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球死與一場醉酒後的鬥毆。就在諸葛的那個場子裡,當然這起事故與諸葛沒有一點關係,這不是俗套的電視劇橋段,兜兜轉轉都是認識的巧合。諸葛那天在煤球樓上的包廂裡,聽到了外頭的動靜,連門都沒出。
在這個環境裡混久了,知道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的安全,湊熱鬧這種事情是大忌,很可能就被波及到自身。
這只是一個小意外,煤球喝醉了,進錯了包廂,然後就這麼跟人毫無徵兆的幹了起來,他北方人豪爽的性格在此刻發揮的淋漓盡致。其實當時也沒有什麼刀光劍影的打鬥場面,就是些口角,然後一些力氣不算特別大的推搡,煤球的直接死亡來自那看起來不老結實的水晶桌角。
用白起的話說,就這麼輕輕一磕,人就沒了!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在煤球的葬禮上,我看到了婁子。我問了他的近況,他說就那樣。我們三個人看着擺在面前的黑白照片,鞠了躬。婁子說沒想到我們F4中間走的最早的是煤球,想起以前大家一起在北里一起搞局喝酒的日子,彷彿就在昨天。
現在物是人非,本該是大提琴的交響樂變成了二胡拉出來的哀樂,這場面深深的觸動了我們三人中的每一位。
婁子甚至都沒有留下來吃白酒,跟我們打了個招呼就自顧自的走了,我和白起站在紗幔叢中看着遠去的車尾燈。
“婁子這小子怎麼都混到開這種車了。”
我眯着眼睛,保持沉默。
“咱是不是得幫他一把啊,怎麼說也這麼多年兄弟了。”
“他什麼時候跟我們客氣過,既然沒開這個口,就是不想讓咱們幫忙唄。”
“現在就剩咱哥倆了,走吧,進去。”
我看着遠方苦笑了一聲跟着白起進去了。我和他姓白的根本就沒有資格去說什麼幫助婁子,這種等同於施捨的幫助結結實實的在侮辱這這個剛剛走入新生活的舊友。無論婁子現在過的如何,我只想祝福他,其實做一個平凡的人也許真的沒什麼不好。我記得何大河跟我說過一句話,特別的應景——所有改變人類歷史進程的人,都曾經平凡過。
秋末的上海經常會起一些妖風或霧霾,每當我看到街上穿着皮草的貴婦和她們手中的貴賓犬時,就會想起煤球的貂和他那條引以爲傲的德國黑背。以前我們笑他土,說在上海都這麼久了,沒有一點時尚的氣息,還是穿的跟土匪似的。煤球說他不懂我們的小資,但我們也不他的張揚。生前他總說我們上海人娘娘們們的,穿個西服都花裡胡哨,真XX噁心,限量版範詩哲了不起嗎?能值幾個錢啊?老子身上這身行頭,可是限量版的野生保護動物做的,穿一身在這個世界上就少一隻,能拿來傳宗接代的。
他曾經是我們中間的搞笑擔當,這似乎是北方男人血液裡的東西,幽默和豪爽是他們的標籤,現在斯人已矣,還真有點懷念那段放蕩不羈的日子。那時候的我們,沒有追求,沒有理想,滿天世界的找尋刺激,日子過的緩慢又冗長。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過的並不快樂,甚至可以說是煎熬。我每天的日程雖然安排的很滿,但是我的效率其實並不高,在職場上我是一個比新人還要少了一份學習態度的超級菜鳥。何大河沒少鼓勵我,他讓我不用着急,三日刮目相看那是騙人的,所有的成長都是要付出等量的時間和精力的。
何大河在愛情上獲得豐收換來的是他在事業上的蒸蒸日下,他似乎一夜之間就失去了高層的信任。包括下半年最大的海威開發區項目,他也受到了掣肘。這個開發區項目已經孵化了五年,之前一直是何大河跟的,老嚴和我承諾過,只要這個計劃完結,就會把何大河再提到一個新的高度。
現在從企劃書的負責人名單上來看,執行官不是何大河一個人,另外還有總部的一個副總,和宏創的市場部總監。分權這種事情,我這個職場菜雞都看的出來,他何大河自然不會不知道。
加上上次事件之後,特蕾莎一直沒給何大河好日子過,他在宏創的每一天都過的很疲憊。爲此我專門找他聊過,問他爲了一個女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值得不值得?他沒有正面回答我,就說人這一輩子總要有所取捨的,他能有今天這個位置要感謝我,但江婷是他失而復得的禮物,他不想再經歷失去了。
