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店前,蘇碧落婷婷而站。
她巧顏兮盼,美眸流光熠彩。一道月牙白的纖細身影,卻也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她微揚脣角,姿態柔美,說到興處更是會輕笑出聲。那笑聲似黃鶯,劃過吵鬧的天際,留下一串美好的迴音,盪漾於耳邊。
“這麼多年未歸,閣邱國變化真大。”老婆婆忙碌了一陣,終於歇息下來。她擦了擦手,感慨說道,“我當年和我家老頭子離去的時候,閣邱國還不是那樣呢。真是一眨眼,歲月不饒人,我老了。”
蘇碧落搖了搖頭,笑着說道,“婆婆,您一點也不老。”
“哪裡不老,你看看我這皺紋。”老婆婆說着,伸手指向自己的臉。
經過了風霜洗禮,那張曾經尚算清秀的臉龐早已經變得滄桑。昏黃的燈光下,一條條皺紋像是一段又一段或喜或悲的故事,那樣完整得呈現在她的臉上,讓她看上去更加真實,也更加打動人心。
蘇碧落見她額間沾染了油膩,取了手帕替她擦拭,“這皺紋可是上蒼賜的禮物。”
“上蒼賜的禮物……”老婆婆任她擦拭,瞧着她嬌好的芙蓉小臉,柔和了眼神,“是啊,這是上蒼賜的禮物。若是老了,一條皺紋也沒有,那別人只當我是妖怪了。”
老婆婆又道,“姑娘,你這帕子髒了。”
“不礙事,回去洗洗便是。”蘇碧落淡淡微笑。
老婆婆甚是喜歡她,端了椅子給她坐,“你坐下來吧,站着腳痠。”
“不了,婆婆……”
“坐吧。”
老婆婆硬是拉她坐下,蘇碧落只好謝過,“我閨女嫁人了,她的夫家遠在西池國,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我年輕時,母親也不樂意我走那麼遠,可是嫁都嫁了,還能怎麼辦呢?現在女兒也嫁了那麼遠,才知道不捨掛念。”
“婆婆,您放心,我相信她一定過得很好。”蘇碧落小聲安撫,握住了她的手,“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別太擔心。”
“哎!”老婆婆應了一聲。
這個時候,老丈打着燈籠急急走來,另一隻手中還提着一隻食盒。
“我家那老頭子來了!”老婆婆在她耳邊喊道。
蘇碧落擡頭望去,果然瞧見了老丈。頭髮花白,不見黑絲,想來也有古稀之年。
老丈眯着眼睛,朝小店筆直而來,遠遠地喊道,“老婆子,我給你送了點吃的。”
“送什麼吃的!我這不是有粥嗎?”老婆婆雖是叨唸,卻是立刻起身相迎。
“你不愛喝粥!我就給你送了些點心!這點心啊,我剛剛蒸好的,你快些嚐嚐吧!還熱着!”
“我都跟你說過好多次了,不要送不要送!我又不愛吃!”
“那可怎麼辦?”
“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要再送了!”
“知道了。”
“我這話每天都跟你說,你怎麼每天都記不住?”
“這回兒一定記住!”
“那得記好了!”
老丈聽話得點頭,老婆婆拉着他進店。
蘇碧落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瞧着他們兩人說話。雖然婆婆的言語之間頗有些責怪意思,可是卻聽得出來她是高興的。老丈年事已高,走上這麼一段路,早已氣喘吁吁,老婆婆急忙替他煮水沏茶。兩人相依相伴,竟讓她如此羨慕。
人這一生究竟有多長,又或者很短。
會不會遇見這樣一個人,從年少一直跟到年老。
直到白髮蒼蒼,依舊執手共度。
這是多麼美好的情景,如詩如畫。
蘇碧落不由得瞧得癡了,眼中閃爍的光芒滿是羨慕。
“蘇碧落。”耳畔忽然響起清冷的女聲,猛然躥入耳朵,讓她整個人一怔。
蘇碧落狐疑回頭,只見一名漂亮美豔的白衣女子站在她的面前。她像是畫中而下的仙子,惹來路人張頭觀望。烏髮如雲,梳成好看的髮髻,以金簪芡入,兩縷青絲就這樣垂在胸前,劉海隨着風搖擺吹拂。她沒有濃狀豔抹,卻是那樣奪目,讓人驚豔。
可是,可是她是誰?
