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今年的春季真的很多雨,雖說春雨貴如油,但淅淅瀝瀝的雨卻爲這後宮增添了不少的悽切一般,弄得覓塵幾日來心情都不是很好。這已經是她進宮的第七日了,從前兩日去樂府臺仔細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那祭祀舞蹈以後覓塵就沒再去過,只吩咐了讓他們按照原來的舞蹈練習。
這幾日也是因爲下雨的緣故,她一直都窩在沐陽宮沒有踏出一步,仔細地琢磨了那封禪的舞蹈,已經想好了怎麼讓沉悶的舞蹈出彩。衣飾她已經把原本訂下的服飾都否定停製了,那樣子太過沉悶古板,好在做的並不多也不算是浪費。
幾日的琢磨心裡已經有不少的創意,也想好了幾套衣飾的樣子,卻一直懶得動筆畫下來,今日天總算是放晴了,清晨初生的太陽自雲彩中露出了頭來,漫天的雨絲總算是遠去。陽光照耀下樹枝頭上抽出的新綠被春雨滋潤過更顯油亮,給這皇宮中富麗的亭臺樓閣增添了罕有有活力來。覓塵舉目四望只覺得素日裡沉悶肅穆的宮殿也變得分外的明麗清新。
用過早膳覓塵突然有在這宮中走走的慾念,拂了寇珠要跟隨的意,獨自出了沐陽宮,踩着腳下清新的泥土,也踩着腳下被風雨吹地零落的花瓣。這些絢麗的花朵,昨日還是嬌顏而鮮活,現在卻已經成了腳下的泥土,殘香猶存似乎還在低低的訴說着她們隕落之後的豔光餘韻,就如同這宮中的女子,有多少花季少女在這重重宮闕中埋葬了自己的美麗……覓塵輕嘆。
漫無目的地走過長長地迴廊,轉過一個彎兒,遠遠地就看見一羣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嬉笑打鬧着往遠處跑去,轉眼就隱沒在了迴廊的另一端,覓塵似被她們的笑聲感染,覺得這宮廷的迴廊也充滿了新奇,輕笑着步入了她們剛剛呆過的廊中小亭倚欄坐了下來。
亭子建在一池的碧水上,池水中佈滿了碧翠欲滴的荷葉,就像是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翡翠傘似的,將湖面蓋的嚴嚴實實的。已有幾朵早春的荷花不甘寂寞地自荷葉的縫隙間鑽出了嬌嫩的花苞來,異常可愛。宛如嬌羞少女低面深藏碧傘中。
覓塵將手肘放在欄杆上,輕輕把頭靠在上面閉上了眼睛,清風拂面說不出的清爽舒心,覓塵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你是誰?”
突然一個稚氣響亮的聲音響起,覓塵一驚睜開眼睛看過去,但見一個七歲樣子的小男孩站在面前,膚色似玉,陽光打在他小小的臉蛋上,映襯着他的肌膚愈加晶瑩剔透,此時小男孩正睜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可愛啊,覓塵驚歎的同時有些茫然地看看四周,不明白爲什麼他會獨自在這裡出現。
“你又是誰?”
“是我先問你的,自然你先回答啊。你是父皇的妃子嗎?那怎麼到這裡來了啊,被別人看到可不好哦。”小男孩說着,一跳在覓塵旁邊坐下,晃動着雙腿。
覓塵聽他的話倒是有關切之意,心道真是個善良又懂事的孩子,聽他的話該是個小皇子了,看見她這個陌生人倒是不見拘束呢,覓塵一下子就喜歡上他了。咯咯一笑轉身道:“我叫戴覓塵,你呢?我可不是什麼嬪妃哦,只是進宮暫住的一個過客而已。”
“你是清塵郡主?你真的是清塵郡主?”
覓塵詫異地看向眼前抓着自己手臂,一臉興奮的小男孩,心裡有些納悶,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出名了。
“你認識我?”
