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濤原本是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去廚房瞧着丫頭們燉了一大盅蔘湯,還有幾籠水晶蒸餃,想着是先等會兒盧峻熙三人忙完了給他們做宵夜的,誰知蒸餃還沒出籠便聽前面服侍的丫頭進來回道:“夫人,夫人——皇上宣了老爺進宮去了。說是有什麼喜事......”
柳雪濤皺眉:“這當口上,災民都討飯討到京城了,宮裡還能有什麼喜事?再說、這大半夜的,皇上又不是小孩子,怎麼這麼折騰人呢......”
來回話的丫頭自然更加迷茫,一時站在那裡不敢多說。
柳雪濤因問:“周公子和夏侯公子呢?”
“已經回去了。老爺說請他們明晚再來。”
柳雪濤嘆了口氣,點點頭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丫頭退下,柳雪濤看了看旁邊的紫燕把水晶蒸餃從蒸籠裡一個個兒的拾出來放在盤子裡,無奈的說道:“先別往書房送了。這會兒都沒人了。”
紫燕點頭:“嗯,奴婢聽見了。先放在這盤子裡,等會兒大人回來了再熱一熱,那湯先在爐子上燉着,奴婢壓住了火兒,用文火多燉一會兒更好。”
柳雪濤點頭說道:“是啊。這都三更天了,怎麼這麼折騰呢?別是有其他的事兒吧?”
紫燕皺着眉頭想了想,說道:“能有什麼事兒呢,咱們大人不是剛剛得了皇上的誇獎麼?”
柳雪濤搖頭,說道:“受到皇上的褒獎卻不一定是好事啊!”
紫燕緊張的挽着柳雪濤的手臂,輕聲說道:“夫人,皇上該不會懷疑那二十萬兩銀子來路不正吧?”
柳雪濤搖搖頭,嗤笑道:“這倒是不至於,這會兒那些來路不正的銀子誰敢往外拿?你當京城的那些世家官宦都是傻子麼?他們此時只求保住自己家裡的銀子,不求多事。皇上若是真的要澄清吏治,恐怕千萬兩銀子也弄得出來。皇上不想在這種時候弄得衆叛親離,只好用了我們拿出來的那點銀子。”
紫燕便放了心,因勸道:“夫人,天色不早了,要不您先睡下。等老爺回來奴婢叫醒您就是了。”
柳雪濤卻依然搖頭:“我這心裡怎麼就這麼不踏實呢?不行——紫燕,叫人備車,我要去安慶王府找郡王妃商議一下。”說着,她便往自己屋子裡走,又叫翠濃快些回去準備出門的衣裳。
紫燕忙挽住柳雪濤勸道:“夫人,這三更半夜的,郡王妃肯定睡了,而且郡王和老王爺住在一起,咱們半夜去打擾,驚了老王爺和老王妃可怎麼好呢?”
柳雪濤說道:“我們去王府的西角門上喊人,老王爺和老王妃住在王府東院,郡王夫婦的屋子在西邊,西角門上的人我都認識,他們知道是我不會聲張的。走!”
紫燕苦勸不住,只好同着柳雪濤換了衣裳坐了車往安慶王府而去。
安慶王府西角門上的人果然和柳雪濤很熟,紫燕上前去叩門,說自己是戶部盧大的家人,自家夫人有急事要見郡王妃。裡面看門的人便十分的爲難,點了燈開了一條門縫兒,露出一張臉來問道:“是夫人親自來了麼?”
柳雪濤便從車窗處露出臉來,說道:“小路子,是我來了。我知道這會兒夜深了,你們郡王妃肯定睡了,不過我這件事情十分的緊急,一定要見到王妃,你快些想辦法。”
小路子一看果然是雪濤夫人本人,便不敢怠慢,忙回道:“夫人請稍等,奴才這就去叫內院的門。”說着,便提着燈籠一溜煙兒跑進去,到了二道門處敲門喚人:“逢叔,老逢叔——雪濤夫人來了,說有急事要見咱們郡王妃,你快些起來......”
二道門上看門的是個老頭兒,聽見小路子連聲喚人又拍門,便從睡夢裡醒來,先清醒了一下心神,又問了兩遍,便不得不穿上衣服去內宅門上喚人。
內宅門上值夜的婆子還沒睡,正打牌打得疲倦了,想要收拾攤子眯一覺,忽然聽見二門上的人來喚人,又少不得問了幾遍,聽清楚了才挑了兩個老道的人挑着燈籠去洛紫堇住的院子裡傳話兒。
今兒趙玉臻在盧峻熙家見了泓宣,特別喜歡這個胖嘟嘟的小傢伙,回來後便拉着洛紫堇說要生個女兒,將來長大了把泓宣那小子給弄來當女婿。洛紫堇知道他不過是找個由頭而已,也不拆穿他。本來她也有這個意思,只是兩家生的都是男孩兒,想聯姻沒有女兒是不行的。
洛紫堇被趙玉臻折騰了一個晚上,這會兒剛疲倦的偎在他懷裡睡着,外邊值夜的丫頭明月便悄聲的在簾子外喚道:“王妃......王妃?”
趙玉臻先醒了,不滿的低聲問道:“何事?也不看看時候,叫什麼叫?”
明月忙低聲回道:“外邊的人進來說,是雪濤夫人有急事求見王妃......”
ωωω● ttka n● Сo 趙玉臻瞭解柳雪濤的爲人,若不是有急事她必不會在這種時候來見,於是忙吩咐:“快些請進來說話。”說着,他又輕輕拍了拍懷中女子略帶緋紅的臉頰,輕聲喚道:“堇兒,堇兒......”