而且她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她並不認識她!
“我是耀王的屬下,耀王派我來接你。”白衣女子平靜說道,一雙眼睛懾人,似是在勾她。
耀王?
蘇碧落有些狐疑,則影一向不會這樣稱呼。
則影總是“少爺”、“主子”。
而且,這個女子以前從未見過,她是哪兒來的?
“你是誰?”蘇碧落頓時起了戒心,冷聲問道。
那白衣女子卻道,“蘇碧落,你就隨我走吧,別讓耀王等久了。我是人,你到了自然會知道。”
蘇碧落怔怔地望着她,盯了她一瞬,莫得開口拒絕,“不!”
“恩?你連耀王的話都不聽了?”白衣女子笑顏如花,她像是在打量她,那目光卻是更加冷凝。
шωш•тт κan•c o
“我不跟你走!”蘇碧落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真是一點也不聽話。”白衣女子璀璨的笑容忽而轉冷,刺入骨髓的冷意,讓人感到寒噤。她向她伸出手,紅脣飛揚,“快些跟我走!”
蘇碧落猛地擡手,揮開了她的手,“我不跟你走!你到底是誰!”
“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白衣女子笑了,被她揮開的手輕輕拂去,像是散開了一陣奇異香味。
蘇碧落只覺得一陣頭暈,眼前頓時黑暗,她感覺頭暈目眩,意識也混沌不清起來。
那白衣女子的笑,定格於她的腦海裡,最後凝爲某個不散的畫面。
蘇碧落垂下頭,似是沒有了反應,似是睡着了一般。
眼前閃過一瞬白光,她彷彿聽見他說:乖乖等我。
“老頭子,茶來了,你快喝些祛祛寒。”老婆婆端着茶壺而出,扭頭瞧見白衣女子牽着蘇碧落要走,她感到蹊蹺,狐疑喊道,“姑娘!”
白衣女子並沒有停步,蘇碧落也沒有回頭。
老婆婆匆匆放下茶壺追了上去,“姑娘,你不等你家公子了?”
“婆婆,姑娘和我要回去了,不等公子了。”白衣女子已經蒙上了面紗,淡淡說道。
老婆婆還有些不信,望着蘇碧落等一個肯定應答,“姑娘?”
白衣女子牽着蘇碧落的手,蘇碧落安然無恙地站在她身邊。她的臉上依舊是那抹恬靜笑容,無索無求。只是她的雙眼,雖是瞧着人,卻空洞無神,她朝老婆婆說道,“婆婆,我要和姐姐回去了,不等了。”
老婆婆聽見她喊那白衣女子爲“姐姐”,又見她安好,這才點了點頭,叮嚀一聲,“那你去吧,一路小心。”
蘇碧落微微一笑,任那白衣女子牽着手而去。
“老婆子,你快來嚐嚐點心。”老丈在身後喊道。
“哎!”老婆婆敷衍地應了一聲,望着蘇碧落漸行漸遠的身影,終究還是回了頭。
兩人正喝着熱乎的茶水,吃着甜糯的糕點,小店外突然折回另一道頎長身影。
“老婆子,快來做買賣。”老丈只以爲是有人要買粥,急忙喊道。
老婆婆從內店而出,手撩起簾子,就瞧見站在店外的俊美少年。那少年正是方纔離去的公子,此時,他的身後還跟隨着另一名青衣少年。看這情形,他們兩人應該是一主一僕,皆是氣宇不凡,不似普通人家的少年男兒。
“婆婆,我將豆沙和梨買來了。”風天耀沉聲說道,俊魅的臉龐上一抹溫煦笑容。他張望着小店,尋找着誰的身影。
老婆婆迎了上去,有些詫異,困惑地說道,“公子,你是來尋姑娘的?”
“是啊。”風天耀並沒有找到她的身影,他開口問道,“婆婆,她在哪兒?”