“羣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小男孩沒有回答覓塵的話卻搖頭晃腦的背出了那日覓塵在壽宴上吟的《將進酒》來。
“我自然是認識你的,這宮裡誰不知道清塵郡主啊。自從那日父皇生辰後,宮中的太監宮女都在說姐姐哦,說姐姐才華驚人,在宮宴上跟南翼國那麼多的才俊比試才藝,都把他們打敗了,挫了那南洛帝的銳氣,給海天立了大功,還說姐姐是海天的女英雄呢。”
“你是皇上的第幾個兒子啊?叫什麼啊?宮裡的傳言你也信啊,虧你還是在宮中長大的呢,姐姐告訴你哦,這傳言最不可信,你看我這個樣子哪裡像你說的那女英雄啊。”覓塵聳肩無奈道。
“我是十六皇子莫睿,姐姐可要記住了哦。我纔不像姐姐說的那麼笨呢,那些宮女太監的話我開始是不信的,可聽了姐姐做的詩我就信了。我最喜歡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說得可真好,姐姐真厲害,莫睿也要好好讀書,將來也要作出這麼好的詩來。”歸海莫睿目光炯炯地看向覓塵。
“呵呵,小破孩,那詩詩什麼意思你懂嗎?口氣倒是不小。”覓塵好笑,七歲的孩子說這樣的話着實讓人詫異,難怪自己剛來這海天時經常見南洛拿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這小孩也就早熟了一點,說出的話都讓自己感覺蠻突兀了,自己那會兒說的話可比他要驚人百倍呢。
“懂,五哥都跟我講解了,五哥說着詩極好,詩中無處不透露着樂觀、通達的情懷,豪情逸興。五哥還說……還說這詩……哦,說什麼這詩情忽翕忽張,如大河奔流,很有氣勢,不似女子詩作。還說姐姐能作出這樣的詩,人也定是女中丈夫,詩中抒發的胸臆連他都不及的呢,五哥對姐姐讚歎不已哦,說很是欽佩,我還沒見過五哥這麼稱讚過女子呢。所以纔好奇,很想見見姐姐呢,今天見到了真高興。”歸海莫睿興奮地說完,看向覓塵的眸中盡是開心和崇拜。
覓塵被他看得汗顏,聽他一口一個五哥,說的該是歸海莫湛,卻不想她剽竊了一首李白的大作,倒是讓這海天的慕王爺如此推崇呢。還四處給她宣揚,現在弄得連這麼純潔的小男孩都被她矇蔽了。覓塵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道這歸海莫湛也不像是話多的人啊,怎麼就到這小朋友面前瘋瘋癲癲地淨胡說八道。
“呵呵,不就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嗎,有什麼好奇的,現在見了失望了吧?”
“不啊,姐姐長得真好看,我喜歡姐姐。姐姐住在哪裡啊?以後我可以經常去找你玩嗎?”歸海莫睿一臉期待地看向覓塵。
“呵呵,我也喜歡你呢,我就住沐陽宮,好像離這裡不遠哦。我自己住這宮中每天都無聊死了,隨時歡迎你來哦。”覓塵輕笑,撫摸着歸海莫睿的頭,心道有個這樣可愛的弟弟倒是也不錯。
“姐姐怎麼跟五哥一樣愛摸我的頭啊,我都快八歲了,是個大孩子了,你們總這樣摸我的頭什麼時候我才能長成男子漢啊。姐姐比我也大不了幾歲,以後不準摸我的頭了哦。”歸海莫睿自欄椅上站起來,一臉嚴肅地道。
覓塵看着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咯咯笑了起來:“你纔多大啊,我比你可不止大了幾歲,在我看來你就是個小孩子。”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着,清風拂過的小亭不時傳來歡聲笑語,覓塵覺得這是自己進宮最開心的一天了……
正清殿外。
歸海莫湛一身朝服肅然站在廊前,眸光若有所思地看向遠方,陽光打在玄色朝服上,袍上的金絲髮着亮光,映襯着挺拔的身姿越發顯得卓然。
“王爺,皇上請您進去呢。”宮中的主管太監孫喜自殿內出來,笑着上前躬身道。
“有勞公公了。”歸海莫湛回身,目光從天際拉了回來,對孫喜笑笑,輕點頭也不多說邁步就進了正清宮。
大步走到殿中,掀袍行禮,動作利落毫不拖沓:“兒臣叩見父皇。”
“恩,起吧,朕等你好久了,是來領考題的吧?”海清帝正俯身批閱奏章,聽見歸海莫湛的聲音目光自龍案上移開,手微擡示意他起身。
“是。兒臣今早去順天府貢院察看了一下考場,不想卻讓父皇久等了,兒臣惶恐。”歸海莫湛起身,從容地回答。
“去看一下是對的,這幾年科舉屢屢發生試題泄露的事,這次禮部有你代管,朕不希望再發生這樣的事情,謹慎點是好的。你這次選的兩個主考官甚合朕意,一個張裕起,一個楊穆時。這張裕起是個文才啊,詩詞文章無一不精,朕聽說他的官聲也不錯!原先在浙江監道,離任時只帶了一船書。老百姓對他很愛戴,聽說還給立了一座生祠是嗎?”
