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醫院的時候嘵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室外面有一個看起來很紳士的男人,見我到來,立馬很有修養的站起了身,眼神暗淡,似極力壓抑着巨大的悲傷,他看着我微微一笑:“晚了一步,嘵已經進入手術室了。”聲音有些許顫抖。
男人大概四十上下,保養的很好,面對這個人的悲痛,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勉強一笑:“進去了又不是不出來,我們在外面等他,嘵一定會出來的。”爲了讓這個笑顯得真誠一些,我不禁將嘴咧得更開了。許是這個表情太猙獰,惹得這個男子,再次嘆息了一聲。
“嘵,他怎麼了?”手術這麼緊要,爲何還要回國呢?我很是疑惑。
“還沒有自我介紹……”男子轉過身,很自然的伸出了手,他語氣溫婉,略帶一絲低沉,“我是Lyin的法律顧問,也是嘵總的老友,我叫秦倪。”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你好,我叫郝小心。”
我剛說完我的名字,他就抿着嘴笑了,“恩,我知道。”
“那你知道嘵讓我來幹什麼?”我望着他,滿是疑惑,是啊,我和嘵在Lyin認識,他很熱心的幫忙讓我認識了胡總監,然後促進這次合作,然後他生病去瑞士養病,而我緊緊密密的籌備着和何小艾的比賽的案子,偶爾通電話,互相問問近況,是很親切。但是也不至於,這個時候叫上我吧?
“嘵立了遺囑。”秦倪淡淡了說。
這句話對我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什麼?立遺囑?”我失聲重複道。
秦倪見我這樣的反應也不在意,接着說道:“嘵的身體,比你想象的嚴重,他在瑞士定居了將近二十年,這次回來,也是因爲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只是回來,看看故土。”秦倪說話斷斷續續,但這一字一句都像刻進我心裡一般,我看着他沉靜的臉,忽然亂了陣腳。
“那怎麼辦?可是我沒有看出來啊,嘵可精神了,他還在公司大廳了看我偷懶呢,還和我去小店裡挑這挑那呢,怎麼可能,昨天還和我電話讓我去瑞士做副手呢……”我語無倫次,覺得有什麼東西卡在胸口,導致每次呼吸都覺得隱隱的疼。
“嘵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秦倪還想說什麼,被我一把打斷:“可是他立遺囑也不關我的事兒啊?他的遺囑爲什麼會叫上我,所以……其實你們是在拿我開玩笑吧?……”我越說越沒有底氣,終於完全安靜了下來。
“嘵決定,他在Lyin的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權,在他過世之後,由你繼承。”他看着我,不動聲色。
“嘵不會有事的。”我直視着秦倪,十分冷靜,“嘵,絕對不會有事的,什麼遺囑,什麼過世,現在說,沒有任何意義。”我目光堅定,看着秦倪的時候沒有一絲畏懼,就像我相信,嘵說找我,就一定會有事而不會騙我一樣。
秦倪沒有說話,順着我的目光看向手術室前亮起的紅燈。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嘵的音容在我腦袋裡忽然有些模糊,和某些已然淡去的回憶重疊,熟悉,但是卻沒有情節出現。我嘆氣,難道我和嘵之間還有什麼緣分之類的?
這時候,我纔拿出在出租車上已然靜音的手機。七個未接來電,三個許一繁的,四個古藺的,沒有蘇罙的名字。
像是知道我隱秘的失望,手機忽然一陣震動,一個短信進來,我連忙打開收件箱,是蘇罙。撇撇嘴,打開:“郝小心,s罙的下一任策劃部經理是何小艾。”沒有多一個字問起我爲什麼會離開。我合上手機,應該的,只是遺憾,現在都不知道何小艾做的案子到底是什麼。我想了想,還是沒有回蘇罙的短信。
或許有些東西,早就已經註定了結局,我不去爭取,我不去放手,倒看看,會有怎樣的延續。
走廊上傳來高跟鞋急促敲打地面的聲音。我轉頭看見一個高挑的人影,她從光線裡走來,顯得又是急躁,又是美麗。待看清楚那張臉,我才悚然驚懼的站了起來:“何小艾?!”我訥訥的喊她。
何小艾看見我在這裡顯然也十分驚訝,但是也只是眼神一閃,就直接走到了接我來這裡的司機面前:“汪叔叔,你竟然沒有通知我?”
那個被稱作汪叔叔的人,朝着何小艾完美一笑,很奸險的樣子:“小姐,那時候老爺說小姐您有重要的比賽所以讓我不要通知您。”汪叔叔回答得很坦然,何小艾氣急敗壞的指向我:“那她呢?爲什麼會通知她?”何小艾皺着眉頭,語氣強硬,但是這樣的表情仍然不顯得猙獰,還是美麗動人。
“嘵總那個時侯想要告訴小心一些事情的真相,所以才急急忙忙地將她叫了出來,但是……仍然沒有趕上老爺進手術室的時間。
“真相?告訴她真相?”何小艾鄙夷地笑着“我告訴你汪叔叔,不要以爲我媽媽死了就當我不存在,我絕對不會,原諒裡面躺着的人,絕對!”
