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回眸望着阿貴躺着的方向，沒想到這一次兩個人視線正好對上了。
”你還醒着，沒睡？“
阿貴盯着青衣人語氣裡帶着幾分奇怪地問道。
他想起剛纔村裡那個人在外頭拉住自己說了好半天的話。
他在想......對方莫不是被吵醒了？
可是剛纔進屋的時候，瞧見青衣人的樣子明明是睡着了的。
阿貴心道這些城裡來的陌生人心思真夠彎彎繞的。
話說，裝睡這種事有什麼意思呢？！
有事就直截了當地說啊！
青衣人想了想後問：”大哥，你們村那個人說的，說是有人在山道上夜半出沒，還舉着火把像是在找路......”
他的面上閃過一絲猶豫的神情，似乎在思量着到底該不該問起，終究還是試探着問下去了。
”大哥，他說的......到底是真的假的？“
青衣人說話的時候竭力裝作平靜，然而幾句話下來，語氣中潛藏的迫切再也掩飾不住了。
哪怕這會兒有第三個人在場，都能明明白白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他的心情。
”你都聽到了？“
阿貴並不意外，既然青衣人是裝睡的，意味着先前兩個人站在院子裡說的那番話都被他聽去了。
阿貴看着他，抿了抿脣隨後語氣平淡地道：”我跟他打小就認識，同村嘛，一塊兒長大的夥伴。“
”他有個優點啊，就是他這個人從來不說假話，“阿貴看了青衣人一眼，視線跟他對上道，”他剛纔說的肯定是真的。“
”那些人不知道爲什麼夜半在附近遊蕩，瞧着又像是在找路。“
青衣人面色一沉，乾脆坐起來，對着他繼續問：”以前在你們村子附近碰見過那樣的人？“
阿貴心中狐疑。還是搖了搖頭道：”還真是有的，說起來比較蹊蹺，幾年前有過的......“
話音剛落，阿貴猛然間起身。剛纔的話題根本都沒說完！
他一言不發動作極快地跑到了門邊，隨後伏在了地上。
他的動作非常快，這不尋常的舉動將炕上的青衣人都給嚇愣了！
什麼情況？青衣人愣怔望着他。
阿貴趴在地上，神情凝重，專注傾聽着。很快他聽清楚了由遠及近的聲音便直起身子望着青衣人道：”我聽到有人上山來了，很多人。“
青衣人尚且沒回過神，隔了幾秒鐘才猛然回神，他神情驚惶地問：“大哥，怎麼回事？”
“不清楚，”阿貴神態自若，低聲對着青衣人道，“我聽上去，大概有十來個人正走山路往村子這邊過來，他們還有馬。”
“也許是路過的。也許......誰曉得。”阿貴眼神疑惑地看着青衣人，完全搞不懂他的反應，在阿貴看來，這人慌張得莫名其妙。
他語氣中帶着幾分遲疑問道，“我說......你慌什麼呢？”
山下來人，雖然是夜半，但也不是第一回啊！
青衣人不過是臨時路過借住在村子裡，借住在山民家的人，他的表現真的讓人心生狐疑。
“難道是你的仇家？”
阿貴思索後對着青衣人露出驚訝的表情，語氣同樣帶着些詫異地問。
青衣人伸手拍了拍腦袋。沉吟片刻後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情緒道：“我沒有仇家，大哥。”
他竭力替自己先前的表現解釋：“大哥，夜半這麼多人上山啊，我聽着有些害怕而已。”
”我還怕是什麼匪徒到村子裡來了呢！“
”這個。你倒是不用擔心，我一直住在村子裡，反正咱們這兒就沒出過你擔心的事情。“
阿貴立刻回答道，像是在安慰青衣人。
說到底，青衣人絲毫不懷疑山民的判斷。
青衣人在南華鎮居住，無論是鎮北市集。還是鎮東南他經常活動的地方，瞧見附近山裡的人來是常態。
他跟獵戶打過交道，知道這些人常年在山中，狩獵是最重要的工作，若是不夠敏銳，根本無法維持生計。
“既然沒有仇家，肯定不是衝着你來的，你怕什麼！”
可現在還沒確定啊，青衣人心裡的話沒說，只是無語地看着阿貴。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頭夜色濃重，天還下着雨。
明早出發去山下官道，路上肯定又是泥濘難走，主要是天公不作美，沒法子的事情。