“回父皇,這張裕起是德紹七年的榜眼,在江浙一帶甚負才名,爲官清廉,確實很得百姓們的擁戴。”
歸海莫湛恭敬地回道,心裡卻知父皇誇獎他選的主考官合意,和這張裕起的文才官風怕是一點關係也沒有。只在於這二人皆是朝中少有的幾個甚少與衆皇子來往絕對忠於父皇的臣子。這些年父皇人也老了,尤其多疑,對於他們幾個皇子也是多有猜忌。倘若這次他選用和右相交好的朝臣怕是不管多有文才,爲官多清廉此時父皇也會勃然大怒。
“恩,楊穆時也是多年爲官的老臣了,日前編輯《宣典》,精通時事,倒是能和這張裕起相輔相成,這事你辦得不錯。”
“謝父皇誇獎,兒臣愧不敢當,不敢謬承父皇的誇獎。”
“恩,不驕不躁是好的。”海清帝讚許點頭,站起身來,走到殿角的一個金漆大櫃前。從懷裡掏出鑰匙來打開櫃門,拿出一個封得嚴嚴實實的烤漆小筒,這才邁着緩慢的步子走了過來。
“這裡面裝着的就是金科的考題,朕現在鄭重地交給你。金科的試題,是朕親自寫好,親自密封,現在又親手交給你的。朕再交代一次,朕對這次科考寄予了極大的希望。你一定要好好地爲朕取幾個像樣的人才來,別辜負了朕的期望。”海清帝將那小筒鄭重地遞給歸海莫湛。
歸海莫湛跪下接過,朗聲道:“兒臣謹遵聖諭。”
“恩,起來吧。朕聽說左相近來和太子走得很近,這事兒你可有所聞?”海清帝親自扶起歸海莫湛,似是無意地問道。
歸海莫湛心裡一驚,有些不明白他爲何會問自己這個事情,低頭恭聲道:“兒臣未曾聽聞,不過近來父皇命三哥督辦黃河水運一事,這事原是戴相責下,最近二人經常一起協商倒是有的。”
“恩,沒其他的事你就下去吧,好好督辦這次的科考。”海清帝略有沉思地看了眼歸海莫湛,半響才說道。
“是,兒臣告退。”歸海莫湛行禮躬身退出了正清宮,心裡卻還一直想着剛纔父皇的問話,怕是太子和戴相已被猜忌了,誠如父皇這樣的君主雖不算聖君卻也是一代明君了,又豈會任儲權發展,何況這兩年任誰都能看出父皇對太子的不滿,怕是早有廢儲之意了。
輕嘆一口氣,歸海莫湛大步徑直往禮部而去,剛進衙署張裕起,楊穆時便迎了上來,正要行禮卻被歸海莫湛制止了。
“二位大人這兩天辛苦了,不必多禮,坐吧。”歸海莫湛輕笑着示意二人坐下,這纔在主座上緩緩坐下。
拿起侍從呈上的茶盞輕抿了兩口,放下那茶杯這才面色莊重地看向二人。
“是來領考題的吧,這本來只是例行的公事。可是你們知道今年的科考皇上很重視,親自詢問了本王好多次,雖然二位都是朝中的老臣了,可本王還是要囑咐你們幾句。你們兩人,一個是世宦門第,一個是清要世家。都是官聲很好,百姓愛戴的人。如果不是這樣,本王也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擔子放在你們身上!可是,你們應該知道,科考是國家的掄才大典,關乎着人才選拔、國家興旺和政治安定的大事。一定要公平取士,一定要立心爲公,不能偏私。不偏私是什麼意思,你們明白嗎?”