老婆婆神情茫然,喃喃說道,“姑娘走了。”
“走了?”風天耀突得皺起眉頭,神情凝重了幾分。
老婆婆自然是如實相告,“原先姑娘是坐在椅子上等公子,我家老頭子來了,我就進去替他煮茶。等我出來,就瞧見一位蒙着面紗的白衣女子牽着她的手要和她一起走。我上去問她,姑娘說那是她的姐姐,她要和姐姐回去了,不等了。於是她們就一起走了。”
“怎麼了?公子,難道那白衣女子不是姑娘的姐姐?”老婆婆察覺到事情不對勁,焦慮問道。
“婆婆,沒事,不過恐怕還需要你幫忙。”風天耀渾身散出冷烈氣息,眉宇凜然。
“若是我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公子儘管開口。”老婆婆也擔心蘇碧落的安危。
風天耀點頭額首,卻是一言不發。他徑自轉身,忽然邁開腳步,那步伐如雲流水一般,整個人飛了起來,淹沒於昏黃燈光的夜裡,讓人驚歎。只見他一愨黑髮在空中飛揚,蘊染了月光,瀉下一幕冰冷。
而他身旁跟隨的青衣侍從,卻守在小店外沒有離去。
老婆婆忍不住問道,“這位小哥,發生什麼事了嗎?”
則影扭頭望去,低聲說道,“婆婆,不要慌張,什麼事都沒有。”
話雖如此,老婆婆還是不免擔憂,總覺得不妥。
則影沉靜地望着方纔風天耀離去的方向,只能無聲嘆息。恐怕這些人都不知道惹惱了他,會有怎樣的後果。現在又來了這麼一出,只能替他們悲哀了。若是那狂妄的幕後之人還不肯收手,這一場血雨腥風,就此展開。怕只怕到時候任誰來勸,都是無濟
於事了。
寧靜的清湖,百姓們正在陸續放燈。
那一盞盞燈隨着湖水飄向遠方,宛如帶着思念的小舟,承載着更多的美好心願。
清橋橋頭,幾道身影依舊在等候。
夜楚楚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更是擔憂,嘟着小嘴說道,“哥哥,爲什麼天耀和蘇姑娘還沒有來?”
“誰知道呢。”夜恬無謂說道,盯着那片湖水,“放燈的時辰快要過了,你還是快些放燈吧。”
“可是……”夜楚楚猶豫不決,還想着等着他們回來再放。
夜恬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俊顏是一抹寵膩,“每年燈會你都會放燈,替你的母后祈福,過了時辰就不好。快些去放吧。”
夜楚楚是個孝順的女兒,先皇后去世之後,這幾年來每到燈會,就會去放燈替先後祈禱。聽到夜恬這麼說,她也不想錯過時辰,提着一隻燈籠,慢慢地走到湖邊。
湖水是碧綠色的,風一吹就泛起漣漪。
夜楚楚彎下腰,長長的裙襬瞬間形成漂亮的弧度,她纖細曼妙的身姿是那樣婀娜。一旁的侍衛將燈籠的提手拆去,雙手遞給她。她伸手接過,小心翼翼地將燈籠放入湖中,雙手一推。
那燈籠便藉着那力量,朝着湖的那一頭徐徐而去。
夜楚楚閉上了眼睛,長睫黑密,小聲禱告,“希望夜月國泰民安,希望父皇董妃娘娘長命百歲,希望太子哥哥身體健康。”她忽然一頓,又是說道,“也希望風天耀……身體健康。”
往年,她這禱告的話語不過是前三句。
如今卻又加了最後一句。
夜楚楚雙手合十,默了一瞬,這才睜開眼睛。她轉過身去,只見那道月牙白的身影閃現於面前,讓她驚喜不已。
夜楚楚奔到他面前,尚未開口,卻聽見他說,“請太子殿下派兵全城搜索蘇碧落!”
風天耀的話語果然掀起驚天波濤!
夜楚楚只好由幾名侍衛率先護送回宮,而夜恬則留下善後。夜楚楚來不及詢問風天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就這樣上了馬車。她坐在馬車中,掀開簾子往外瞧,只見風天耀挺拔的身影格外桀驁,淹沒於那片昏暗的光芒中,像是要融爲一體。
馬車奔向皇宮,夜楚楚心裡難以平息。
回到宮中,她更是無法安寢。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夜楚楚只是大概猜出可能是那位蘇姑娘出事了!
