝着我比劃了一個手勢。
很好理解的動作,我再一次看懂了他的意思,但是這會兒卻是沒法回答他的,只能稍安勿躁。
我想......等外頭的人先離開再說。
眼下唯一的安慰,既然外頭的人沒有強行要闖進來的意思,自然不會詢問大爺今晚有否陌生人在這裡臨時留宿。
我的擔憂可以暫時拋開了!
他們來到村裡詢問的重點在於找路,而不是管別人的閒事。
這麼大的雨,連在深夜都得趕路,還用說麼,多半是挺着急得找到那片地方的。
思索了片刻,我的情緒稍稍鎮定了一些。
我略微側了側身子,集中起精神繼續聽着雨夜外頭兩個人的對話。
那人問了幾句,沒想到大爺在他沉着冷靜的語氣中也漸漸放下了戒心。
這一點很好理解,從打攪到現在,看他們還挺守規矩的,連院門都沒有進來的意思。
別小看那道幾乎不構成阻礙的院門,對方謹守規矩,給人的印象就好了不少呢!
談話到了最後,出乎我意料的是大爺居然跟他指了指去山頂的方向。
從我站立的位置,能聽清楚門口的對話的,因此我聽見大爺言談間跟他提到了一個人。
不是別人,就是先前帶着陌生人想來臨時借宿的那位,貌似叫做什麼來着,我低下頭想了想。
對了,叫阿貴的山民,還帶着個人想來借宿的,被大爺婉言謝絕了。
他是住在靠近山頂的位置的村中獵戶。
“他去得遠,可能知道你們說的地方也不一定。”大爺語氣和緩地道。
那人神情淡定地說了聲謝,當真從小道上退出去,帶着那幫人一齊朝山頂的方向趕過去。
看起來,他是打算聽從了大爺的建議,直接去村裡找其他年輕些的山民問問路況了。
我待在窗邊一動不動的倚在窗框那裡,一直從縫隙裡看着那批人離開、走遠,直到看不見。
我鬆了口氣,轉身折返回了矮桌旁,一屁股坐下來,驚魂未定的樣子。
傲嬌少年擡起頭。好笑地望着我道:“小菱,先前我就跟你說過的,不用太慌張。那些人不過是臨時來問路的而已。”
雖然之前他跟我提點過,但是被他猜中了狀況,他的話語中自有幾分得意的情緒在裡頭。
那種情緒不加掩飾,同屋的我立刻感覺到了。
“小菱,不是跟你說了麼?”
傲嬌少年盯着我看,頓了頓接續道:“他們若是來問路,自然有主人家去應對。你我都不需要出面的。”
傲嬌少年轉頭朝窗外看了一眼,對着我低聲道:“眼下人都離開了,可以繼續休息了。”
他的語氣聽上去格外鎮定。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
這會兒,我的腦中正激烈思考着,因爲我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在我看來,我覺得這件事充滿了疑點。
我做了個請他安靜的手勢。一個人靠在桌邊。用手肘撐了腦袋,安靜地回想了一遍之前在南華鎮發生的事情。
我從在客棧裡遇見那個人開始,就敏銳地覺察到了他身上不同尋常的地方。
從客棧掌櫃的還有在客棧內做事的小夥計口中聽到的訊息,那個人的來歷其實沒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他所表現出來的異常,是我自己見到這個人留下的印象而已。
換句話說,在旁人眼中,這個是我的主觀印象,但是我對週遭事物的判斷是基於我已經在外頭走動那麼長時間接觸過無數人的基礎上的。
直覺告訴我那個人就是不一般。他身上一定有秘密,不會是空穴來風的。
小夥計跟我講過。陌生人就是客棧掌櫃的舊友底下做事的。
那個爲了種茶吃茶十分執着的朋友,遍尋不着合適的地方,結果在宇文家北琅山的茶園附近,找到了荒地開墾的人。
從此之後,客棧掌櫃的朋友就以茶園爲家,而出現在南華鎮客棧的奇怪的陌生人,就是他跟客棧掌櫃的聯繫的橋樑。
那人會定期將茶葉跟山上的一些特產送到南華鎮上來。
小夥計將他的來歷說得清清楚楚的,與此同時他跟我有同樣的看法,也跟我說明了在山上茶園駐守的人肯定身懷功夫。
我離開南華鎮的時候,那個人不是返回客棧掌櫃舊友的茶園了麼?
當初我可是親眼瞧見他離開客棧的,當時馬上馱着的行李......