洛紫堇於朦朧中翻了個身,推開趙玉臻:“唔......別吵......”然後繼續去睡。
趙玉臻無奈的嘆了口氣,其實他一點也不願把她叫起來,可是如果不叫她等她睡醒了肯定又要耍賴,於是只好在她耳邊輕輕的吻了吻,說道:“雪濤來了哦?說有急事找你。你確定不起來?”
“啊?”洛紫堇立刻睜開眼睛半坐起來,揉着惺鬆的睡眼同道:“雪濤來了?”
趙玉臻倍受打擊,無奈的靠在牀上看着她迷迷糊糊的可愛模樣,笑道:“是啊,這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有什麼急事。莫不是盧峻熙跟她打架了不成?小兩口鬧彆扭也別攪了咱們的好覺啊。”
洛紫堇忙推開身上的薄被,露出瑩潤的小身子骨兒,一時也顧不得趙玉臻就坐在旁邊,便起身下牀去找衣裳穿,因爲之前過度的歡愛,她潔白如玉的身上還種着深淺不一的小草莓印,此時就那麼明目張膽的從趙玉臻的面前晃過去,把他給看的血脈噴張,一股熱流從小腹中升起,騰地一下燃遍了全身。於是擡腿下牀,長臂一伸又把她給撈回來。
“哎呀!別鬧了!雪濤這種時候來肯定是出大事了!”洛紫堇此時哪有心情跟他胡鬧,不但掙扎,還擡手捶打他。
趙玉臻更是不依,硬是把她摁進錦被裡親了個夠又硬生生的壓着她不許她動彈。
幸虧安慶王府深宅大院,柳雪濤從西角門一路走進來到了洛紫堇的院子裡時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丫頭在門外喚了兩聲:“王妃。”方見洛紫堇只穿着一身煙紫色的繭綢睡衣從臥室裡面出來,兩頰緋紅,髮絲凌亂,一看就是春睡剛醒的樣子。
柳雪濤也來不及多說,便上來拉住洛紫堇的手,焦急的說道:“姐姐,皇上深更半夜的把峻熙給召進宮裡去了!”
洛紫堇也大吃一驚,問道:“這個時候?半夜三更的叫他進宮做什麼呀?”
趙玉臻方從裡面穿了衣裳出來,手裡拿着一件長襦給洛紫堇披上,又勸道:“皇上這幾日每天都叫他單獨議事,是在想辦法弄錢賑災呢吧?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柳雪濤搖頭,說道:“不是這樣的事情。若是這樣的事情白天就說了,爲何三更半夜又叫了回去?郡王爺,你得想想辦法讓我進宮去,我不放心......”
趙玉臻爲難的看了看洛紫堇,洛紫堇也是一臉着急的看着他,那目光比柳雪濤還殷切。讓他都不忍心拒絕,於是趙玉臻又看了看那邊的沙漏,說道:“這會兒也該四更天了。五更天早朝,要不我先進宮去打探一下,有什麼事情提前給你送個信兒出來。你們女人家這會子恐怕是進不了宮的。彆着急,這當口上,誰有事峻熙也不會有事,雪濤你把心放到肚子裡吧。”趙玉臻說着,便叫丫頭拿了郡王的朝服來,換衣服準備上朝。
打發走了趙玉臻,柳雪濤心裡依然不安穩。
洛紫堇便拉着她去東里間的牀榻上歪着,勸道:“你這一夜都沒睡吧?先在這兒眯一會兒,一會兒有消息出來我叫你。”
柳雪濤歪在榻上哪裡睡得着,便拉着洛紫堇一起說話。猜測將會發生的各種情形。
卻說盧峻熙隨着皇上跟前的總管太監匆忙進宮,卻不去御書房,直奔後宮的華陽殿去。
盧峻熙便在後宮的宮門口停了腳,遲疑的問道:“公公,後宮可不是大臣們能去的地方。盧峻熙不敢越雷池半步。請公公進去回稟萬歲爺,就說盧峻熙在這裡跪侯萬歲爺聖旨。”
這一路進宮,盧峻熙心裡想了不少,這深更半夜的,他覺得萬歲爺傳自己進宮實在是詭異,暗暗地思忖着可別是誰的圈套吧?所以到了後宮的門口,他說什麼也不進去了。
老太監只好先去華陽殿回了皇上,皇上想想也有道理,畢竟後宮女人的名聲是最重要的。半夜三更的弄個外臣進華陽殿,讓言官們知道了不僅盧峻熙的日子不好過,自己恐怕也要顏面受損。於是便吩咐道:“都跟朕去御書房吧。這半夜三更的——哎!若不是盧峻熙這小子給朕弄了二十萬兩銀子來,朕才懶得爲他折騰呢。”
華貴妃卻精神的很,好像給她自己尋了個如意郎君似的,挽着皇上的手臂嬌聲勸道:“皇上這也是爲國爲民操勞嘛!”
皇上極爲享受這樣的馬屁,本來他也有想獎賞盧峻熙的意思。畢竟這傢伙最近表現得太出色了。而自己也的確沒什麼可賞的。加官進爵?太快了,衆臣不服。賞賜金銀珠寶?恐怕國庫裡那點值錢的東西還不如他家媳婦的私房錢多呢。自古以來男人都是講究‘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會兒盧峻熙啥都不缺就缺個美人兒了。
雖然他家的雪濤夫人也很俊,可是——畢竟是正室妻子,箇中滋味怎麼比得上偏房小妾呢?
