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銘秋本想出言訓斥,但聽到士兵所言,哆嗦了一下,手中青瓷蓋碗滑落,應聲而碎,冷汗立時便留了下來,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流年不利,這可如何是好。
吳孝良也是一陣緊張,本來還在商量撤兵事宜,可惜綏東軍本部的電臺出現故障,遲遲與之聯繫不上,派去聯絡的人也沒有消息,如今聽說又來了軍隊,卻不知是敵是友,萬幸馬占山還在城內休整,他那一連人馬戰鬥力極強,是一大關鍵助力。
“走咱們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劉銘秋一萬個不樂意,也不敢拂逆這位掌握東寧城實權的人,跟着他起身。
到了東門上,吳孝良端起望遠鏡看去,只見一面紅色大旗迎風獵獵,上繡兩個黑色大字“綏東”,不由得一陣激動,他的綏東軍終於來了。
綏東軍此次派來了一整個營裝備精良的學生兵,不過二號人物尹呈輔並沒有親自前來,領軍的是一位新近提拔學生兵營長,姓樑名遇春。不過,尹呈輔沒有來卻是因爲綏東出了大事。白俄波將金的雙城子旅北上後很快南下,直逼綏東軍,同時,海參崴方面似乎也派出了超過兩個團的人馬,這讓尹呈輔大爲緊張,同時也使他陷入了難於選擇的兩難境地,旅長在東寧被圍,不去救旅長便有危險,但如果起兵去救,白俄軍隊必定乘虛而入,雙城子旅遠遠的虎視眈眈,卻不進攻,打的便是這個主意。
尹呈輔幾經思想鬥爭,最終還是選擇了前者,全力應付白俄旅,他首先派出第一營試探駐紮在綏芬河邊的雙城子旅,然後第二營佯作進攻雙城子,第三營運動於兩營之間,隨時以作策應。
波將金打的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主意,尹呈輔同樣打的也是這個主意,只是看誰的神經更堅強,能堅持到最後。坐鎮雙城子的波將金得到綏東軍即將攻擊雙城子的報告後,很快堅持不住,急命駐紮在綏芬河邊威脅綏東軍的雙城子旅回防,與此同時,已經開到雙城子近郊的綏東第一營也開始回撤,兩軍於途中遭遇,竟擦肩而過,足見這次兵戎相見雙方均毫無戰意。
尹呈輔得到雙城子旅撤退的消息,大大鬆一口氣,連夜派了樑遇春領第四團馳援東寧,他仍舊沒敢派出主力,在俄羅斯人腹地,時時便如與虎同眠,一刻也不敢放鬆了警惕,而他在這次兩軍對壘的較量裡,所下的決定,實際上擔了極大風險,不管所做決定如何英明正確,棄主將於不顧,這在中國軍隊裡是犯大忌的,今後很可能會不被主將所見容,所以,他做出對綏東軍最有利的選擇,實際上也是做出了對自己犧牲最大的選擇。這個選擇也爲他後半生的政治生涯帶來了極大的困擾,此後幾十年間,不斷有他的反對者反覆提及此事,甚至做出了陰謀論的推斷,但吳孝良對這種推斷從來都是嗤之以鼻,一笑置之,只淡淡說了一句話:“振之當爲蕭何!”
樑遇春見面就赧然道:“旅長,我們來晚了!”
“馭聰兄,你來的正當其時!”
吳孝良與樑遇春是老相識了,兩個人還一同在北京警察廳的監獄裡待過,但自從有了上下的關係,樑遇春仍舊很自覺的擺正了自己的位置不再與旅長稱兄道弟,這讓吳孝良很是鬱郁。
吳孝良命人重新收斂了胡六一等人的遺體,併爲他們舉行了隆重的葬禮,駐東寧綏東軍全部出席,禮畢所有綏東軍士兵子彈上膛向天鳴放九響。這種禮遇也是在全國軍閥中所沒有的,爲死去的士兵開追悼會,追授他們的功勳,肯定他們的功勞,死者得慰,生者動容,士兵們思想簡單私下裡議論着:
“跟着這樣的長官幹,值!”
吳孝良如果知道自己的所做所爲,士兵們竟是如此看待,恐怕又該苦笑了,他一直希望以主義理想武裝他的軍隊,怎奈最後又走上了恩威並施的老路。
李五一在葬禮上伏地痛哭,他與胡六一兩個人當年爲乞丐時就是一雙兄弟,被吳孝良所救又是同爲警衛,如今大事爲成卻陰陽兩隔,他怎麼能不爲這個好兄弟痛惜。
東寧仗已經打完,綏東軍派來的援軍已經派不上用場,這讓本來摩拳擦掌的樑遇春很是失望,但是他的希望很快有燃燒了起來。
僅僅三日不到,據報高士儐已被孟恩遠任命爲吉林暫編第一師師長,他盡起延渾軍主力出延吉北上直逼東寧,似乎爲了報仇而來。此刻東寧駐軍得了張作霖支援的軍援物資,武器彈藥充沛,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如何能怕了這個高屠夫。這高屠夫便是綏東軍私下裡給高士儐起的綽號。
高士儐被委任師長出兵東寧的消息很快也傳到北京城,徐樹錚氣的大拍桌子罵道:“這個孟恩遠已經到了非收拾不可的地步,芝公,不如把他調到京城來,晾他一晾!”轉而又道:“維中,在東寧將這個孟恩遠折騰的狠了,不然他也不會痛下殺手,如今看來,這針插不進水潑不透的東三省可以往裡面放釘子了。”
“好,就招他進京,授其惠威將軍!但這釘子如何放,放哪一顆你可想好了?”段祺瑞點頭同意同時又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財政部陳總長家的公子,還有那個剛剛之身返京姓方的後生,可都是維中的老部下,放進去再合適不過,現在所欠缺的不過是一個合適的機會。”
段祺瑞再次點頭:“又錚此言有理。”隨即笑道:“以吳維中的折騰勁頭,相信這個機會不久就會出現。”
……
吳孝良不打算坐以待斃,決定主動出擊,他留下一排人馬協助巡防營營長李雙財駐守東寧,然後帶領樑遇春的第一營與李五一的警衛排延綏芬河支流向南殺去。馬占山自然不甘寂寞,也帶着他的第二連一同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