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還惦記着陛下能向着你呢?”
那韓大人身旁站着的稍胖的朝臣忍不住就啐了聲,
“也不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模樣,那都察院裡有詹長冬,太子和沈家也重得聖寵,陛下如今哪還能記得你這個沒了用處的喪家犬,還想踩着我等討好陛下,做你的春秋大夢!”
剛纔在朝上,徐立甄的那些話讓這幾人記恨不已。
這些人本就是三皇子的人,他們也還記得上次戶部的事情,要不是徐立甄跟個瘋狗似的咬着不放。
成國公府和三皇子也不至於損失慘重,以至於鋌而走險,想要藉着刑部的事陷害太子落到現在這地步。
那朝臣忍不住就罵:“別以爲落井下石就能得好,陛下可還厭着你……”
“好了。”
韓大人攔着他,“別跟他說了,不過就是隻沒了牙的瘋狗,早晚有人收拾他。”
“何必早晚,太子和沈家緩過神來,就定會要了他狗命。”
“也是,當初可就他跟太子和沈家鬧的最厲害,尋着機會就找人家麻煩,如今人家得勢,徐大人就等着倒黴吧。”
幾人冷嘲熱諷一番,直接轉身就走。
那身形微胖的官員走前更是故意朝着徐立甄斷腿撞去,將人絆倒在地。
昨夜大雨之後,殿前臺階下本就有積水,徐立甄一頭栽在水坑裡,官服頭髮都被濺溼,等好不容易扶着旁邊的石柱站起來時,整個人都顯得狼狽至極。
周圍那些朝臣見狀都是紛紛避讓開來,徐立甄垂着頭一聲不吭的瘸着腿離開。
……
天慶帝下朝回了御書房時依舊帶着怒氣。
太子在旁勸道:“父皇別生氣,朝中的人一貫都是如此,成國公到底也是老臣,說不定昨夜之事真有誤會……”
“你懂什麼!”
天慶帝瞪了太子一眼,有些怒其不爭,“你就是性子太好,不知道這些人一肚子彎彎腸子。你可知道成國公說你與永昭餘孽勾結,還言及漕運之事也是你一早就知道的,是你跟沈家一起與詹長冬勾結,意圖爲自己謀利!”
太子睜大眼,一臉驚愕。
天慶帝見狀忍不住訓斥:“朕知道你心善,可你也該多長個心眼兒,別真叫這些人騎到了頭上還不知道。”
陳寅等一衆老臣站在一旁看着天慶帝訓子,見他一夜之間態度大變,不僅不再如前段時間那般疏遠忌憚太子,反而像是回到了幾年前時對太子親近言語提點,幾人都是忍不住面露驚愕。
昨天夜裡除了成國公的事情到底還發生了什麼?
陛下待太子怎麼突然就變了?
若是天慶帝待太子親厚讓幾人驚訝也就算了,等接下來談及朝中補缺,天慶帝主動提及重啓永昭舊臣,將當年因謀逆案被無辜牽連貶黜之人重新調回京中啓用之事,就更讓幾人險些驚掉了下巴。
太子所提的那些人本就都是看着官職挑選出來最爲適合的,衆人商議之後幾乎沒太多反對的餘地。
唯一爭論的大概就是要將那些人放在什麼位置,在官職高低,還有遇到同樣有才能之人從中取捨。
天慶帝答應啓用那些人,便沒再反悔。
陳寅等人商議着從中選取合適之人,而在這期間,太子言之有道,謙遜也不倨傲,對於衆人意見也大多願意認真聽着,不一味盲從也不會聽不進諫言,而且對於這次補缺不僅未曾趁機安插人手,反而一心爲公。
等到補缺之事確定下來,那幾位閣老從御書房出來時,都是忍不住對太子另眼相看。
“太子殿下不愧爲儲君,這心胸便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可不是,哪像是三皇子他們,總想着替自己安插人手,只不過沒想到陛下居然真的答應啓用永昭舊人,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麼說服陛下的……”
陳寅聽着周圍幾人低聲議論淡然開口:“那幾人都是有能力的,當年也大多是受了牽累,太子殿下能夠說服陛下啓用他們,不管是怎麼做到的,對於朝廷來說都是好事。”
他說完朝着幾人吩咐,
“陛下既已經定下了補缺之人,就趕緊交代下去,別耽誤了朝中正事。”
其他幾人點點頭都是應聲下來。
等其他人離開,陳寅纔看向一旁沈忠康:“你將太子教的很好。”
沈忠康眼底帶着笑:“不是我教的好,是太子本就生性純良。”
他有一個很好的啓蒙之師,幼時又跟的都是心性正派之人,他所見所聞皆是正確的爲君之道,耳濡目染,太子自然也與天慶帝不同。
陳寅聽懂了沈忠康話中未盡之意,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白玉石階。
能當帝王的,有幾個是純良之輩,天慶帝未曾登基之前也曾如太子待人寬厚仁善,可後來不也變得面目全非。
權勢地位亂人心,朝堂傾軋更是容不下純良之人。
有些事情陳寅看的比誰都明白,就算曾經不明白的,這麼多年細想之後也都一一明白了。
只是他老了,老的動彈不得,也不像是沈忠康有一個才德兼備的兒子,又有一個出類拔萃的孫兒。
所以他不能插手,也沒那個能力去插手。
陳寅衣袂被風吹的來回輕晃:“再過一個月,我便準備致仕了。”
沈忠康豁然擡頭。
陳寅說道:“你準備準備,待我致仕之後,你來當這個元輔。”
“陳老……”
陳寅揮揮手打斷了沈忠康欲說的話,滿是溝壑的臉上露出疲憊來:
“其實七年前我就該退了,只是後來怕你以私心亂政,所以才坐着這位置不放。”
“這幾年哪怕陛下允我不需日日上朝,閣中之事也大多都是交給你們去做,可我這身子依舊一日不如一日,時常都怕哪一日突然睡過去後就再也醒不過來。”
陳寅已經七十四了,再過兩個月便七十五,整個大業也從未有過他這般高齡權臣。
七年前若是永昭不出事,他早該退下來讓沈忠康替了這元輔之位,可後來突逢劇變,他不敢退,天慶帝也容不得他退。
陳寅鬚髮皆白,一笑時臉上溝壑就更重了。
見沈忠康欲言又止,陳寅說道:“你不必如此,這位置本就該是你的,這整個朝堂之中也沒有人比你更合適。”
“這幾年你所做之事我都看在眼裡,眼下陛下難得對沈家和太子改觀,正是能讓他答應你上來的契機,這幾日我就會找機會跟陛下提及此事,待到月餘生辰之後便正式致仕。”
“陛下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定會選一個能與你牽制之人來補上你的位置,到時閣中也會進了新人。”
“你早些準備着,免得出了亂子。”
沈忠康聽着陳寅叮囑,見他決心已定,到底沒再多說什麼。
他入朝時,陳寅已經當權。
他入閣時,陳寅便已是元輔。
亦師,亦友,也曾爲敵,彼此猜忌,可如今所有的所有都化作遺憾和尊敬,沈忠康退後半步朝着陳寅行了個大禮:
“您老放心,我定會顧好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