男人嘛,不都是吃着鍋裡看着碗裡麼?況且,華貴妃的這位堂妹......那個叫李嬌的姑娘果然水靈的很呢!看上去——頗有幾分嫵媚妖嬈,不怎麼像是武將出身的女兒家。
英宗陛下被華貴妃給灌得醉醺醺的,半依半靠在華貴妃柔軟的身子上一步三晃的走到了御書房裡,盧峻熙也跟着小太監進來了。
英宗皇帝在龍案後面的高靠背龍椅上一坐,看着拜倒下去的盧峻熙,笑呵呵的說道:“峻熙啊,平身吧。這麼晚把你找來,朕是要告訴你一件喜事。”
盧峻熙心中一愣,臉上卻不動聲色,擡頭看了一眼皇上身邊滿面春色的貴妃娘娘,心想:能有什麼喜事呢?看上去皇上像是喝醉了一樣,怎麼說話都着三不着兩的呢?
“微臣不知皇上說的喜事爲何事,敬請皇上明示。”
“看看這位姑娘——怎麼樣?”英宗笑呵呵的說着,擡手指了指華貴妃身旁的一位佳人。
盧峻熙這纔看見站在華貴妃身後的一名少女,此女與旁邊的宮女不同,衣着打扮都是大戶人家小姐的樣子,不是宮女的打扮。只是盧峻熙剛纔一門心思在皇上的身上,根本沒有看見還有這麼一位俏佳人站在燈影裡。
卻見她雲髻霧鬟,斜插金廂倒垂蓮簪,鑲鑽的銀色流蘇,閃閃發光。青黛娥眉,明眸流眄,一襲透着淡淡紫色的平羅裙,長及曳地,乳白絲絛束腰,手挽屹羅翠軟紗。垂一個小小的香袋並青玉連環佩,益發顯得身姿如柳,大有飛燕臨風的嬌怯不勝。肩披寬長的極近透明的白色雲肩,一舉一動皆引得雲肩有些波光流動之感。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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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峻熙看了一眼,心思繞了一圈,只好躬身回了四個字:“美如天仙。”
英宗聽了這話擡手一拍龍椅的扶手,笑道:“哈哈——盧峻熙啊盧峻熙,你還不謝謝華貴妃的一番美意?這位姑娘可是華貴妃的堂妹呢。今日朕說你忠心愛國爲朕分憂該獎,卻又獎無可獎,華貴妃便說願意將她的堂妹許你做二夫人。朕索性就給你保一回媒,也算是慰勞一下你連日來爲朕奔波勞碌之辛苦吧。呵呵......”
盧峻熙忽然間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頭頂上炸開,然後他只能恍惚看見皇上坐在龍椅上呵呵的笑着,貴妃娘娘也是一臉的笑意,還有那個姑娘,更是嬌羞嫵媚,只是他卻聽不見一點聲音,好像失聲了一樣,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也說不出話來。眼前諸人的笑臉忽然間亂紛紛的動了起來,最終合成柳雪濤哀怨憤怒的樣子看着自己。
他張了張嘴巴,試了試聲音,終於咳嗽了兩聲,穩了穩心神,然後轉身重新跪倒在地上,重重的磕下頭去,大聲說道:“臣請皇上收回聖諭,臣惶恐,臣曾跟妻子柳雪濤有過誓言,今生今世與她白首相攜,絕不納妾,更不會娶別的女人做二房夫人。皇上一番美意臣無福消受,臣萬請皇上恕罪!”
皇上和華貴妃見盧峻熙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又恭敬地跪倒在地,滿心裡想着的是他三呼萬歲謝陛下隆恩的話語。卻沒想到盧峻熙開口便是請皇上收回聖諭。
英宗皇帝的酒意一下子清醒了幾分,原本和藹的笑容漸漸的凝固,兩道劍眉慢慢的蹙了起來。
華貴妃更是冷了臉,生氣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盧峻熙。此時他恭敬地跪在地上,額頭抵着地毯,華貴妃從龍椅旁邊站着看過去,只能看見他清瘦修長的後背。一身四品大紅色官服襯在地上紫紅色的九龍地毯上,頗爲醒目。
而華貴妃身後的李嬌已經嚶嚀一聲哭出聲來,拿着手中的帕子捂住嘴巴,轉身跑開。
李嬌一哭華貴妃先反應過來,立刻指着盧峻熙怒聲質問:“盧峻熙,你要抗旨不尊麼?!”
盧峻熙不答話,只是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皇上被華貴妃一提醒,也醒悟過來,龍顏大怒,啪的一聲一拍龍案,指着盧峻熙生氣的喝問:“盧峻熙!你——你竟敢違抗朕的旨意?!你......”
英宗皇帝很想問盧峻熙,你活膩歪了嗎?可是他問不出來。
此時他的酒意已經醒了一大半兒,他知道此時殺了盧峻熙,恐怕有些大事會不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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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治他的罪,這面子沒處兒擱,一口氣更是咽不下去。身邊站着的可是貴妃娘娘,當着貴妃的面盧峻熙就敢違抗聖旨,這話傳出去還了得?皇上的威嚴何在?以後隨便有個人都敢站出來和皇上逆着行,廟堂之上不亂成一團了嗎?
於是英宗皇帝氣了半天,說了好幾個‘你’,最後還是接着一串劇烈的咳嗽把問罪的話給憋了回去。但是華貴妃卻忍不住了,盧峻熙當着她的面抗旨不尊,極其嚴重的傷了她的臉面。一個冠寵後宮的貴妃娘娘連一個戶部侍郎都治不了,將來她在孃家人的眼裡還算什麼?索性,她玉臂一揮生氣的對門口的侍衛說道:“你們都是死人嗎?!盧峻熙抗旨不尊,還不給我拿下!”
門口的侍衛聽見華貴妃的呵斥,忙推門進來要拿盧峻熙。
英宗皇帝生氣的看了華貴妃一眼,然後冷聲喝道:“都給我退下!”