難道她遇見了壞人?還是發生了意外,再次受傷了?據悉蘇姑娘之前在夜月國邊境南山狩獵的時候,就曾經受到賊人暗害,中箭險些喪了命,不知道這次是否又是那賊人作怪?
夜楚楚佇立於高閣的樓臺之上,遙望那片夜空,再次祈禱平安。
夜色已深,繁星在夜空裡連連閃爍。
這個原本應是寧靜的夜晚,突然顯得危機四伏。
風天耀提出派兵全城搜索蘇碧落之後,太子夜恬並沒有立刻行動,而是上奏了禎帝。派兵這可不是小事,更何況是動用皇城的禁衛軍。於是兩人折回到出事的粥店,靜靜等待消息來報。
老丈和老婆婆已經嚇得魂飛魄散,這麼多侍衛佔了他們的小店,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你說蘇姑娘就是在這家店失蹤的?”夜恬凝眸問道。
“不如問問他們。”風天耀不疾不徐說道。
老丈和老婆婆跪在地上,老婆婆急急應道,“那位姑娘和我都是閣邱人,姑娘想念閣邱國,公子疼惜姑娘,就請我替姑娘熬粥。閣邱國的豆沙粥需要豆沙和梨,公子就去買了。我與姑娘敘了一會兒話,後來我家老頭子給我送了些點心來,我就去煮茶。但是沒有想到,那位姑娘就跟着一位白衣女子走了。我還上去問了,姑娘喊她姐姐,我纔沒有阻攔,看着她們走的!”
老丈和老婆婆都是淳樸普通的百姓,他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更可能危及性命。
夜恬揚起嘴角,冷笑一聲,“耀王真是好興致,還能帶着蘇姑娘來喝粥。這熬粥可是需要時辰的。”
他言下之意卻是諷他撇下夜楚楚不理!
耀王?老丈和婆婆雖然不知道這位公子的真正身份,但是也確信他是人中龍鳳。
風天耀沉默不語,他不是不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可偏是不去理會。
彷彿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蘇碧落更重要的人了。
他這輕狂不屑的態度,讓夜恬眯起了眼眸。
“報告——”侍衛策馬而來,飛身下馬奔進小店,“太子殿下,皇上准奏!”
夜恬眉宇一凜,卻沒有過多驚奇,似乎早就料到父皇會首肯一般。聲音更是低沉,冷聲命令,“封城!下令禁衛軍全城搜索蘇碧落!還有那名白衣女子!”
“是!”
“你們可知道那白衣女子的長相?”夜恬又是望向那老丈和婆婆。
老丈和婆婆再不濟,現在也知道這二人的身份了。
那黑衣男子,就是當朝太子。
而那俊美公子,則是堂堂王爺。
老丈不禁心中恐慌,攙扶着老伴兒,顫聲回道,“太子殿下,王爺,我雙眼已殘,看不清那白衣女子的容貌。”
“我只見那白衣女子白紗遮面,也是瞧不清。”老婆婆露出驚慌的神情,亦是攙扶住老丈。
“你們可有說謊?”夜恬猛地拍案,嚇得兩人寒噤。
“沒有!絕對沒有!我們所言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謊話!”
“若是你們說謊!本殿就將你們拖出去斬了!現在回答本殿!那白衣女子是不是你們的同黨!”夜恬又是喝道。
“不是!我們不認識那白衣女子!”
“太子殿下,我們只不過是尋常百姓,什麼也不知道啊!”
老丈和婆婆連連磕頭。
“來人啊!”夜恬大喝一聲,侍衛上前聽令。
“且慢!”這個時候,風天耀冷冷開口打斷。
夜恬側目瞥向對面而坐的風天耀,他幽幽說道,“太子殿下想屈打成招?”
“呵!本殿只是按例審問疑犯罷了!”夜恬大公無私的樣子,“將他們帶下去嚴加審問!”
“是!”幾名侍衛就要上前,一道青衣身影擋在了那幾名侍衛前方,不讓他們靠近。
“怎麼?耀王難道不想知道蘇姑娘的下落?”夜恬見是則影,沉聲反問。
風天耀從容冷靜,他一反常態,周身忽然迸發出不可言喻的氣焰,淡淡說道,“本王當然想要知道她的下落,不僅要知道,本王還要讓那些人知道,動了本王的人,後果會是什麼!”