“臣等明白。”二人見歸海莫湛神色鄭重嚴肅,心中都是一緊。這慕王爺在朝中的名聲很好,不少的朝臣都對他信服有佳,爲人也一向隨和,總是溫文爾雅,笑語對人,很少見他這般嚴厲的樣子。不想初次見,卻是有如此的壓迫感,年紀輕輕卻自有一翻的威嚴感,讓人不敢直視。
“不,你們不明白!”歸海莫湛肅目道。
“你們一定是覺得,只要不貪贓、不受賄,就算是公平了。不對,那離真正的公平還差得遠!有些人並沒有給舉子們要錢、要賄賂,相反誰最窮,就取誰,這樣做似乎是很公平。其實這是放長線釣大魚啊。因爲這些人一旦被錄用,就會尊主考官爲座師。處處、事事聽座師的話,和座師結成朋黨。這就是取名於前而收利於後。這是另一種偏私,你們知道嗎?”
“臣等明白,臣等定當不偏不倚,公正公平地爲我海天選錄人才,絕不敢存半點這樣的私念。”二人一聽歸海莫湛的話嚇了一跳,趕緊起身跪地,爭相說着。
“二位大人請起,這是本王第一次執掌禮部,父皇又委以重任,本王近日總是惶恐不安,總怕這事出了岔子,難免小心謹慎了點,還望二位見諒。本王也是首次督辦科考,這次全賴二位大人鼎力相助,在這裡就先謝謝二位大人了。科場舞弊,收受賄賂有國家的律條在,誰幹了這事,誰就要受到國法的制裁。二位都是朝中的老臣,爲官清廉,這樣的事情定是不會做的。只是從德紹二十年以後,科場試題屢屢泄露,都成了頑症了。這讓人不解啊,也讓人氣憤。今科的試題,是皇上親自寫好,親自密封,現在又親手交給本王的。本王現在也鄭重地交給二位大人,本王再提醒二位一句皇上對這次科考寄予了極大的希望。你們一定要好好地幹,要爲海天取幾個像樣的人才來。千萬莫要辜負了聖上的期望,倘若這事出了什麼披露,本王無法向父皇交待,你們也枉爲人臣,必會繩之以法!到那時,可不要說是本王不教而誅!當然今年的科考要是辦得好,本王也必會上奏皇上,爲二位大人加官進爵。”歸海莫湛見二人跪下,趕緊起身,兩步上前一手一個扶起二人,言辭溫和地說着。
楊穆時是京官,對於歸海莫湛已是相熟,卻也不曾見他這般嚴謹過,素知五皇子雖是一副溫文可卻也是個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主兒,如今神色肅然,定是十分重視這次的科考,哪敢有半分的懈怠,趕忙俯身道:“臣定不負聖上所望,不負王爺所託。”
張裕起不是京官,平日多在外,今日卻是第一次和五皇子打交道。平日就聽得衆人說其賢德,今日一見,果然不錯。這談吐,這風采,果然是不同尋常。他正在胡思亂想,聽得楊穆時的聲音響起,心裡猛醒,擡頭見歸海莫湛略帶清冷的目光正看着他,心裡一突,也趕緊道:“臣必做好本職事務,敬啓王爺放心。”
“好,明日就是開科取士的吉日了,二位大人下去準備吧,本王明日定親往貢院監考。”歸海莫湛笑道,親送了二位出門,見他們行禮答應着而去。略一思索,回身自屋中取出一個方盒子邁步往麟陽四所得方向而去。
暖陽高照,不知不覺覓塵竟呆在小亭中一個多時辰了,和歸海莫睿聊天竟覺得還蠻有趣,都不得不懷疑自己的智商來了,是不是真和樣子一樣變成了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此時自己竟和他一般玩着紙飛機,還樂得跟個傻子一樣,人家歸海莫睿興奮也就得了,自己一個快三十歲的老女人也跟着樂呵,人家是小孩沒見過紙飛機,樂樂正常。自己別說是紙的了,就是真的也都不稀罕了,居然也跟着玩的不亦樂乎,看來到海天,到這身體裡,真被這外表同化了……覓塵跑着,揚起手中的紙飛機,有些無奈地想。