他怎麼會在這樣一個雨夜,出現在離南華鎮那麼遠的深山中,並且還在找尋一個陌生的地名......一個連這家的男主人,在山中村子居住很久的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聽上去簡直不可思議,誰能替我解惑呢?!
“小菱,你到底在想什麼?魂不守舍的。”
傲嬌少年蹙眉望着我道:“小菱,來了幾個陌生人就把你嚇傻了?”
你才傻呢,我擡起頭很鬱悶的望了他一眼。
我沒接話,心中還在思量要不要將前因後果跟這件事情裡我質疑的點都跟他說清楚呢?
我有些猶豫,一時間不曉得該怎麼做纔好。
跟他說倒也不是件困難的事情,但是由此引起的後果,萬一會影響到我接下來的行程,我又當如何呢?
傲嬌少年一向都是說一不二的個性,他聽聞事情的經過,察覺當中不妥當的地方,肯定立即會有定奪的。
一旦他決定折返南華鎮甚至是北琅山查問......誰曉得他會不會直接將我綁走,一併帶回去?!
嗯......實在很難說啊!
這個人的功夫遠遠在我之上。
我要在他手裡逃跑,不是沒有一點勝算,但是機率很低,多半得靠着智取呢!
住在宇文家城東宅院清音閣內的時候,也是同樣的念頭促使我做出了夜半離開的舉動。
我思前想後的,心中計較一番後還是拿不定主意,真叫我爲難啊!
......從小道往山頂方向進發,隊伍排成前後縱列。
他們這批人算是在外頭行走頻繁的,只不過這一回打頭的換了人而已。
底下人對於這個臨時被上層安插過來的隊長,各有心思。
不一會兒功夫,他們在村內泥濘的山道上一點一點接近山頂。
隊伍最前頭的人突然停步,站在那裡擡起頭對着山頂方向張望。
他不開口的時候,神情極爲冷漠,舉手投足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雖然他到了這行人中間不久,大家夥兒卻已經熟悉了他的脾氣,所以他一停下,後頭跟着的人全都不作聲。
村內的各家各戶到了這個時辰幾乎都是黑了燈的。
放眼望去,散佈在山上的屋子都不亮,唯獨靠近山頂方向的一個院落內亮着一盞昏黃的燈。
燈火隱約從窗口投射出來,將附近泥濘的山道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剛纔問路的時候,半山腰那戶人家的男主人,說的獵戶應該就是這裡了!
打頭那位就在那一瞬間,腦中臨時冒出了一個主意。
他動作敏捷地轉過頭對着底下跟隨着同來的人道:“我一個人上去問,你們暫且在這裡等一等,等我回來。”
語罷,他頭也不回就朝那個院落的方向走去,剩下跟隨的那幫人面面相覷。
隊伍中資歷最老的一位壓低了聲音悄然道:“他到底什麼意思?!”
同伴一開口,語氣聽上去跟西蘭口音截然不同。
儘管他說的是仿照南華鎮一帶的口音,但是蹩腳的話只要換成當地老百姓一聽就能聽出來。
因此,在外人面前,他始終是沉默着的,很少開口,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被選拔進這支隊伍裡,不過是靠着他的功夫過關而已。
“管他什麼意思呢,他讓咱們等,咱們就耐心等着,“隊伍中有人低聲迴應道,”他既然有把握自個兒先出頭,總會盡心盡力辦事的。”
同伴的語氣聽上去也很淡定,於是隊伍不動,原地等候,只目送着前方那個身影逐漸靠近院子。
......送走了村裡的那個人,山民阿貴折返回屋子的時候,瞧見炕上躺着的青衣人睡覺時候連外頭都沒有脫去,好像隨時隨地準備着要離開似的。
阿貴眼神在青衣人的身上掃過,落在那人腰間帶着的防身工具上,無奈的搖了搖頭。
也許是在陌生的地方臨時借宿,對方不太放心吧!
阿貴心內揣測着,他走到一旁臨時搭建起的板牀邊,人躺了上去,眼睛卻睜着,絲毫沒了睡意。
先前村裡的人跟他提起的事情,讓他覺得有幾分蹊蹺。
這種情形在好幾年前聽村裡的另一個人說到過,當時他去了南華鎮有事,一呆就是半個月。
等他回到山村裡,跟他提起的那個人不久就去了北地,後來幾年間,那人始終沒一點消息。
阿貴在板牀上翻了個身,另一邊看似熟睡中的青衣人在剎那間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