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楚國!”
聽了安無忌的彙報,容謙淡淡一笑,忽然說了句同這件大事毫無關係的話:“你替我去茶樓把青姑叫來一下,我有話說。”
安無忌愣了一下,卻不敢遲疑,只點了點頭,立刻起身去了。
這邊人一走,那邊容謙那笑得雲淡風輕溫和如春風的臉就立時陰沉了下來,他隨手一拂,桌上的杯子跌到地上,摔個粉碎。
他渾若不覺,咬着牙閉了眼在腦海深處大喊:“張敏欣,張敏欣!我知道你在看着,你給我出來!快出來!我要你立刻幫我接通輕塵那個混蛋!”
小樓的規則所有的通訊都只能由小樓一方主動發起,然而,他這樣漫無目的地用精神力肆意亂喊,還真是很快把人給喊出來了。
“我說小容,求人幫忙不知道客氣些嗎?雖說我一向最樂於助人最有同學愛,你最起碼也該說聲請,然後問問小樓和輕塵本月的溝通時間有沒有滿啊。”
“你少跟我囉嗦,我管他有沒有滿,反正我現在要立刻和他通訊。我是個犯規受罰的人,都到了這個地步了,我還怕什麼?大不了再多記幾條過,多挨幾樣罰,張敏欣,你不幫忙就試試看……”
張敏欣那邊沉默了一刻。一向好說話的小容,怎麼會忽然間變得這麼兇狠這樣瘋狂?老實人發火是很可怕的,她可是已經通過論文,畢業在即,幸福光明的生活就在眼前的好學生呢,可不能爲着意氣之爭,讓這種大過小過記一身的傢伙拖累,對吧。
很快,在那幽深無垠的精神迴路中,容謙和方輕塵的通訊被打開了。
小樓主控室內,以張敏欣爲首,幾個同學全湊到一塊,目不轉睛地盯着顯示屏。
容大聖人難得發火一次,這麼有趣的戲文,真是不看白不看啊。
虧得方輕塵明知暴風雨即將降臨,還能無比輕鬆地打招呼:“小容啊,抱歉抱歉。都是我不好,明知你一直在等我,我卻總是忙得抽不開身,扔你一個人在燕國受苦。居然還要你來聯繫我。”
小樓一干人等個個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臉皮得厚到什麼程度,才能在暗中給別人捅完刀子後再熱熱絡絡說這麼一番話啊。聽了這話,容謙要還不發怒,那他就不是君子也不是聖人,該改叫佛爺了。
小容果然更加暴跳如雷:“你少在這裡胡說八道!你明明知道我找你不是爲這個!”
“不是爲這個?那是爲了什麼呢小容。你就彆嘴硬了。我知道你身體不好,在民間過得也苦,你就承認自己受不了,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何必死撐呢?我這次出來,主要就是爲了幫你和阿漢,捎帶着再替我上回的事收收爛攤子。雖說阿漢現在整天睡覺,不用我幫忙了,但你這位老同學,我是絕不會丟下不管的,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
這話說得真是親親熱熱,若是雙方坐在一起交談,完全可以想象方輕塵拍着胸脯,大義凜然一諾千金的樣子。
容謙怒極咬牙:“你少給我東拉西扯,我問你,你在算計燕凜什麼?”
方輕塵的聲音驚訝至極,任何人都聽不出一絲破綻:“關燕凜什麼事了?我跟他隔着十萬八千里,楚國和燕國也不相連。我算計他做什麼?”
“派人把皇后生母之死的真相捅給皇后知道,這件事情你別說不是你做的!”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呢?我管這種閒事做什麼?我派的人?哪個是我派的人,我什麼時候派的人,你給我拿出證據來,空口白牙的,你想冤枉我,沒門!”方輕塵眼也不眨一下,一賴到底。
容謙氣結。
方輕塵忽然咦了一聲,用驚異的語調問:“對了,你不是整天都罵那混小子這不好,那不對嗎,一提他就恨得牙癢癢,沒日沒夜地後悔不該爲救他把自己葬送了嗎?你不是老早就發誓,再不管他的閒事,現在只想好好過日子,只等到回小樓的那一天嗎?你不是很哲學地發表感慨說啥,昨日之日不可留嗎?你不是指天誓日地說,過去的自己已經死了,以後要過全新的生活嗎?怎麼莫名其妙,又跟我扯上燕凜了,別說我沒招惹他,我就算是真的招惹他了,這閒事,你也沒必要過問啊!”
容謙所有的風度一概丟到爪哇國,咬牙切齒用警告的聲音喊:“方!輕!塵!”