歸海莫湛選了條僻靜的小徑緩緩地往麟陽四所而來,玄色的袍角隨着他沉穩的步伐微微起落着,這小徑臨近冷宮平時少有人來,雨後的空氣似乎仍殘留着雨滴肆虐的痕跡,拂在臉上,溼溼涼涼倍感清爽,塵世的喧囂似乎都已散盡,鶯歌鳴唱搖曳着此時心中的舒緩,他輕輕一笑,加快了步伐,俊挺優雅的身影穿過靜寂的漢白玉雕成的九曲迴廊,遠遠竟聽到了歡笑聲。目中閃過詫異,轉過廊回遠遠地便瞧見了覓塵和歸海莫睿。
孩子無邪的笑容,少女炫目的笑靨就這麼猛地直直撞入了眼中,在這雨後晴日直直撞到了心扉。孩子歡笑着奔跑着咯咯地玩弄着一個紙做的小東西,那東西飛起落下他也跟着跑來跑去。那少女也玩弄着,奔跑着,銀鈴的笑聲不含任何雜質竟是純粹的歡喜,輕盈的身影在宮閣間穿梭,清麗宛然的樣子,竟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美麗,如同忽然盛開在這宮廷之中的花朵一樣,映襯着新發出的一簇簇嫩綠,和這從天幕而降的縷縷透明的暖陽,格外的嬌俏動人,震人心扉,他竟站着癡癡地不能再移動一步,生怕自己一個清淺的腳步就驚擾了這樣的仙境。
覓塵目光追隨着飄落的紙飛機,發現它這次飛得極高極遠,幾起幾落在空中劃過美麗的弧線,最後纔不甘心地悠悠停落在了地上,覓塵咯咯一笑:“睿兒,姐姐的這個飛機折的比前幾個都好呢,飛的好高好遠啊。你有什麼夢想寫在上面吧,一定能實現哦。”
覓塵回頭對已是跑得有些遠的歸海莫睿高喊道,轉頭就要去撿那飛機,卻看到一隻白玉般修長的手舒緩地撿起來。覓塵詫異擡頭,歸海莫湛含笑站在廊下,如月如玉俊朗瀟灑的身姿挺然卓立,目光清澈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慕王爺?”覓塵略帶驚異叫道。
“上次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怎麼又叫王爺?”歸海莫湛輕笑上前,微微眯起眼睛佯怒道。
“呵呵,筠之。”覓塵輕笑,好心情地道。
“五哥,你來看我的嗎?好幾天不見你了呢,聽嬤嬤說這幾天五哥忙春闈的事,我以爲要好久見不到你呢。今天哥哥和姐姐都來陪我玩,真好。”歸海莫睿聽到這邊的動靜,從遠處笑着跑了過來,一下就撲進了歸海莫湛的懷裡。
“五哥再忙也不會忘了來看你的,不過今日好像我都有些多餘了呢,都失寵了。”歸海莫湛笑着撫摸歸海莫睿的頭,眼眸微擡看向一旁站在的覓塵。
“不會,雖然我是更喜歡姐姐一點,但是五哥卻是睿兒最敬仰的哥哥哦,將來睿兒也要做哥哥這樣的王爺,爲父皇分憂,爲百姓謀福。五哥你看,這是姐姐教我折的,這叫紙飛機哦,看會飛呢,姐姐說將願望寫在上面放飛一定可以實現的。五哥,我飛給你看啊。”歸海莫睿說着便揚起了手中的飛機,那紙飛機在空中飄起向着遠處而去,飛得竟比覓塵剛剛的那個更高更遠,高興地他一個勁地蹦跳着,感覺跑過去撿了起來,跟撿着了寶貝一般,惹得覓塵輕笑。
“哎,還說敬仰哥哥,五哥給你帶的東西連看都不看在眼裡了啊。”歸海莫湛輕嘆,好笑地看着他,逗趣着。
“五哥給我帶上面了?咦,五哥手裡的是上面東西啊?是給睿兒的嗎?”歸海莫睿似乎現在纔看到了歸海莫湛手中拿着的方盒子,快跑過來,好奇地眨眼睛。
覓塵見歸海莫湛俯身,笑着在歸海莫睿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上面,他咯咯一笑伸手接過了那盒子,擡頭對自己嘻嘻笑得跟個小狐狸一般。
“姐姐,我回宮看五哥給我的寶貝了哦,改日再找姐姐玩。”
說着也不待覓塵反應小跑着,一溜煙就消失在了迴廊下。
覓塵傻眼地看他沒了影,心道真是小孩兒心性,回頭正迎上歸海莫湛淺笑的眼眸,暖暖地眼波流轉竟比這春日的陽光更暖人心扉。
“你剛剛跟他說什麼了?”覓塵輕笑好奇地道。
“陪我坐一會兒吧,這裡的風景真不錯,你們倒是會選地方。”歸海莫湛笑着卻不回答,身影微動便在剛剛覓塵坐過的地方倚欄坐了下來。