話音落下,他手中的杯子應聲碎開。
夜恬不動聲色,“耀王想要怎麼處置?”
風天耀慢慢地回頭,望向那老丈和婆婆,無謂說道,“如今我的人不見了,不管是否找到,你們二人已經難脫干係!”
兩老相互依偎,緊緊不放。
若是真在今日走到最後,那也是一起走,倒也什麼都不怕了。
“若非要有一人死,你們誰死?誰活?”風天耀如箭般的話語放出,兩老眼中翻滾起淚水。
“我死!”
“我死!”
老丈和婆婆同時出聲,互相望着對方。
“老婆子,還是讓我死了吧。”
“不!老頭子,還是我死!”
“王爺,請我死吧!”
“王爺,還是讓我死了吧!”
老丈和婆婆同時向他開口請求,風天耀瞧着他們不離不棄,忽然想起了那隻老鷹。他微揚嘴角,冷眸綻出一絲暖意,“那就一起死罷。”
原本是熱鬧開心祈禱平安的燈會,卻驟然雲雨瀰漫。
滿城的禁衛軍奔波,百姓們驚恐萬分,紛紛散去。熱鬧不再,開心不再,歡笑亦是不再。畫師立刻畫出了蘇碧落的人像,侍衛們拿着畫像挨家挨戶的尋找,無一能夠例外。
“這邊繼續搜!”
“是!”
夜月城中人心惶惶,只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
百姓們不得安寧,這一夜不知道是如何度過的,只是天泛魚肚白,才知一夜過去了。
禁衛軍從深夜找到了天明,卻是仍然無果。
“報!”
“太子殿下,全城每家每戶都搜查過了,並沒有畫像中的女子!”侍衛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回道。
夜恬狐疑地“哦”了一聲,神情甚是憂慮。他轉而望向風天耀,沉聲開口,“耀王不如先回宮休息,本殿會讓禁衛軍繼續查找!”
風天耀不置一詞,他冷俊的容顏瞧不出過多情緒,只是默默點頭,似是同意他的話語。他站起身來,挺拔的身軀慢慢地走出小店。而他身後,則影帶着那老丈和婆婆跟隨而去。
夜恬望着他離去的身影,抿起了薄脣,一抹冷笑。
風天耀於拂曉初上之時回到宮中,老丈與婆婆暫時被安排在遂安殿的春院。
則影道,“二老請先休息,需要什麼,吩咐宮人便是。”
二老戰戰兢兢,只能點頭。
老丈見他要離去,忍不住問道,“侍衛大人!”
“老丈還有事?”則影回頭望向他。
老丈道,“侍衛大人,我想請問王爺是否真的會殺了我們?”
則影肅穆以對,堅決說道,“二老請放心,王爺不會濫殺無辜!”
這一
句話終究是讓二老寬了心。
待他走後,老丈說道,“老伴兒,這到底是怎麼了?”
“不知道啊!”
“那咱們會死麼?”
“生死只怕是由不得我們了!”婆婆拉着老丈的手,嘆息說道。
老丈不解,更是委屈不甘,“可是我們什麼事兒都沒有犯!這是什麼世道!那位姑娘丟了,爲何要怪到我們頭上?”
“那姑娘是王爺未過門的媳婦……”婆婆搖了搖頭,“我總覺得王爺不像是壞人,老頭子,現在咱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老丈無可奈何,只能“哎”了一聲。
夜月大殿,夜禎大怒,“這是怎麼回事!”
風天耀來到夜月國,卻屢次出事。雖然不是他本人,但是已經牽涉到身邊的親信侍女,若是處理不妥,只會讓兩國的關係惡化,到時候若是有小人從中作梗,難保聖歆王朝不會興兵而起。之前南山遇刺,若只是巧合,那麼接二連三就不會是巧合了。
夜月國多年來安定繁榮,可不能毀在這裡!