何小艾看向我,我伸出手,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後和她打招呼:“嗨!”
見我這樣,她氣急敗壞的轉過頭,不理睬我。我自覺沒趣,有縮回角落,看見何小艾所謂的汪叔叔,也就是接我過來的司機,朝我看來,我連忙殷勤的問:“什麼真相?”
所謂的汪叔叔朝我笑笑:“如果嘵能醒過來,你親口問他去。”
何小艾在一旁冷哼出聲。
話題就此停止,走廊上恢復了安靜,這種靜,讓人有些窒息,偶爾聽得見何小艾吸鼻子,和不斷翻着手機看時間的聲音。很久很久之後,久得我腳都有些發麻,手術燈終於猛地熄了,所有人都立馬轉過頭,往手術室的大門看去,門開得很緩慢,剛走出來一個醫生模樣的人,秦倪就已經迎了上去,那醫生看見秦倪,一把擁抱住了他:“老倪,嘵他……挺過來了!”
說着,兩人都一陣無言。
“那他還會有事麼?”何小艾的聲音很輕,似極力隱藏着自己悲傷的情緒,但還是輕易的,讓人看見了她的脆弱。
“性命雖已經無憂,後期的情況纔是最重要的,但是至少,是挺過來了。”聽見醫生的話,我心裡一鬆,轉頭看向何小艾,她也鬆了口氣似的雙腿一軟,我連忙上前扶住她:“沒事了……”但是心裡全是滿滿的疑問,何小艾和嘵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何小艾會出現在這裡?爲什麼何小艾會叫嘵的司機嘵叔叔?爲什麼何小艾一副很關心嘵又很恨他的樣子。
何小艾低着頭,肩膀微微抖動着,仍然揮開了我的手:“誰要你假好心?別讓我看見你,真讓人討厭!”
得,人家都說這話了我還賴在原地那我簡直就是犯賤,我咬咬牙,詛咒自己真是同情心濫發,沒趣轉身,赫然看見身後一堵肉強。西裝的領帶被拉下了一半,耷拉在胸前,頭髮有些許凌亂,甚至連眼神,都滿是慌張。一看就是急匆匆趕過來的,那麼整潔的蘇罙,在這一刻,在我眼裡,因爲另一個女人,而邋遢得要命。
蘇罙後面跟着言默,見到我,也是疲憊一笑,然後兩人雙雙看向何小艾,朝她走去。
相對於他們的冷靜,我顯得十分吃驚,可是有啥好吃驚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瞧着這陣勢嘵生病對何小艾還挺大影響的,蘇罙言默過來就正常了吧?
蘇罙走到何小艾身邊,回頭緊皺着眉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拍了拍何小艾:“小艾,沒事兒了,叔叔不是挺過來了麼?”何小艾低着頭,撞進蘇罙懷裡,“罙,我恨他,但是我怕他會離開我……”言默朝着我看來,聳聳肩表示無可奈何沒有在蘇罙之前捐獻自己的懷抱,導致現在我像看着臨陣脫逃的士兵一樣瞪着他。
我僵着身子有些訕訕,何小艾的頭埋在蘇罙懷裡,努力不讓自己哽咽出聲,我擡起手想要說什麼,又將手揣進兜裡,這倆人在我面前演的又是哪一齣?
“我說蘇罙,你和別的女人親親我我最好挑挑時間,至少是不是應該避開我?”我翻翻白眼,建議道。蘇罙不說話,淡淡的看我,一副不可理喻的神情。好的,現在我在蘇罙心中也沒啥好印象了,我開始煩躁,爲什麼何小艾一出現什麼事情都開始走向越來越惡劣的方向?我看着蘇罙的臉,忽然覺得厭惡。
“或者其實你可以通知我一聲,本來就對做你老婆沒什麼興趣,要是需要的話,我隨時可以讓賢啊,也真多虧你忍受了我這麼些年,兩地相思的滋味太不好受,現在回來了,那可真是要祝你們重圓大吉,我也就不礙眼了。既然嘵已經沒事了,那麼我也就不在這裡招人嫌了。”
何小艾止住抽泣,朝我看來,眼裡兇光畢露:“郝小心,你不要太囂張。”
我笑得無比甜美,“我囂張的話……現在你一定已經被我生吞着吃了上千次。”然後轉身,大步離開醫院,見鬼的一天,不但白白送給了何小艾我的工作,甚至男人,也送去了。
言默追上來,一把拉住我,“小心,這次你是錯了。”
我揮開他的手:“我當然錯了,我一開始認識蘇罙就是個錯誤,我在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沒有朝她的寶馬一頭撞死就是個錯誤,我假惺惺的一心想要和她緩和緩和關係就是個錯誤!”我吼言默。深吸一口氣,平息了呼吸,我輕輕一笑:“你們三個人,還真沒一個讓人覺得不噁心的。”
“嘵叔叔是何小艾的爸爸。”言默看着我,一絲不忍在他臉上浮現,他接着說:“小艾是嘵的女兒,親生的,卻不給予疼愛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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