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琳替浮雲獸說道:“廉大神,我的浮雲獸樣子看上去姑且是隻貓,其實與貓類完全不沾關係,你做媒找錯對象了。”
廉澤靠倒在座位上:“時代不一樣了,現在沾點愛,沒什麼不能突破的。”
“那就更不勞煩您操心了,愛是個人的事,他人豈能強求?”
“婚姻也不盡是因愛而生。”
“仁善不強人所難。”
“好啦好啦~我不給她介紹對象便是。”
廉澤本來就是說着找事的,一講道理,自然理虧。
……
轎車在路上行駛了大半個小時後,開進了某個私家園林裡面。
裡邊風景大好,青磚路、迎客鬆、扶搖柳、蓮花塘,繁花瑤草迷人眼,亭石屹立駐風光。
裝飾復古,格調高雅,一派古香古色之貌。
下車後,廉澤自顧自的往前觀賞了一段,輕笑道:“你們是‘人神’還是‘古神’啊?天上地下都一個樣子。”
——在神界,東方出身的‘人神’,喜好的住所風格,大多與此處無異,所以纔有他的這個說法。
葉琳在‘人神’中倒是與時俱進些兒:“‘人神’都是些念舊的頑固,舊識的趣味延續到天荒地老也不膩味。”
“可我見你倒是挺時尚的。”
“念舊之餘,容得下思新。有的人比較寬容,有的人比較…固執,到底也是因人而異。”
“呵~這花養得不錯,是誰栽的?”
“一個同僚。”
“你甚至不肯告訴我那人的名字。”
“‘名諱’,那人比較忌諱這個。廉大神想知道那人的名字,還請見着ta後,讓ta親自告知吧。”
“小心思真多。”
“……”
有些時候,知道名字可以查出大量的個人信息來。
許多神明在外辦事的時候,若非必要,都不會透露自己的真名,免得被人查到具體信息後,進行鍼對。
……
廉澤跟着葉琳,穿過前園,到了內園。
內園中心有一間二層木樓,木樓周圍有八方通道——即八條路徑,每條路徑各有風情,皆通往木樓。
葉琳帶路帶到路徑前面,忽然停住了腳步,她回頭說道:“廉大神,我們到了,他們就在前面屋子裡面。”
“……”
廉澤沒馬上回應,他仔細看了看周圍的景觀及細節之物,呵笑道:“你不繼續帶路嗎?”
葉琳青澀的笑了一下:“說來抱歉,到這兒我便不識路了。”
前方有迷陣,若是不懂規律,向前到不了木屋,會走到別的路徑上。
廉澤玩味道:“‘八方迷陣’,這算什麼?與客人活躍氣氛的小遊戲嗎?”
“應該不是,我每次來,都得在這些路上走幾遍。”
“看來是與人賞景用的。”
“呵呵~廉大神不會因此埋怨我們吧?”
“只是覺得你們不夠禮貌而已。”
“……”
——看似平和的對話裡,包含着言語上的交鋒。
往來皆是利益,大蠊神與‘人神’之間的談判,從見面的時候就開始了。
……
廉澤知曉此‘八方迷陣’的原理,但他沒有刻意去解陣。
“八方風景若是空置,未免可憐。”
說着,他向前邁步,走入了路徑。
葉琳跟在身後,附和道:“這些路都是精心設計,常有不同。我最喜歡秋天的路,初秋賞葉,晚秋看落,有寂滅之類。可惜路太短,樓在前,常常不夠心情。”
“呵呵~畢竟這兒不是對外開放的景區。”
“……”
‘八方迷陣’設計複雜而表現簡單,且無任何殺傷力。
人在其中,就算一時走不出路,多走幾段,也就出去了。
設計此陣的目的與廉澤所說差不多,一是使人多走幾段路,多賞幾段風景;二是考驗來人能否看破;三是不禮貌,猶如冷臉迎客。
……
八方路徑,兩人都走了一遍,這才走到了木樓門口。
門樓門窗鏤空,透過孔隙,可見樓內有一人正坐在茶桌前洗杯泡茶。
葉琳推開大門,請人先進。
廉澤先一步走了進去,看明瞭那人的模樣,也看到了茶桌上五個有人剛剛用過的茶杯。
他揶揄道:“汪市長,你什麼時候搬來這地兒住了?”