覓塵笑笑也坐了下來,看向歸海莫湛,柔和的陽光打在他的面上更顯姿容俊美,形貌俊秀,神采飄逸。朝冠系紗制,側帶兩翅,黑色的朝服挺然着在身上,雖是坐着斜依欄杆卻更顯身姿健拔,朝靴黑色,靴底邊上塗以白色的膠漆。乾淨得一塵不染,腰帶上鑲玉、犀角以及金銀等方塊,在陽光之下閃爍不已,一身的清貴俊雅。
覓塵見他移目看向廊下的池塘,也笑笑望了過去,享受着這一刻的靜謐和恬淡,總覺得眼前的這人有很強的影響力,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讓人安靜,讓人跟隨的氣質,總能輕易地影響別人的情緒,或是跟着他安靜,或是跟着他灑然,或是跟着他雅淡。覓塵不覺就想到了三國中老將程普嘗說周瑜的那話,“與周公瑾交,如飲醇醪,不覺自醉。”,說得大概就是這般情景,那周瑜大概也就是這樣風姿卓然的人吧。
“紙飛機?很有意思,真的能幫人實現願望嗎?”歸海莫湛輕笑地把玩着手中的小飛機,擡頭望向淺笑靜然的覓塵。
“恩,只要你信它就能,不是嗎?”覓塵笑着道。
“只要信它就能,呵呵,這話說得好,人心中只要有念想,信其所信,又何患其他?塵兒總是那麼與衆不同。”歸海莫湛輕笑望着覓塵,脣邊暖笑似朗月溫潤,如蘭芝玉樹,倜儻中無處不帶着叫人心曠神怡的風雅,許是陽光太耀,覓塵只覺得他的眼眸深不見底,波光漣漪牽纏竟讓她有些不敢直視,微微側頭避開了他看來的眼眸。
“呵呵,那你可就錯了哦,塵兒是再普通不過了!我這人呢,喜歡金銀珠寶,喜歡美男俊才,愛打扮,喜炫耀,還小心眼,別人要是得罪了我就沒好日子過,最要緊的是我心地還不好,既不愛幼又不尊老,唯一的優點就是長了一張騙人的臉,清純又美麗,你可別被我騙到哦,會很慘的。”覓塵咯咯一笑對歸海莫湛調皮地眨眨眼眸。
歸海莫湛聽得覓塵的話莞爾一笑,目光晶亮:“是嗎,那麼我這樣的算是美男嗎?呵呵,倘若塵兒心地不好,莫睿又豈會那般喜歡你,連我這個哥哥都不要了呢,他平日對人可不是這般熱情呢,是個很靦腆的孩子。”
覓塵哭笑不得地看向歸海莫湛,一臉討債的表情恨聲道:“你自然是美男了,可美男有個習慣委實不好,怎麼能到小孩子面前亂說話呢,要不是你跟睿兒亂評點我的詩,又說了一堆讚許我的話,他豈會喜歡我。”
歸海莫湛挑眉:“我誇讚你倒是錯的了?睿兒他小小年紀母妃就逝世,這幾年父皇對他的關心也不夠,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可是卻沉悶寡言,小小年紀就有些自卑自閉,你那詩我只是覺得是很好的勵志之作,氣勢豪邁不羈,睿兒就極爲喜歡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很久沒見他這麼高興了,今日謝謝你。”
覓塵到不想他跟歸海莫湛逐字逐句地講解那首《將進酒》竟有這般的想法和思慮,心中感嘆,略有觸動的看向歸海莫湛:“你是個好哥哥。不過也不必謝我,睿兒是我朋友,讓朋友開心是我的職責所在。”
歸海莫湛看着淺笑盈盈的覓塵,今日她穿了件深碧色織錦的華麗長裙,裙裾上和裙襬上繡着潔白的點點梨花,由上而下花瓣逐漸減少,使得那明淨的白色在陽光的照射下好像是在輕柔地向上升騰。腰間寬大的月白色繡金腰帶緊緊束住纖纖楚腰,不盈一握。外面罩着一件薄的近乎透明的銀色輕紗外袍,朦朦朧朧,雅緻含羞。一頭烏髮依舊只用銀色的絲帶束起一束,如瀑的青絲披至肩背,陽光下閃動着動人的亮澤。美麗地讓人不敢細看,生怕被奪了魄取了心,可即使這般,似乎那美還是直直地撞入了心間,不知何時這張清雅靈動的面容已是深深地刻入了心間……
“做塵兒的朋友竟有這般好處?那麼我可有此殊榮嗎?”