侍衛們被皇上冰冷的語氣嚇了一跳,不敢怠慢,忙又退出去。
華貴妃立刻哭了,轉身跪倒在皇上腳下,哭道:“皇上!盧峻熙侮辱我李家......皇上......臣妾的妹妹被他當面拒絕,以後還能嫁給誰啊!臣妾......想想都無地自容了,這是拿着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啊......”
華貴妃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法活了,說自己是熱臉貼上人家的冷屁股,越發刺激了皇上心裡的怒氣。皇上終於忍耐不住,氣得臉色發白,指着盧峻熙生氣的問道:“盧峻熙,你可知罪?”
盧峻熙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平靜的回道:“臣知罪。請皇上治臣抗旨不尊之罪。”
這話不是氣話。盧峻熙在聽見李貴妃的哭訴的時候就感覺到今天這事兒不會善了。既然已經這樣了,他索性也就不求饒了。反正抗旨都抗了,要殺要剮隨您的便,要想讓我娶那個女人回家做二夫人,做不到。
索性,盧峻熙的心裡反而平靜了。他的心思轉的飛快,語氣前所未有的平靜。卻越發讓英宗皇帝覺得下不來臺。
英宗皇帝心裡越發的不痛快,生氣的站起身來看了盧峻熙一眼,暗想,這小子根本就不服軟啊!居然直接請皇上治罪!英宗皇帝被氣得頭疼,在屋子裡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看着盧峻熙,生氣的說道:“盧峻熙,你是不是覺得朕現在離不開你,不會治你的罪?”
盧峻熙忙回道:“臣不敢。”
“不敢?這天下還有你不敢的事兒?!”英宗皇帝生氣的走到盧峻熙的面前站住腳步,彎腰問道:“你連朕的話都不聽,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嗯?朕看——你真是狂妄至極!”
盧峻熙又磕了個頭,平靜的回道:“回皇上,臣不敢在皇上面前狂妄,更無心頂撞皇上,也絕不是有意忤逆皇上的好意。的確是臣早有誓言在先,曾經當衆對雪濤許下誓言,今生今世只要她一個女人在身邊,再不納妾。此事發生在五年前,臣曾經對着岳父還有謹郡王發誓。皇上若是不信,可招謹郡王進宮對峙。”
皇上聽了這話,重重的出了一口氣,狠狠地剜了盧峻熙一眼,大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有一句話差點就問出來了:你說你咋就這麼點兒出息呢?!哪個男人跟你一樣,發這種誓言啊?真是不可救藥!
不過,皇上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因爲他想起了柳雪濤——那樣的女人,按說也值得一個男人用一生去愛了吧?
不過,愛是愛,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爲了愛一個女人,連‘夫綱’也不要了,連‘君臣之義’也不要了,爲了她去忤逆皇上,這算什麼道理呢!
此時此刻,糾結的人倒成了皇上。
治盧峻熙的罪?難不成還真的要殺了他?殺了他誰去給自己弄銀子花?
不治他的罪?這口氣真是咽不下,還當着自己女人的面。
英宗皇帝在御書房裡來回的踱步,盧峻熙則平靜的跪在地毯上等着皇上發落。
華貴妃也一直跪在地上。當時她跪下去了,皇上沒叫起來,她自己當然不能起來。但此時皇上煩躁的轉來轉去,卻又不許侍衛們進來把盧拉下去治罪,華貴妃的心思自然也不會閒着。
原本是嚶嚀的哭泣,漸漸的變成了悲傷地嗚咽,哭着哭着,華貴妃的聲音漸漸的小下去,然後整個人便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隨侍貴妃的宮女見狀,嚇得“哎呀”一聲上前來扶,卻見華貴妃已經哭得昏死過去。於是忙驚叫道:“皇上......不好了,貴妃娘娘昏過去了......”
英宗皇帝重重的嘆了口氣,快步走過去蹲在地上把華貴妃抱起來,對宮女喝道:“去,傳太醫!”
宮女立刻答應一聲跑出去。皇上抱着華貴妃狠狠地瞪了盧峻熙一眼,一句話沒說便轉去了後面平時午休的內殿。
盧峻熙知道自己這回欺君之罪是沒有了。皇上雖然糾結,但的確不會殺自己了。
不殺就好,留着這條命,還能陪着雪濤一直過下去。
盧峻熙長嘆一聲,老老實實的跪在御書房的龍案前,嘴角卻噙着一絲淡淡的笑意。經此一鬧,恐怕以後沒誰會自找沒趣把他們家的女兒往自己身邊強塞了吧?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不多時御醫進來,跟着宮女進了內殿。此時華妃已經醒來,她原本就沒什麼毛病,剛纔是哭的太厲害,一時氣悶才昏倒了,皇上抱起她放到牀上沒多久就醒了。御醫進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華貴妃身體沒事兒英宗皇帝心裡的怒氣又消了些。想想盧峻熙還在御書房裡跪着,而此時已經是四更天,再過一會兒就要早朝了。早朝上又是賑濟災民,興修水利,邊疆的軍餉,宮裡的開銷......一切都爲了一樣東西:銀子。
皇上長長地嘆了口氣,吩咐宮女:“送貴妃娘娘回去吧。”
華貴妃聽了這話,便轉手拉住英宗皇帝的衣角,怯生生的問道:“皇上——那臣妻的妹妹......”
皇上擡手拍拍華貴妃的後背,勸道:“你放心,朕會給你的妹妹找一個如意郎君的。這事兒包在朕的身上了,你乖乖回去養着,這麼點小事兒就昏倒了,這身子可真是弱的很,御醫也說了,要你多多的休息呢。”
這幾句話聽上去關愛無比,但華貴妃聽後都總覺得有些微微的涼意。
此時不敢多說,她也只好乖乖的回宮。
皇上從內殿換了朝服出來時,盧峻熙依然筆挺的跪在那裡,目不斜視,一動不動。眼瞼低垂着,看不清他的眼神,也摸不透他的心思。於是皇上走到他面前,淡淡的問道:“盧峻熙,你在這兒跪了這一會兒,可想清楚了?好好地把李家的姑娘娶回去,兩全其美。你說你好歹也是個戶部待郎,如今又代尚書主理戶部,怎麼就一點魄力都沒有?你若是怕你家夫人不同意,朕讓皇后娘娘跟她說說去,如何?”