——對方作爲桂魚市市長,自有住處。
汪燎停下手上的動作,苦笑着搖了搖頭,“我不住這兒,也是個客人。”
廉澤:“你這個客人,倒像是主家。”
“哎,我也說這成何體統,可他們就是不聽。”
“茶杯尚有溫熱,剛剛走的吧?”
“……”——點頭。
“我是瘟神嗎?這麼嚇人。”
“哈…哈……嚇人倒是真的。”汪燎指着其中一個用過的茶杯,“有個傢伙以前被你殺怕了,她一聽到你來,便扯着其他人趕緊離開,生怕被你吃了。”
“呵呵~難爲你挑到一條好的來說。”
對方說的話淨長他人威風,考慮到現實情況,這話顯然是好不容易挑出來一句好話,往大了說的。
誰信誰呆瓜。
……
見好就收。
廉澤沒有繼續怪罪對方,他在茶桌邊坐下,幫着收拾起了桌面。
泡了新茶,換了茶杯,屋內三人喝起了茶水,聊起了閒話。
閒話三兩句,漸漸轉入正題。
汪燎找了個時機,放下茶杯,開口道:“今天的事,想必葉琳送你來時,已經跟你說過了。那我便開門進山,直奔主題——”
廉澤出聲打斷:“等一下,她說了什麼了?”
“嗯?”汪燎迷惑的看向葉琳。
葉琳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澹澹說道:“此事盡在不言中。”
“……”
對老狐狸們來說,有些事情就算彼此心知肚明,但只要沒人率先說出口,大家就都當做沒這一回事。
汪燎用斟茶緩解了尷尬,然後簡單說明起來。
說明的內容與廉澤先前在梅部長那兒聽到的差不多,只是多了更多的細節,內容也更加合理。
……
汪燎面露愁苦:“……‘周峭’認定死理,要讓所有與‘山’有關的景物從現代人類文明中消失,因此他一路摧毀作爲景點的山巒,‘拉圖塔諾山’、‘普斯諾安雪山’、‘瓦蓮西山’,最近發生在這些地方的災難,都是出自他手。”
——‘周峭’就是‘那個人神’的名字。
廉澤回想了一下:“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汪燎:“周峭崇古貶今,對新生代的科技力量極端厭惡,數千年前參與了對初生的半機械種族的剿殺。那場戰爭最後是你出面制止的,所以有印象很正常。”
“……不是什麼好的印象。”廉澤撇了下嘴,繼續道:“所以,你想說的主題是什麼?”
汪燎:“周峭是我‘天神宮’的‘人神’,我有責任制止他,可他法力不在我之下,我一個人無法對付,而與其他‘人神’聯合,又……頗爲丟臉,所以我們希望廉大神能幫這個忙。”
“……”
衆神在此間的活動並不涉及各大神宮、小部的生死存亡,只是一段繁榮、一段衰落。
汪燎等人爲了‘天神宮’顏面,需要制止周峭,可不管怎麼制止,待此間事務結束,返回神界後,他們依舊是同僚。
到時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要是因爲今日的事多了嫌隙,職場生活怎麼能好?
因此,由外人出手,便成了最好的選擇。
至少表面上大家都好過。
——這有點像部門減編制,要炒掉最不受歡迎的一個老員工。
領導不夠格,得部門全員投票纔夠格。全員投票太傷感情,說出去也不好聽,因此引入其他部門的大領導當人事專員,這樣被裁了,大家面子上好看,日後再合作也還能講講以前的情分。
……
廉澤雖然早之前就做好了決定,但當面說使可不能急切。
他喝了會兒茶,故作思考,然後悠悠說道:“身爲ym部的部長,你說的內容本就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只是……按照ym部一貫的行事方式,可能留不了私情。”
——言下之意就是‘他會下死手’的意思。
想要下活手,得加錢!
不過這事兒沒有加錢的必要。
汪燎不說多餘的話:“廉大神願意幫忙,我等十分感激。”
廉澤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我還沒答應幫忙呢。”
汪燎:“嗯?請問還有什麼問題?”