“天耀,你不要太過擔憂!城門已關,料那賊人插翅難逃!”夜禎試圖想要緩和氣氛,微笑說道。
風天耀站在大殿之上,風姿綽綽。身上所穿的衣服,還是昨夜的那一襲,他來夜月國這麼多日,一直是月牙白華服,不染塵埃一般,超脫世俗。此刻的他,再次立足於這大殿,卻迸發出不似尋常的隨和溫潤,透出一絲絲的冷凝氣焰,讓人爲之敬然。
風天耀不疾不徐開口,低沉的男聲於殿中盤旋而起,“禎王陛下,昨日是夜月燈會,城門大開。如若真有人想要逃走,她們理應早就不在城中了。陛下現在告訴我,城門已關,賊人插翅難逃,這話恐怕也不能信了。”
“這……”夜禎一時語塞。
風天耀緊盯着皇座上的夜禎,幽幽說道,“禁衛軍連夜搜索,夜月上下都搜了一遍,卻也沒有找到她的下落,她若不是被那白衣女子帶走,就是死了。”
夜禎被他緊迫盯人,只覺得渾身一陣惡寒,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竟會讓他有這種感覺。
“平日裡巡遊九國經商,也不曾遭遇過這等事情。我來到夜月國不過是十天半個月,可是身邊的人卻屢次遭害,難不成夜月與我犯衝,我今年註定多災劫?”風天耀笑着打趣,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
夜禎喊道,“天耀……”
“禎王陛下!”風天耀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冷冷一聲直接蓋過了他,“還是夜月國的治安如此之差,容一個小小賊人攪亂?又或者,這根本不是一場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爲之?自聖歆王朝開國以來,九國一直和睦相處,難道陛下不想要這片安寧了?”
“孤可以向你保證,這絕不是故意爲之!”夜禎恢復了鎮靜,斬釘截鐵地說道。
風天耀微笑說道,“我自然相信陛下之言,相信夜月是禮儀之邦。不過,也不排除個別特例。”
風天耀的笑萬分奪目,竟然會讓朝霞失色,“蘇碧落,她是我的人!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一句話說出,夜禎被驚得睜目。
夜禎望着大殿上的白衣男子,依稀之間彷彿瞧見了當年的戰王。雖只有一面之緣,可卻至今記憶猶新。那個神妖一般的男子,一雙讓人害怕的雙眼,那樣惟我獨尊,那種遇神殺神、遇鬼弒鬼的氣魄。
夜禎心中咯噔一下,只感覺四肢無法動彈。
他堂堂夜月皇帝,居然被一個少年驚到這般田地!
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再飛揚,俊魅的臉龐氳開深深陰霾,風天耀冷冷說道,“這一次,不管她是活着,又或者她是死了……”他頓了頓,更爲冷抑的口吻說道,“我絕不姑息!”
風天耀這一走,夜禎不由得鬆了口氣,卻又有另一股抑鬱在胸口塞着。
大殿之外,夜楚楚焦急地等候。
瞧見他出殿迎面而來,夜楚楚開口喚道,“天耀!”
夜楚楚打聽他回宮的消息,就立刻趕來了。只是知道他們在大殿內商議,她乖巧地在外等待,也不進去打擾。直到見他出了殿,她這才兩步並作一步,向他奔了去,“天耀!蘇姑娘還沒有找到麼?”
蘇碧落失去了蹤跡,她又是他的貼身侍女,想來也一定是異常親近。
萬物生靈都有各自的感情,更別提人了。
風天耀並沒有怎麼說話,好看的薄脣微抿,只是“恩”了一聲。
夜楚楚見他神色陰霾,腦子裡思忖着話語想要安撫他,“天耀,蘇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擔心,她一定平安無事,她……”試圖想要找尋更多的詞彙,卻發現一時語塞,她竟然沒了聲。
夜楚楚有些懊惱,她怎麼連句安慰的話都說不來?
風天耀沉靜地望着她,俊容恢復了先前的從容,他是那個戴着面具安逸美好的男子,他幽幽開口,低沉的男聲卻難掩幾分惆悵,讓人爲之動容,“但願如此,她平安無事。”
夜楚楚被他眉宇之間化不開的愁緒所染,不禁替他神傷。
“我先行一步。”風天耀低聲一句,邁開步子,慢慢地走過她身邊。
“我……”夜楚楚輕啓脣瓣,卻只說了這一個“我”字,只覺得再也說不下去了。她轉身望向他,那一闕白衣漸漸消失於眼前。
夜楚楚輕握拳頭,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天耀!”