盧峻熙依然垂着眼瞼看着地面,回道:“回皇上。此事臣真的不能答應。也不用麻煩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找雪濤,雪濤也不會答應的。雪濤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盧家的事情,她爲盧峻熙育有兩子。臣沒有納妾的理由。”
“你真是不可救藥!”皇上的怒氣又上來了。原本他是想給盧峻熙個臺階下,讓皇后找他媳婦去說,這樣他回去後也可以給柳雪濤一個交代。想不到這廝居然不領情,依然是一口回絕。
皇上一氣之下冷聲喝道:“來人!”
“奴才在!”
外邊的侍衛應聲而入,一陣涼風吹進來,盧峻熙感到些許的潮溼夾雜着一絲絲寒意。
“把盧峻熙給我拉下去,重責四十大板!”皇上也不說盧峻熙抗旨不尊,因爲抗旨不尊是死罪。也不說爲何打他,因爲打他就是因爲他抗旨不尊不給皇上面子。
既然殺不得,打總打得。打完了養幾天,還照樣讓他去主理戶部,不——養傷的這幾天也不許他歇息,誰讓這個耿直的傢伙這麼叫人生氣!
侍衛應了一聲,上前拉着盧峻熙便出了御書房的門口,拉到外邊摁到板凳上,毫不含糊的噼裡啪啦一頓板子。
皇上不忍心看着這個爲自己分憂解難的臣子捱打,索性早早的離開去上早朝了。
盧峻熙被打完之後,屁股上皮開肉綻,一片血漬,雪蘭色的長袍已經不堪入目。
走路是不能走了,就是能走盧峻熙也不能下來。
侍衛原是見慣了血腥的,但此時看見這位年輕瘦弱的戶部侍郎被打了四十板子卻一聲不吭,臉上依然帶着微笑時,也不禁有些動容。
更何況,這位探花郎捱打的緣由幾人聽得十分清楚,因此衆人心裡更加覺得這個盧大人真是與衆不同。
說他傻吧,他十七歲高中探花,先入翰林院,後晉封戶部侍郎,一年之內連升數級,在朝堂之上猶如一顆明珠,把幾十個大臣都給比下去了。
說他聰明吧,皇上好好地給他保媒,把華貴妃的妹妹許給他做二房,他都能張口回絕。
華貴妃的妹妹,李將軍的侄女,如花似玉仙女一樣的人物兒,別人巴結還巴結不上,想娶回家當正室夫人都不能的,皇上許給他做偏房,他愣是不要!白白的觸怒了皇上捱了這頓板子。真是傻到了家!
再說趙玉臻匆匆忙忙入宮,到了前面的乾元殿外,卻只見侍衛們雕像般的身影趁着黎明前的黑暗站在各自的崗位上,衆位大臣們還都沒來,趙玉臻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轅門,忍不住嘆了口氣,往前走到乾元殿門口,問着門口的侍衛首領:“昨晚沒什麼要緊的事兒吧?”
侍衛首領一愣,不曉得這位郡王爺爲何突然問這話,只好實話實說:“回王爺,下官和衆人一直在此當差,並未見什麼異常。”
趙玉臻點點頭,說道:“好,好,諸位辛苦了。”趙玉臻點點頭,轉身踱了幾步,心中暗暗地思忖着,外邊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進來,那就說明皇上找盧峻熙不是國事。那會是什麼事兒呢?
此時離早朝還有一段時間,趙玉臻不好在這裡晃悠,只好去旁邊的御茶坊閒坐。
等了一會兒,朝中大臣便陸續來了。皇上早朝開始,衆臣覲見。
趙玉臻隨着衆大臣一起進了乾元殿,三叩九拜之後,皇上叫起,他悄悄擡頭往上看,卻見皇上端坐在龍椅上,一臉的疲憊之色。再看看旁邊,卻不見盧峻熙的身影。心中更是納悶。
皇上更沒什麼心思,只擺了擺手,旁邊的太監便高聲喊道:“皇上有旨,衆大臣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趙玉臻忍不住,只好出列上前,躬身道:“皇上爲國事操勞,也該注意龍體。皇上雖然年輕,但也不宜太過操勞,臣觀皇上氣色很差,一臉的疲憊,想是皇上爲了國事徹夜未眠,臣等惶恐,不如宣御醫進殿爲皇上請個平安脈吧。”
皇上擺了擺手,嘆道:“朕沒事。剛剛御醫來過了,朕就是有些累了。皇弟不要爲朕擔心。朕——就是昨晚沒睡好,這會兒頭有些痛。衆位愛卿沒什麼事兒,今兒早朝就散了吧。”
衆大臣又忙跪拜行禮恭送皇上。
皇上臨走之前看了趙玉臻一眼,說道:“謹郡王跟朕來一下。”
趙玉臻心想這回定然是爲了盧峻熙的事情了。也不知道這傢伙昨晚進宮來都做了什麼,怎麼把皇上都給愁成這個樣子了?此時猜測無用,趙玉臻只好匆匆的跟上皇上的腳步,隨着皇上去了御書房。
一進御書房的院子,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趙玉臻心頭一驚,暗道這是怎麼了?再轉頭看時,卻見院子裡的板凳上趴着一個人,雪蘭色的長衫裹着略顯清瘦的身子,整個人無力的趴在板凳上一動不動,屁股上一片血漬。
“皇上,這......”趙玉臻驚慌的指着板凳上的那人,心想盧峻熙犯了什麼錯啊,居然讓皇上在御書房裡打板子?嘖嘖,瞧這副樣子,至少得四五十板子吧?這下可怎麼好呢......