廉澤隱秘的指了指某人:“就事論事,這事兒你們也得出點力。”
汪燎會意,笑道:“既如此,那麼我讓葉琳與你同往,可以嗎?”
葉琳停住喝茶的動作,露出訝異的目光:“汪市長,我的意見呢?”
廉澤笑容怪怪的看着她:“你有什麼意見?”
“……”
有意見也說不過對方。
葉琳心裡鬱悶了一下,微微搖頭道:“......不敢有意見。”
……
說完了工作內容跟工作需求,接下來就是談報酬。
廉澤之前就透過風,這會兒也不用說開,在雙方的默契中,默默的達成了交易。
正事說完。
接下來,三人繼續喝了一會兒茶,之後一起觀賞了園林景色,到黃昏時,汪燎有事提出離開,三人至此便散了。
回去的時候,廉澤還是坐葉琳的車。
轎車啓動後,車內連續十分鐘沒有話語。
廉澤帶着笑意說道:“葉琳小姐,你好像有些不情不願的樣子。”
葉琳確實如此,“我哪敢啊,能擔當你的誘餌,本人感覺十分榮幸。”
——她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對方指名要她,不是要她的美色,而是要她的‘人神’身份。
“有個小幫手,樂得輕鬆,你也別過意不去,若要誘餌,我還有兩隻備用人選。”
——‘白雪’跟‘流司’也能當做誘餌,只是沒‘人神’好用。
葉琳側頭看向窗外,做出冷澹的樣子:“預計周峭的下一個目標是‘蘭特山’,大概後天就到。”
“那座山有什麼景色特點嗎?”
“蘭特山,也叫燈歸山、守燈山、鬼燈山,當地從幾百年前到現在,一直以製作燈籠的技術爲名。那裡舊時有個習俗,每家每戶有人死了,家裡人便往山上掛一盞燈籠,久而久之,有了許多怪談。”
“那現在呢?”
“現在那座山以燈籠爲特色,吸引遊客上山賞燈。”
“……真沒特色。”
“嗯?”
“我說你的說明真沒特色,按你們‘人神’的平均特點,至少應該念幾句詠物詩吧?”
“我不喜歡唸詩。”
“那你喜歡什麼?”
“彈琴。”
“咦——這個真看不出來。”
“……”
葉琳給人的感覺,應該是擅長詩畫方面,彈琴的話……配上她那不食煙火的樣子,頗有些被強迫的感覺。
——到底不能憑想象出結論。
……
‘後天’正好是星期六。
廉澤讓葉琳先一步去往‘蘭特山’,準備許多必要的物品。
而他則在桂魚市多留了一天,第二天聯繫好ym部的其他人,當天傍晚,待部員們處理好各自的私事後,這才一同出發前往。
星期六,凌晨三點半。
經過四個小時的飛行、三個小時的搭車,廉澤等人終於到達了蘭特山山下的一個旅遊小鎮中。
出於某些目的,廉澤沒有讓ym部的其他人與葉琳見面,他帶人住進了早先訂好的旅店,暫作歇息。
訂的房間有兩個,都是雙人房,房號相連,互爲隔壁。
在房間門口的走廊上。
廉澤將兩串鑰匙分別交給姜蘭跟狄天使,然後說道:“你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上午自由活動,注意保存精力,晚一些會很忙。”
“瞭解。”
“明白。”
“知道了。”
——部員們的迴應。
ym部可以說是廉澤一個人的部門,部門活動全由他做主。
在出發之前,他就說好了這一次的活動內容——旅遊爲主,順帶乾點苦力活。
部員們都是自願來的,因此毫無怨言,這一回乖乖的當陪襯便好。
……
與部員們告了個別,廉澤離開旅店,朝着蘭特山方向走去。
“燈籠裡全是電燈泡。”
“就算是我,也欣賞不來這種美感啊……”
廉澤一邊走一邊欣賞路上出現的燈籠,燈籠什麼樣的都有,外形很漂亮,可內在的燈火嘛……
只能說‘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如此怎能迎客?”
廉澤轉過頭來,面向路邊某店鋪的玻璃牆,牆上映照出一位青紫發黑赤眸模樣的俊美男性。
鏡中人擡手打了個響指,廉澤前方的路燈有序熄滅,一直往上,熄了一座山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