青衣人晃神了一下，隨後又接話道，”大哥，咱們連對方是什麼人都還不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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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這句話，青衣人心跳的很快，他設想了一下幾種可能，要是真衝着自己來，其實是......躲不過的。
如果是衝他來的，只有一種可能了，就是在南華鎮的時候就盯着自己。
對方要是放了長線的，一路從南華鎮暗中跟蹤到了這裡，若是這般處心積慮，逃跑壓根就是徒勞。
對方花了那麼多力氣，要他們放過自己，談何容易呢！
青衣人暗暗在心內作了最壞的打算，儘管他非常不甘心。
目前事情還不確定，興許能有轉機，總之，他繼續等着就是。
心裡想得很清楚，真做到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青衣人想了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神情還帶着幾分緊張：”大哥，你剛纔聽到動靜了，現在他們......距離這裡還有多遠？“
山民阿貴住的屋子接近山頂了，幾乎可說是村中住得最高的一戶居民。
從山下上來，一直走到山頂，其實還得花去不少時間。
......腳步聲混雜着馬蹄聲已經漸漸遠去，根據我的判斷，這會兒那批人應該快到山頂了。
大娘家的偏屋內，昏黃的燈光依然亮着。
“你覺得他們去山頂探路後，會從原路折返回來麼？”
我眼神一轉，眸光深深地望向院中，隔了好一會兒纔開口問他。
我不想問得太直接，但是想來想去還是略微婉轉地引入我原本想說的話題。
對面的人沒有擡起頭。垂低了腦袋不曉得在想什麼，我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問過的，山頂方向只有一條小岔路，他們會不會走。就不一定了。”
我想了想，追問道：“我問的是你，換成你是他們，一會兒會折返麼？”
傲嬌少年聽言，擡起頭看了我一眼。忽然間脣角一動道：“小菱，剛纔你有句話說對了，這會兒的確需要一副棋子。”
此刻，我跟他對坐在矮桌旁。
知道他言有所指......我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情對着他低聲道：“先前你也有句話說對了。”
我沉默了幾秒鐘後繼續道：“眼下就算給我一副棋子，我也沒心思下的。”
我嘆了口氣望着傲嬌少年低聲道：“我想了很久，還是不想瞞着你了，剛纔來過的那幫人......我認識！”
少年眼中帶着幾分探究望向我問：“小菱，怎麼會？何時認識的？”
我頓了頓，思量後對上他的目光道：“確切地說。不是認識剛纔那支隊伍裡所有的人，而是打頭那位......“
”不瞞你說，我在南華鎮跟他見過面的。”
跟那個人見面的幾次場景我都記得十分清楚，知道那個古怪的人的來歷，當然是他們告知我的來歷。
“你確定沒認錯？”少年低頭想了想，目光對上我眉間微微一動道。
“要是認錯我就沒那麼擔心了，”我苦笑道，“大少爺，先前還問你是不是招惹了什麼人跟着來，現在我有些擔心跟我有牽連。”
”你有另一個選擇。“
我說完。視線停留在他的臉上，稍後我繼續道：”不如分頭走？“
少年愣住，沒等他開口，我自顧自往下接續：”這人我在客棧碰見的時候。我指的是南華鎮的客棧，當時他給我的感覺很怪。“
“奇怪在哪裡？”少年視線專注望着我追問道。
”嗯......我在外頭行走，不是一兩天了，到過很多地方，有時候相信自己的感覺勝過旁人告訴我的。“
我努力想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生怕少年引起某種誤會。也不想他以爲我是故意找藉口，我說了，給他另一種選擇的建議。