日上三竿之時,太子夜恬終於回宮。他方纔一直於城中等候消息,直到此刻卻仍舊沒有蘇碧落的下落,他趕來回報情況。夜禎本就心中有些慌亂,其實方纔那番話不過是搪塞之言,昨夜是燈會,那賊人若是乘着城門打開逃走,恐怕早已經跑遠了。
天大地大,如何去尋?
“父皇,孩兒已經派兵出城尋找!若是有消息,立即回稟!”夜恬說道。
夜禎濃眉緊鎖,叮嚀道,“恬兒,此事可大可小,千萬要找到那蘇碧落!若是找不到,只怕會有禍事襲來!”
“禍事?”夜恬擡頭望向他,狐疑說道,“那小店二老自己也說是白衣女子帶走了她,她還喊那女子爲姐姐,許是自己人帶走的,難不成還要顛倒黑白,想借此發起戰爭?”
夜禎道,“近日來的確是有風聲,熠帝想要收復九國,統一大陸,不知道這是故意埋下的禍事,還是真有人在其中使詐,別有用心想要挑起戰爭,總之這件事情不管如何也是要一個交代!必要之時,採取些手段也無謂!恬兒,你可是聽明白了?”
“兒臣聽明白了!請父皇放心,兒臣一定會妥善處理!”夜恬鞠躬應聲。
“夜月基業到了孤的手上,孤可不想就此覆滅,戰爭不是解決之道,孤更不想百姓顛沛流離。”夜禎沉聲說道,“你下去罷,這件事情不能拖得時日長了,須要速速解決!”
“是!兒臣告退!”夜恬退下了。
夜恬並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在大殿外候了一會兒。
等到夜禎開始批閱奏章,徐公公就悄悄而出,“太子殿下,這邊兒請。”
兩人走得遠了些,夜恬問道,“徐公公,那風天耀究竟和父皇說了些什麼?”
“方纔……”徐公公將大殿上的事兒如實相告,夜恬只聽得青筋迸發,雙眸射出氣焰。
夜恬出了大殿,前往東宮。
只是一路上,腦海裡還盤踞着徐公公所說的話。
“禎王陛下!”
“還是夜月國的治安如此之差,容一個小小賊人攪亂?又或者,這根本不是一場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爲之?自聖歆王朝開國以來,九國一直和睦相處,難道陛下不想要這片安寧了?”
“蘇碧落,她是我的人!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一次,不管她是平安無事,又或者她是死了……”
“我絕不姑息!”
好一個放肆的風天耀!
真是盛氣凌人!
他是聖歆王朝的耀王又如何,沒有任何憑證,他就能起兵?
想要挑起戰爭?
夜月雖比起聖歆王朝確實要弱上許多,可是邦交之國結交友好,幾國一起抵抗,也不怕贏不了那聖歆王朝!
夜恬回了東宮換了身衣服,又是匆匆出了宮。
外人眼中,只當他是要去尋蘇碧落,卻不知他帶着親信幾騎,朝着城郊的某處而去。
遂安殿的春院,夜楚楚好不容易走了,這才得以清淨。
其實,夜楚楚也沒有那麼吵鬧,只是陪在一邊,偶爾才小聲地說上幾句。偏偏她不善言語,總也說不上什麼。這個性子單純的公主,還真是傻得有些可愛,但是則影卻替她惋惜,少爺根本就沒有將這八公主當一回事,只怕是要傷了一顆女兒家的心了。
忽然,一隻鳥兒飛落。
那鳥兒從腹中吐出一顆珠丸。
則影上前取過,將珠丸捏碎了。丸中有一張小紙,他瞧了一眼,低聲說道,“少爺,太子出城了。”
“追上去!”
“是!”
則影立刻寫下書信,又是取了珠丸附上。
鳥兒啄起珠丸咽入腹中,展翅飛向了天際。
風天耀懶散地躺在躺椅上,這張躺椅是之前蘇碧落裡躺過的。他身上的白狐毯子還是她先前所蓋的,殘留着她的氣息,清新淡雅的味兒。他望向窗外的藍天,眯起了眼眸。
倔丫頭,你可要乖乖地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