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夫人孃家姓鄒,是蕭河望族,在京中也有族支。
她扶着沈卻回了弗林院,遠遠聽到隔壁動靜時,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孩子是你帶回來的客人嗎,怎麼將人安頓在弗林院?”
後院人來人往,又有女眷,哪怕那薛諾瞧着年少,可終究是男子多有不便。
若是客人,安頓在外院就好了。
沈卻朝着她說道:“阿諾不是客人,我打算以後將他留在府中。”
他細聲跟鄒氏說了薛諾的情況,只隱瞞了他去江南是爲着薛諾,也沒告訴她薛諾其他事情,只說是他意外在江南遇見,將他不小心害的薛嫵落水,後來薛諾被牽連遭徐立甄杖責的事說了一遍。
鄒氏頓時驚住:“那孩子的姐姐是因你而死?”
沈卻抿抿脣:“主因雖不在我,可我多少有些責任。”
“那你還把他留在身邊?”
“他在江南已無親人,家中遭災後又沒了去處,母親也瞧見他那張臉了,他姐姐便是因爲長的太好遭人覬覦纔會出事,我若是不要他,他會落到什麼境地?”
怕鄒氏心中膈應,之後對薛諾抱有偏見。
沈卻柔聲說道:“母親,阿諾本性不壞,人也聰明。”
“之前在江南時若非他及時發現,我恐怕就着了徐立甄的算計,將咱們沈家和太子殿下都拉進了漕運那灘渾水裡。”
“後來徐立甄惱羞成怒朝我動手時,也是他徹夜不眠在旁照顧,這才保住了我這條命。”
他神色溫和,說話時聲音不急不緩,讓人信服,
“阿諾其實是個很乖的孩子,只是以前沒人教導,往後把他留在沈家,我會好好教他,以他的天賦將來就算考取功名也不算難。”
“沈家並不缺一份口糧,就當替咱們沈家留一份善緣,也當彌補我對他姐姐的虧欠。”
鄒氏聽着長子的話,想着那小孩兒那張過於好看的臉。
哪怕她在京中見多了美人,可比之那孩子也還差上一些,就連康王府那位出了名容貌極好的小公子,比起薛諾也有所不及。
鄒氏不是什麼不懂險惡的婦人,很清楚容貌過盛卻無庇護會有什麼下場,況且那孩子剛纔看着挺乖巧的。
她輕嘆了一聲:“我是擔心你安危,若是他記恨他姐姐的事情……”
“不會的,她若想傷我,早就傷了。”
見沈卻說的篤定,鄒氏也沒再多說:“你既然這麼說,那就讓他先留下來吧,全當府中多了門親戚,我會叮囑着下面的人好生照顧着。”
沈卻感激道:“多謝母親。”
鄒氏讓他坐在牀邊,替他看了下他後背上的傷口。
將養了十來日,那原本觸目驚心的傷處已經好了許多,可儘管如此,鄒氏瞧着那些結痂的地方,還有那些沒完全褪下去的腫脹痕跡,眼中依舊是泛紅。
“你這孩子,說是去替太子探望故人,怎麼就攪合到那等兇險事情裡。”天知道消息剛傳回來時,她險些嚇暈過去。
沈卻將衣衫披上之後才道:“我也沒想到會撞上這種事,當時事發突然,而且事關人命,我也不能坐視不理,不過好在事情最後順利,沒出什麼大的亂子。”
“你還說!”鄒氏輕拍他一下,“都被打成這樣了,還沒出亂子。”
沈卻笑了笑沒說話。
以當時的情況,挨幾棍子換得賬冊不落進徐立甄手裡,也將沈家和太子摘出來,已經是極划算的買賣。
鄒氏也不是不知道輕重的,自家夫君和公爹都選擇了太子,兒子又是太子伴讀,沈家前程早就跟太子綁在了一起。
她也明白沈卻撞上這事要是視而不見或者是任其發展,將來若是查出牽連到太子就是大事,以那徐立甄跟沈家的關係,一旦被他抓住把柄麻煩就大了。
鄒氏只是口頭抱怨了幾句,就忙着讓人替沈卻送了乾淨衣衫,又請了大夫過來。
沈卻本就是皮外傷,沒傷着筋骨,大夫說他將養些時日就不礙事了,鄒氏這才鬆了口氣。
鄒氏知道他長途跋涉回來,也沒在弗林院多留,知曉沈卻沒事,又跟他說了會兒話後就離開,剛到門外就瞧見院門前蹲在那裡,手裡拿着根樹枝在地上戳來戳去的少年。
“夫人,是薛諾。”
鄒氏身邊的貼身女使春竹低聲道。
薛諾聽到動靜回頭,見鄒氏走過來時,連忙扔了手裡的東西站起身來:“夫人。”
鄒氏溫聲道:“怎麼在這兒待着,不進去?”
薛諾神情有些拘束:“我聽院子裡的人說夫人還在裡面,想着公子這麼久沒回來,夫人怕是有話要跟公子說,我進去不好。”
倒是個知趣懂禮的。
鄒氏眼神溫和了些,沒人會不喜歡有禮貌又好看的孩子,她目光落在薛諾抓着袖子有些緊張的手上,笑着說道:“別緊張。”
“我聽長垣說了你的事情,你既跟他投緣,往後就安心住在這邊,將這裡當成你的家就好,有什麼短的缺的就跟府裡說,要是長垣這邊顧不過來,你就來找我,知道嗎?”
薛諾羞赧一笑:“謝謝夫人。”
鄒氏離開後,她這才一溜煙跑進了屋子裡。
沈卻見她身上換了身衣裳,頭髮也重新紮過換了髮帶,略有些寬鬆的月白色錦衣襯着她越發好看。
他朝着薛諾招招手,等人過去後才問道:“怎麼樣,住處還滿意嗎?”
薛諾看着他:“公子,我是來給你當奴才的,哪有奴才自己住一個院子?”
雖然是小跨院,可她剛纔過去看過了,那院子裡四角齊全,連擺設都是極好的,除了是跟弗林院連着一道垂花門,中間有一小片竹子,那邊院牆比之弗林院也稍矮了一些外,其他跟單獨的院落沒有任何區別。
她小時候爬過沈家院牆,知道沈家雖大,可也沒大到隨便一個下人就住一個院子的,而且剛纔姜成送來的衣裳也上好的雲錦料子,跟沈卻身上的一樣。
薛諾伸着袖子說道,“這衣裳也不該是我穿的,太貴了。”她皺皺鼻子有些小家子地說道,“這要是弄壞了,賣了我都賠不起。”
沈卻被她逗笑:“你不是已經賣給我了,還想賣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