英宗皇帝看了一眼盧峻熙,也有些心疼,只是想想這廝頂撞自己時的樣子,肚子裡那股氣還在。於是哼了一聲,說道:“這就便宜他了!你跟朕進來,朕問你幾句話,回頭你把他送回家去。”
趙玉臻忙答應了一聲趕緊的跟皇上進門,想着早說完了話早些把盧峻熙給整家裡去,這下打得,沒有十天半月可下不了牀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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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臻心疼的看了一眼盧峻熙。盧峻熙也趴在板凳上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趙玉臻進來,肯定是受了雪濤之託,盧峻熙此時想起自己一夜未歸,雪濤在家還不知急成什麼樣子,心裡又是一陣哀嘆。想想自己辛辛苦苦的爲皇上辦差,不但沒得到什麼狗屁好處,如今卻白白的捱了一頓板子。真是窩火!你說這筆帳怎麼找回來呢?
英宗皇帝進了御書房,屁股剛坐到龍椅上便問趙玉臻:“皇弟,你得幫朕一個忙。”
趙玉臻一聽這話急忙躬身行禮:“臣弟不敢,皇上有事儘管吩咐。臣弟必竭盡全力爲皇上辦差。”
英宗皇帝嘆了口氣,把昨晚的事忙說了個大概。之後又十分頭疼的一手託着額頭,嘆道:“這個盧峻熙,真是個死心眼!你去勸勸他,朕這話已經說出來了總不能再收回去吧?李將軍的臉往哪兒擱,朕的顏面往哪兒擱!”
趙玉臻心想皇上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嘛?好好的你管人家有一個女人還是十個女人。你都搞不定,交給我做什麼?我這會兒別說去管盧峻熙的屁事兒,我自己的事兒還沒弄清楚呢!我家王妃已經和和氣氣的打發了我屋裡三個收房丫頭了,我跟誰說理去啊?於是趙玉臻吞吞吐吐的回了一句:“皇上......這事兒恐怕真不好辦......”
英宗皇帝一瞪眼,生氣的說道:“這麼點小事兒也能難得住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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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臻心想這麼點小事不是已經難住你了嗎?可嘴上卻不敢說,只好嘻嘻笑道:“皇上,這事兒還得雪濤夫人說了算。畢竟這是他們的家事,外人不好說的。”
英宗皇帝點頭嘆道:“朕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華貴妃剛纔都在朕這兒哭得昏死過去了。誰能去說?所以才找你想辦法,你讓你母妃也好......那個......王妃也好......不管是誰,找柳雪濤說說這事兒。朕就不信朕連這麼一點小屁事兒都辦不成!朕成了什麼了?”
趙玉臻心裡也是偷着樂,看皇上吃癟感覺還是蠻不錯的嘛,只是臉上不好表現出來,只好賠着笑臉勸道:“皇上乃英明聖主,何須爲這點小事操心。再說,這些都是臣子們的家事,皇上大可裝糊塗嘛。他們愛聯姻就聯,不愛聯姻對皇上也是好事啊。大臣們結黨營私,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啊。”
皇上聽了這話,也少不得要沉思一下,點點頭,嘆道:“行啦,這事兒朕交給你了。你把盧峻熙帶回去吧,四十板子對這個讀書人來說是重了點,不過這比抗旨不尊之罪來說,已經是從輕發落了。你告訴他,養傷期間也不許耽誤戶部的政務,朕可不想爲那個頭疼,讓戶部的人去他家議政去,朕聽說他剛搬了家,新宅子收拾的着實不錯。”
趙玉臻心想終於可以帶着盧峻熙走了,哪裡還顧得上跟皇上去議論什麼戶部的政務,想想家裡那倆女人還不知多着急呢。於是忙叩頭:“臣弟領旨。皇上保重龍體,臣弟告退。”
英宗皇帝擺擺手,趙玉臻轉身出去,叫侍衛擡着盧峻熙出了御書房飛速的往宮門處奔去。
盧峻熙被侍衛放到趙玉臻的馬車上,方長長的嘆了口氣,趴在馬車裡對趙玉臻拱拱手,慘淡的笑了笑,說道:“下官多謝郡王爺出手相救。”
趙玉臻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哎!原本我是想見了你小子好好的收拾你一頓呢。半夜三更的讓雪濤去敲我們家的門,你說這算哪門子事兒啊?不過看見你被皇上打得這樣,這筆帳先記着吧,回頭咱再慢慢地算。我說你真是死心眼兒啊?爲了拒絕一個女人去觸怒皇上,你真是糊塗透頂!不喜歡弄進門來放一邊就是了,一年半載的不見她,又能怎麼樣?你說你這四十板子捱得冤不冤呢?”
盧峻熙笑了笑,搖頭,說道:“不冤。”
趙玉臻氣結,瞪着盧峻熙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生氣的哼了一聲,啐道:“冤不死你!”