“咦,奇怪了,我怎麼記得有一日在我那涵音山房有人言之鑿鑿地說要改日攜酒酬知己呢,怎麼今日就從知己便成了朋友,真令人傷心。”覓塵一臉悲慼地說完,悠悠地嘆了口氣,神色蕭素地看向遠方。
歸海莫湛忍俊不禁,輕聲笑着:“原來我已是塵兒的知己了,榮幸之至!那麼以後塵兒在這宮中遇到什麼麻煩事,我希望你能想到我,可以嗎?”
“好!”覓塵看向歸海莫湛晶亮誠摯的眸子輕輕點頭。
歸海莫湛看着覓塵,輕笑了起來,笑得滿足,光影炫目斜灑在兩人之間,突然他輕輕擡手撫上她的臉龐,覓塵心裡沒來由的一緊,他的手卻劃過自己的面龐在她的發間手指輕動,捻下了一抹落紅,輕輕一笑轉過了頭。
“這紙飛機怎麼折?教我?”
“好!”覓塵鬆了一口氣,端坐身體移近歸海莫湛,自他手中取過那紙飛機慢慢拆開,擡頭輕笑。
“看好了哦,我可只折一次!”
說着便低頭,動作了起來:“那,先這樣左右對摺,要儘量折得兩邊均等,如果不等的話,飛機容易轉彎,就飛不遠了。然後再翻過來這樣折一下……要保證飛機的翅膀和機身大小合理飛機才能飛得高,看這裡,飛機的頭部一定要折的夠尖,不然飛機是飛不高的哦。看,最後把這裡翻上來就好了,簡單吧?”
覓塵說着,拿起摺好的飛機得意輕笑,擡頭去看歸海莫湛,卻不想他離自己很近,兩人本來腦袋就緊挨着,現在自己猛得一動作,明顯臉頰擦過一處柔軟,嘴脣劃過一處溫暖,覓塵一驚,詫異地眨眨眼,那分明是他的面頰。自己剛剛竟然輕吻了他……覓塵唰的一下臉頰火燒雲燎得紅了起來。
歸海莫湛也是明顯一愣,怔怔地看着眼前緋紅着臉的覓塵,眸中神色有一刻的迷離,幽黑的雙瞳卻深的清澈,閃過一抹暢快的亮光,繾綣若網定定地盯着覓塵。輕輕地擡起了手,撫上了覓塵的面頰。
覓塵這才一驚,趕緊自欄杆上站了起來呵呵一笑。
“投擲飛機也很重要哦,不要側風投飛,不然容易被刮偏,順風投擲又沒有足夠的動力,最好是迎着不太強的正面逆風投擲,投出的角度這樣正好,飛機要平穩向前送出,到最後一刻才自然脫手,那樣飛得最遠。看,就這樣!”覓塵說着將手中的飛機擲出,也不再看歸海莫湛一眼,匆匆又道。
“呵呵,飛得遠吧,教完了。我出來好久了先回去了哦,不然寇珠她們該四處找我了。”
說着便匆匆擡腳就往回廊上跑,轉眼身影便消失在了亭廊曲轉間。
歸海莫湛也不攔她,含笑看她逃得狼狽,目中閃過沉思,漸漸均化成了一抹柔光與眼底牽纏。起身撿起地上的紙飛機,輕輕笑了起來,手指覆上面頰剛剛覓塵擦過的那處柔軟,眸中的笑意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