歸納下來就是,何大河認爲這個世界上總有東西比名利更重要。
用現在的價值觀來評判,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決定啊!可他卻義無反顧的選擇站在了愛情這一邊,我差點就告訴了他佔小滿的事和江婷的所有陰謀。是的,只差一點,我最終沒有這麼做,是不想打亂如今所有的定數。
我現在很相信定數,我覺得婁子的離開和煤球的離世冥冥中都是命運的定數,那麼現在的何大河與江婷應該也是定數。如果我告訴了他一切,等於把一切趨於平靜的水面重新攪渾了,佔小滿是無辜的,無論如何我不想她再受到什麼傷害。
我認爲的和平過渡沒有什麼不好,在這點上我犯了一個原則性的錯誤,就是我錯誤的定義了人的佔有慾。
何大河帶江婷參觀了自己書房裡的“記憶庫存”,說這些年,他就是靠着這些與外界進行交流。江婷從後面摟住何大河告訴他,從今以後她就是他的右腦,過去的記憶就讓它過去吧,共同面對當下纔是最正確的事情。
何大河的好奇最終還是沒能讓江婷展望明天的計劃得逞,他追問江婷分開後的這些年都經歷了些什麼,江婷怕自己有所遺漏圓不上來,只是一個勁的敷衍,讓何大河先專心的對付眼前的困境,比如那個開發區項目,還比如公司的女魔頭特蕾莎的掣肘。
當你撒了一個謊,你必須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上一個,江婷要做到天衣無縫,要做到何大河徹底相信自己就是當年辜負的那個女人,她就必須在佔小滿身上獲得更多的信息。
所以史健跟我說,江婷讓他深挖佔小滿的過去的時候,我看出了他眼中的無奈。他也是上了賊船了,現在要讓他下船,那就等於是跳海里去。
我問史健難道就沒有什麼治療的方案嗎?史健說沒有,這種病靠藥物是不顯示的,現在市面上所有精神疾病的藥物,大多數就是類鎮靜性質的,對心血管的副作用極大,還有可能誘發癇病等次生症狀。所以不管是典型性質還是非典型性質的藥品,對佔小滿這種臨牀表現的病患來說都是不合適的。
“中藥什麼的呢?”
“板藍根包治百病是嗎?”
史健告訴我,佔小滿這病說白了就是無藥可用,只能靠她自愈。這是一種潛意識的身份轉移,靠藥物只能讓她遊離在一個迷迷糊糊的亞健康狀態,根本對不上症。
“那催眠呢?”
“理論上催眠是有可能喚醒本體,但並不代表就能切割開衍生體。”
“說人話。”
“就是沒辦法。”
“那這個人不是廢了?”
“也不能這麼說,其實佔小滿現在也活的好好的,能正常的與人社交,也沒有什麼反社會人格的出現,就只是單純的在情感上面有些小麻煩。”
我不能接受史健把佔小滿在感情上的那種不安定義爲小麻煩!史健說這就是小麻煩,不是不能解決的,你只要永遠活動在她的愛情範圍之內就行了。
“這叫什麼解決方案。”
“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辦法,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何大河讓我理解,作爲專業人士,他也想在這上面有所突破,從他的職業道德出發,他是傾向於幫佔小滿的,不管能不能擺脫愛情距離症的困擾,但起碼能試着讓她找回原來的那個自己。
這和江婷的出發點是完全不同的,江婷要的是佔小滿過去的記憶,她好拿着這些記憶去糊弄何大河,就這麼簡單。讓佔小滿找回自己,江婷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她又不傻,萬一佔小滿想起來一切,去找何大河怎麼辦?
所以江婷特別叮囑過史健,在催眠的過程中切記要設鎖。
史健給我普及知識,說把人的記憶比作一個宮殿,你所有的記憶就存放在這些宮殿的無數房間中的某一間。在催眠的時候,何大河會以一個嚮導的身份,帶你慢慢的在房間裡找尋那些記憶碎片。房間一旦進去了,你就會通過房間裡面的圖騰和畫面清晰的想起裡面的一切,下次你回憶起來,只需要再走進這個房間就行。但如果在這個房門裡加上一把鎖,那你就進不去了。
這就是催眠神奇且恐怖的地方,它能控制一個人整個精神世界,讓你跟着嚮導的牽引去做任何事情,包括記起,也包括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