盧峻熙心裡卻悠悠一嘆,不冤,四十板子而已,和家宅安寧夫妻和睦相比,真的一點都不冤。如今的家是盧峻熙疲憊時休憩的溫暖港灣,他不想因任何人任何事去破壞家裡的寧靜。他從小看着母親和張姨娘鬥,對妻妾之爭早就厭煩透頂。
馬車顛簸,盧峻熙屁股上的傷痛滋滋啦啦的疼。只是他的心裡卻是無比安靜的,數日勞累加上一夜未眠,他倒是趴在馬車上沉沉的睡了。
趙玉臻命人回府送信,叫自己的馬車直接送盧峻熙回家,又叫自己的小廝去請了白蘇葉來給盧峻熙治傷。
柳雪濤在安慶王府聽到消息後立刻回家。洛紫堇不放心也跟了她一起過去。
盧峻熙被人擡進了臥房,御醫白蘇葉來的時候,柳雪濤也剛進門。她正用溫水溼了帕子慢慢地浸泡被血漬浸透粘在傷口上的衣衫,她一邊輕着手慢慢地揭着那些被她用剪刀剪開的衣衫,一邊咬着脣流淚,卻不哭出聲兒來。盧峻熙則趴在牀上抱着枕頭,閉着眼睛咬着牙,一聲不吭,額頭上卻是豆大的汗珠子緩緩的掉下來落進枕頭裡不見蹤跡。
白蘇葉講來後勸道:“夫人莫要着急,下官這裡有一種止痛的藥,先給盧大人撒上些,可止住他的傷痛,然後再清洗傷口會好些。”
柳雪濤感激的看了白蘇葉一眼,淚眼朦朧卻說不出話來,只輕輕的點點頭,把手中被血漬染紅的手帕子扔到一旁的水盆裡。擺了擺手,丫頭們忙把水盆端走,又換了一盆乾淨的溫水來。
白蘇葉勸道:“夫人,還是讓下官來吧。”
柳雪濤點點頭,從繡凳上起身,默默地走到盧峻熙的面前,擡手握住他汗溼的雙手,默默地坐在牀邊上。
盧峻熙卻反手抓住她的手指,輕聲勸道:“不怎麼疼。放心。”柳雪濤的眼淚又簌簌的流下來,不疼?!怎麼會有一腦門子的汗?臉色蒼白,懷裡的抱枕已經被汗珠子打溼了一片。
白蘇葉的止痛藥粉的確不錯,撒上一些後不到片刻,盧峻熙便覺得疼痛好了許多。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道:“雪濤,我餓了。想吃你做的糕點,就是那種用雞蛋和麪做的那個鬆軟甜膩的那種。你去給我做,好不好?”
柳雪濤忙不迭的點頭,說道:“好。”她一夜未眠,聲音又沙又啞,叫盧峻熙聽了越發揪心。
“那你快去,等會兒上好了藥我就可以吃了吧?”
柳雪濤點點頭,把自己的手從盧峻熙的手裡拿出來,又看了看白蘇葉。白蘇葉笑笑,說道:“夫人可要快些,下官這兒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就好。”
“嗯,有勞白先生了。”柳雪濤站起身來,對着白蘇葉深深一福。
她心愛的男人,此時就有勞這位御醫好生照料,清洗傷口,上藥,包紮......此時別說讓她給人家行個萬福,恐怕讓她深深地三鞠躬她都願意。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兩次的分娩之苦她都深切的感受,卻從不及這樣的傷痛加在他身上更讓她疼痛難受。
白蘇葉見柳雪濤對自己施禮,忙拱手還禮,微笑着勸道:“夫人客氣了。這是白某應該做的。夫人放心,白某定會盡力。這些棒傷也沒夫人想得那麼嚴重,看來他們還是手下留情了的。若是打得重了,早就傷筋動骨了。如今只是皮肉之傷,用不了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柳雪濤又看了看盧峻熙,轉身出了臥室。
外邊趙玉臻陪着洛紫堇還等在那裡,見柳雪濤一出門洛紫堇忙迎上去:“雪濤,怎麼樣?”
柳雪濤擡手抱住洛紫堇把臉埋在她的肩膀上盡情的流淚。
趙玉臻所認識的柳雪濤一向是個要強的女人,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裡,好像天大的麻煩在她來說都不是麻煩。今兒還是第一次見她軟弱的一面,也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背過臉去。
洛紫堇拍着柳雪濤的背輕聲安慰:“好了,白御醫來了,剛纔他說的話我們也聽見了,不過是皮肉之傷,並未傷筋動骨的。你不是要給他做糕點麼?我來幫你。走......”
洛紫堇拉着柳雪濤出去了,趙玉臻便進臥室去看盧峻熙的傷。
小廚房裡,洛紫堇和柳雪濤都穿上了自制的花邊圍裙,打蛋,和麪,開火,弄烤箱。廚娘們都被遣散出去,只留下兩個小丫頭打下手。
柳雪濤嘆道:“這次可真是永絕後患了。”
洛緊堇搖搖頭,說道:“也未必呢。我聽郡王爺說,皇上還讓他來勸勸盧大人呢。”
柳雪濤生氣的說道:“皇上把人打成這樣,總不會再叫那女人進門了吧?就算她進了這門,又該知何面對我們呢?難道不怕我們把這筆仇記到她的身上?”
洛紫堇說道:“你還不明白,現在皇上根本就顧不上那個姓李的女人將來怎樣了。皇上要的是個臉面。你真當抗旨不尊真的打幾十板子就過去了?那是皇上現在殺不得盧大人。離開了他,眼前這賑災的事情就過不去。但賑災的事情一過去,就保不住他不找你們後賬了。”
柳雪濤把手中和麪的盆子往桌子上狠狠的一放,生氣的說道:“這筆帳我還想算呢!難道就這樣白白的叫他們打了?”
洛紫堇忙過來拍拍她的後背,勸道:“你彆着急,我明兒進宮一趟。我只能說試一試,但......”她湊近了柳雪濤的耳邊,低聲說道.“至於怎麼收拾姓李的那個女人,咱們得藉助皇后娘娘了......嗯?”
柳雪濤的眼皮一動,轉頭來看着洛紫堇,低聲問道:“你進宮去做什麼?找皇上?”