要如何鋪陳，讓話題切入變得自然，讓他被我說服。
”聽客棧裡的人跟我說，他只是一個普通護衛，但是他給我的感覺不那麼簡單。“
很快，少年便搖搖頭不以爲然的道：“可能是你一個人在南華鎮停留太過緊張的關係。”
”不是因爲這個，“我連忙說，”當時，我在客棧裡，在南華鎮上，都發覺過有人跟蹤。“
聽到這裡，傲嬌少年揮手打斷我的話茬兒道：”小菱，說了在鎮上，是我在跟着你。“
”你弄錯了，”我立即搖搖頭，視線跟他再一次對上緊接着補充道，“跟蹤的人不止你一個，我很確定。“
剎那間，少年眉頭再一次皺起，看着我默不作聲。
”小菱，你的意思是跟蹤你的人，在鎮上，在客棧內，除了我以外，都是剛纔來問路的那個人？“
少年理清楚思路，臉上表情和緩了些，平靜地望着我問。
”對啊，我不懂他爲什麼要跟來，“我皺了皺眉，語氣困惑地道。
“當然我現在也不是很確定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不是我，但是這個局我可以賭，你......最好不要牽連進來。“
”你跟我不一樣。“
我難以想象，那些人到了這裡究竟目的爲何，他們口中提到的陌生地名讓我在一瞬間有些迷茫。
前面提到，我看過肅州以北的地形圖。
我在記憶中搜尋，確定我到達南華鎮以來，從未曾聽到過跟龍淵湖這個地名相關的任何內容。
我很確定！不知道那批人到底是真的在尋找這樣一個地方，還是僅僅找了個藉口到山村裡來走一趟。
他們會不會去而復返，改變了主意呢？！誰知道！
少年嘆了一口氣，眼睛盯着我，隨後他沉聲問：“小菱，你怎麼說得好像還會跟那幫人碰上一樣？”
“沒錯。”我心裡有種壓抑的緊張感，總覺得那幫人到來的不尋常。
我心中思考着接下來的說辭，到底要怎麼說服他？
“小菱，他們只是問路的，“少年語氣和緩地道，”就算有地方要去，照我看來，未必是跟蹤你的。”
“去北地的道兒，你能走我能走，”他脣邊浮起一點淡淡的笑意，望着我繼續道，“任何人都可以走的。”
少年語氣自信地道：“要是有跟蹤的人，我不會這一路上都沒察覺的。”
”你是信不過我啊？“
......聽到外頭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屋內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阿貴對着青衣人做了個手勢，後者來到門邊，阿貴自己則走出去應門。
雨中，有個穿着深色衣袍的人等在阿貴家外頭破落的院子門外。
瞧見他過來，那人微微擡起頭來，阿貴心裡一咯噔，對方看起來就是會功夫的人。
他一眼就能瞧出來。
”打攪了，“那人語氣低沉道，”我在半山腰問了一戶人家，我想去的地方是龍淵湖，那位大爺說未曾聽過這個地名。“
”他說你是村子裡打獵走最遠的人，你知不知道這一帶的捷徑？“
阿貴剛剛跟青衣人迂迴對話，對方讓他覺得言不由衷，可是面前這位未免太直白了點。
不過，他口中提到的”龍淵湖“，阿貴站在原地仔細想了想，很確定自己沒聽過，於是對着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肯定沒去過這個地方。“
”你是不是走錯了線路？“阿貴問他。
室內，等待的青衣人在聽見院門口對話的剎那間臉色白了白，他緊攥着拳頭，甚至連牙關都咬緊了。
沒錯，那個聲音他絕對不會忘記！
青衣人不敢動，隔着牆，神情焦灼地看向院落的方向，答案揭曉前，他只能繼續等待着。
“哦，是麼？”來人語氣聽來還是那麼淡定，他望向阿貴道，“附近有沒有別的村子，這一帶？”
天下着雨，阻礙了視線，到達的時間很不巧，這些因素加起來，是讓他問出這句話的前提。
阿貴沒有多想，既然對方不繼續追問，他就將情況跟他說一遍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