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歐陽伊雯心裡就有些犯糊塗了。拿出一本外語書來,她漫無目的地翻着,一遍又是一遍。不由地,她轉過頭又看了看陳浩楠。
這個時候,陳浩楠正襟地坐着,腰板挺得直直的,眼睛盯着課桌上的書,他的手還不時地還稍稍動上一動——翻着書頁。咋一看,大家都會誤以爲他在認真看書,但細細一看就不難看出他是在發呆!這也難怪呀,自從父親離世之後,陳浩楠總以爲自己看透了生與死,然而,忽然之間身邊的人又悄悄地去了——他一下子就陷入了恐慌:原來死亡還是那麼地可怕!
陳浩楠這種發呆的情形,歐陽伊雯見得多了,也習以爲常了,她知道往往這個時候他的思緒就漫遊到九天四海了。而此時此刻,她知道他一定在想着林雨霏的事。
“我該怎麼辦了?”歐陽伊雯禁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想想剛纔已經答應了班主任的事,她不免又有點心慌了。歐陽伊雯心裡很清楚,林雨霏臨終之前雖然沒有明說什麼,但是她一定特別希望陳浩楠去送她最後一程,因爲他是她一直深愛着的人,他也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然而,歐陽伊雯更是瞭解陳浩楠的犟驢脾氣——他一般是不會輕易做決定的,然而一旦決定了的事,他就會一根筋地堅持到底!“我到底該怎麼辦呢?”歐陽伊雯在心底再一次問自己。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便是小聶老師。這個剛滿二十二歲的年輕女教師有着一種特別的親和力和感染力,她接手214班不到一個星期就跟學生們打成了一片。學生們都喜歡她,當然,她也喜歡他們,特別是歐陽伊雯、陳浩楠和林雨霏等一些文筆比較好的學生,她更是願意與他們親近,與他們交朋友。很久以來,小聶老師的眼裡對他們幾個充滿着無限的關愛和憐愛,這一回林雨菲因病離世了也讓她心痛不已。
想到這些,歐陽伊雯禁不住有些興奮了,她知道小聶老師一定會幫忙的。所以,她決定一下早自習就去找親愛的小聶老師……
中午第四節課剛一下課,小聶老師的“詔令”來了,陳浩楠來不及多想,迅速就趕往了語文組辦公室。和往常一樣,小聶老師的“詔令”又是歐陽伊雯傳達的,她早就習慣了這種郵差的角色,但凡不能直接找到陳浩楠,小聶老師都會叫她幫忙轉達一下。
這些天經歷了好多事,陳浩楠心裡面有些恍惚,他總覺得是上蒼故意安排了這些事,讓人傷感、讓人痛心、讓人抑制不住淚水。然而,他又清楚地知道這個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着什麼上蒼——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林雨霏的去世無疑給了他沉重的一擊!再加上她的那些話語,還有她的日記和信件,陳浩楠深切地感覺到了她的愛意和關心。但是,在她的彌留之際,他卻沒能爲她做一點點事情:他心中好不愧疚,好不悔恨……
接到小聶老師的“詔令”,陳浩楠那有些模糊的心突然就“嘎嘣”了一下:這個時候小聶老師會有什麼事呢? 雖然如此,他還是衝歐陽伊雯微微一笑,便快速跑出了教室。
語文組辦公室裡空空的,其他同事都出去吃中餐去了,只有小聶老師一個人等着陳浩楠的到來。她在心裡面籌劃着、醞釀着……
忽然,有人輕輕地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
從語文組辦公室出來,陳浩楠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當然,他心裡也有了一種別樣的輕鬆。別了小聶老師,他來不及去食堂吃飯,便要急着去找歐陽伊雯商量一些事情。
然而,此時,歐陽伊雯正在教師辦公樓下等着陳浩楠。剛一下課,她就看着他走出了教室,然後她又跟着他——看着他走進了教師辦公樓。
一看到陳浩楠從樓道里走了出來,歐陽伊雯就迎了上去,看到他臉上露着輕鬆的微笑,她的心便放鬆了許多……
“伊兒,看到你真的很高興!”陳浩楠笑着跟歐陽伊雯打招呼道,“我正準備去找你呢,沒想到你……”
歐陽伊雯故意翹起了小嘴兒,微笑着說:“沒想到什麼呀?是沒想到我就這在樓下等你吧!”
“呵呵!大概是吧!”陳浩楠用手搔着後腦勺,一個勁地笑道。
“走吧,你別再一個勁地傻笑了!”歐陽伊雯撇着小嘴嚷叫着說道,“我們吃飯去吧,我都快餓扁了呀!”
“哈哈,你也沒吃飯呀,那就趕快去吧!”笑了笑,陳浩楠便拉住了歐陽伊雯的手跑了起來……
二食堂的小偏廳裡,陳浩楠和歐陽伊雯就着一張小桌面對面地坐着。在他們面前各都放着一大碗炒粉,兩個人一邊吃着一邊就扯開了話題。
“浩楠,你跟我講講,小聶老師都跟你說了些什麼呢?”吃了一口粉,歐陽伊雯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說道,“怎麼你一出了教師辦公樓就顯得精神多了,看來我們的小聶老師現在能夠掛牌做心理醫生了啊!”
“其實我們也沒說什麼,也就是就着一些平常的事說了說,不過——她說的話挺在理的!”說着話,陳浩楠便輕輕地放下了筷子。看了看歐陽伊雯的臉,他又說道:“說真的,伊兒,這次真的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就不能聽到小聶老師那一番入情入理的話了,我也就不能正視我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也許、也許我還會一直就這麼錯下去……”
“你就別謝謝我了,要謝就謝小聶老師吧!”歐陽伊雯笑着搖了搖手,“不過,小聶老師她究竟說了些什麼呀——你倒是跟我說說呀!”
看到歐陽伊雯一個勁地央求着,陳浩楠微微笑了一下,再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思索了一下,他就開了口,不過,他的語氣顯得有些凝重了:“小聶老師說人這一輩子有些事情做了會後悔,但有些事不去做就會更加後悔;她還說,有些事情終究需要一個人去面對,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一味地逃避那是弱者的行爲……她說得很對,有些事終究是不能逃避的,即使能夠一時避開,那可能、或許就會後悔一輩子——這些天以來,我一直都在逃避雨菲的事,不是我害怕生離死別,而是我總是在強迫着自己不要去接受她離世的事實!……其實,前一陣子我可以爲雨菲做一些事的,但是我——我什麼也沒有做,那已經成了我這一生無法彌補的遺憾了!所以,這一次我應該而且必須去送她最後一程,因爲我怕——我怕自己再後悔、再感到遺憾……”
不知什麼時候陳浩楠的眼角就溢出了淚水,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慢慢地滴下,一滴、兩滴、三滴……歐陽伊雯掏出紙巾,幫着他輕輕地把它們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