洛緊堇咬咬牙,點點頭。
柳雪濤忙勸道:“郡王爺知道了會生氣的!”
洛紫堇笑了笑,說道:“生氣就生氣吧。若是咱們倆換一換,你這會兒看着我受這樣的委屈,你會袖手旁觀麼?”
柳雪濤笑笑,搖頭。
洛紫堇也笑,二人不再多說,抓緊忙碌手上的事情。
柳雪濤把挑好的雞蛋麪粉放到烤箱裡,洛紫堇說她在這兒看着火候,柳雪濤便洗了手摘了圍裙去看盧峻熙。
白蘇葉果然是祖傳的良藥,盧峻熙此時被他包紮好了,依然趴在牀上,但臉色不再那麼蒼白,柳雪濤進來的時候他正在和趙玉臻說話,趙玉臻連連搖頭,似乎對他的說法不盡贊同。
她一進來,二人便止住了談話。外邊白蘇葉已經寫好了發散的方子進來交給柳雪濤,說道:“夫人叫人按這個方子抓一兩劑藥,絡盧大人吃兩天,把身體內的熱毒疏散了,這外傷也好得快。”
柳雪濤忙又道謝,親自送至門外,又吩咐紫燕好生叫人送白先生出去。
趙玉臻又留下來說了會兒閒話,不過是勸盧峻熙別硬頂着皇上的意思,好歹學會點變通之類的言辭。不多時洛紫堇把糕點端上來給盧峻熙,趙玉臻看着心裡氣悶,硬是分了一半,方端着盤子拉着洛紫堇出去了。
柳雪濤坐在牀邊上,把糕點弄的一小塊一小塊的,用牙籤插着喂盧峻熙,吃幾口便端過熱鮮奶來喂他喝兩口。盧峻熙靠在牀上邊吃邊喝,吃了一大塊糕點,喝了兩碗熱牛奶方纔說飽了。
柳雪濤又拿了溫熱的手巾來給他擦了臉,擦了手,又掀開薄被看了看他身上的傷。此時自然看不到了,都被白蘇葉用白色的棉布一層層包起來了。不過柳雪濤看了之後還是心疼,嘆道:“皇上這樣做,就不怕臣子們寒了心麼?”
盧峻熙慢慢地側臥了,伸手拉着柳雪濤坐在自己身邊,笑道:“抗旨不尊原是死罪,如今只不痛不癢的打了四十板子,這是天外之恩了,回頭等這傷養好了,還得進去磕頭謝恩呢。”
柳雪濤更加生氣,卻終究是心疼佔了上風,嘆道:“不如咱們辭官回江南吧。種種地,讀讀書,看着孩子們快樂的長大,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何必受這份閒氣呢!”
盧峻熙挽着她的手,笑道:“這可不像你的話啊!這麼點小挫折就頂不住了?你該想想,這四十板子捱得值了,看以後哪個不長眼的還說把他們家的姑娘送來給我當二房。咱連李貴妃的妹妹都拒之門外了,皇上的面子都不給。他們再來,不是找不痛快麼?”
柳雪濤嘆道:“這事兒還沒完呢!皇上還讓郡王來找我說情,說要我賢良一些,主動去把那個李家的姑娘接進門。”
盧峻熙忙握住柳雪濤的手,問道:“怎麼會這樣?”
柳雪濤微微笑道:“夫君放心。你夫人我也不是好惹的。今天這四十板子我得想辦法還給他們。當我柳雪濤的男人是白打的麼?哼!”
盧峻熙驚訝的瞪眼,看着柳雪濤咬牙切齒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媳婦啊,你還有啥妙招麼?”
柳雪濤微笑,點頭,擡手摸摸盧峻熙蒼白消瘦的臉頰,說道:“嗯。妙招說不上,不過之前的銀子財物總不能白扔了吧?這會兒也該用用了。”
盧峻熙頗有些刮目相看的表情。
柳雪濤又想了想,說道:“還有個事兒,皇上說了,你養傷期間不能耽誤了政務。戶部的事情現在最忙,他居然說讓戶部的官員來咱們家裡辦差。真是叔可忍,他嬸子也不能忍。咱們這是家,又不是戶部衙門,私人之地憑什麼給皇上辦公用啊?從今兒起你給我裝病,就說連日來高燒不退,神志不清。那些戶部的人來了,你只管睡昏昏的躺在牀上,他們愛說什麼說什麼,最好去皇上跟前告狀去!”
盧峻熙忍不住笑道:“這招好,爲夫喜歡。還有麼?”
柳雪濤心疼的捏了捏他薄薄的臉皮,笑道:“你趁這段時間好好的養幾兩肉給我,每次都把我給鉻的生疼,真是太不舒服了。其實男人還是胖一點更有安全感......”
盧峻熙驚訝的看着她,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我說夫人——這好像應該是男人說的話吧?你確定你沒搞錯?”
柳雪濤壞笑:“嗯,沒搞錯。”
“我看是搞錯了,不信再試試......”他說着,手臀用力把她拉進懷裡,不分青紅皁白的亂親一氣。
“唔......外邊......還有人......”她忽然意識到趙玉臻倆人還在外間,說不定下一刻就進來了。雖然說洛紫堇是自己的密友,但萬一是趙玉臻......那個多難爲情,況且,盧峻熙此時還是個傷患......
幸好,外邊倆人似嚴也很忙,並沒有什麼心思進來查看他們。
當盧峻熙終於因爲動作不適而扭痛了傷口時,纔不得不把她放開。卻是一臉的鬱悶。
柳雪濤又低頭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微笑着安慰:“好好養着,等傷好了再來,嗯?”
柳雪濤無奈的笑笑,轉身出門,卻發現外間屋裡一個人影兒也沒有,洛紫堇和趙玉臻二人都不知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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