方輕塵輕聲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不和你胡鬧了。我知道你是左等我不來,右等我不來,又不好意思催,在那拐彎抹腳地提醒我呢。好好好,我這邊的事也告一段落了,楚國暫時也沒什麼事需要我了,我隨便交待一下,就動身來找你。只要把你送回小樓,什麼病都能治好了,就算你在受罰不能脫離肉身,你總是可以有個活蹦亂跳的身體用。”
容謙想也不想,立時喝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不會回小樓,我是警告你,別去碰燕凜!”
方輕塵當即大喊:“色女啊,喂喂喂,還有旁邊看熱鬧的幾位啊,你們都聽見了,可要給我做證啊。不是我不去幫他,是他自己不想回去,所以我現在不過去,可是怪不得我的了!”
小樓深處,衆人皆笑。
明明是小容找方輕塵興師問罪,怎麼一轉眼,變成方輕塵輕輕鬆鬆,甩掉了身上一大責任,小容則莫名其妙地放棄了再不管紅塵諸事,只想回小樓治好身體過完五十年的原本打算。真個一念即生,煩惱無窮,他這一卷進去,只怕是五十年不滿,不得超脫了。
小容是君子,方輕塵卻是個無賴,君子碰上無賴,吃虧的,果然永遠是君子。
吳宇輕聲嘆氣:“方輕塵這傢伙,閒着沒事,這不是陷害同學嗎?他也太狠了點吧,小容的身體這麼糟糕,還要逼得人家在塵世打滾五十年,這心腸真是大大地壞了。”
張敏欣眯着眼,搖頭:“難說。小容就算真回了小樓,治好了身體,但是再不能迴歸人間,一直只能坐看着燕凜青姑他們的命運輪轉,不能介入,不能相助,你覺得就他那個雞婆性子,人回了小樓,就真能象他自己說的那樣,從此輕鬆高興了?”
張敏欣很奸詐地笑:“我們是天天看着,當然明白小容爲了青姑,早就有心不回來了。可是輕塵他的耳目不靈通,這件事情他不知道,所以這次纔會藉機逼小容。其實,不管他是好意還是惡意,反正小容的心意早就是那樣,也沒害他什麼。”
“但和青姑安安心心隱居,在平靜的生活裡相依爲命,跟整天替小皇帝提心吊膽,操心勞神,暗中保護,這完全是兩回事吧。”吳宇笑道:“輕塵做事總是想當然,完全不顧慮人家的感受,就算他是好意,大部份人怕也只敢敬謝不敏。”
大家聞言都是一笑,仍舊注目看着屏幕。
容謙也是聰明之人,心思一動,已隱隱把握到方輕塵一點心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輕塵,我不管你搞什麼玄虛,反正你給我記住了,別碰燕凜,永遠不要去算計他。”
方輕塵也是哈哈一笑:“我就是算計他了又怎麼樣?”
“我不會坐視一切發生,我不會放過你。我會與你爲敵。”容謙知道,這也許就是方輕塵想要的答案,但他卻仍然直言不諱。
“好啊,我看你能做出什麼事來,我看看你怎麼不放過我,大不了咱們再戰三百合,誰怕誰啊,你的死靈法師哪次贏過我的聖騎士?”方輕塵答得輕描淡寫,容謙卻是爲之氣結,終於忍不住沉聲道:“輕塵!不管你是善意還是惡意,你能不能別總用輕忽的姿態去試圖把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上?一次教訓,又一次,你還學不乖嗎?難道說,目睹了別人的瘋狂和痛苦,你就一點也不後悔嗎?”
方輕塵的聲音終於冷了下來:“你在說些什麼?”
“我在說什麼,你比誰都清楚。輕塵,你的一切謀算,的確是因爲對我的善意,對我的關懷。但就算是好意,你這樣的謀劃也是讓人難以接受,更難以感激。輕塵,你思謀之心太重,得失之念太深,你這樣,一日不放下,一日就不得解脫!”
容謙平靜了一下心緒,以手扶額,嘆氣道:“現在你明明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又何必再管旁人的閒事。你太喜歡謀算別人,無論是你的朋友,親人,下屬,還是愛人,都一樣。然而將心比心,誰會願意被人謀算?輕塵,你這老毛病不改,就算有朝一日,楚若鴻醒過來,又怎麼樣?你得到了的,還是會一次又一次地失去!”
“容謙!”方輕塵已經不再叫他“小容”了。“我的事,不勞你過問,我這種魔鬼,也無需你這種聖人來感化。”
方輕塵冰冷的聲音,換來容謙微微一笑:“同理,我的事,也不勞你過問,我的人生,也用不着你來代我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