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復榘從震驚中醒轉過來後突然發現,這一大股騎兵並不時山東軍,山東軍的軍裝是淺灰色,而這股騎兵的軍裝則是土黃色,他腦袋轉了十八個彎也沒弄明白這到底是哪隻部隊。
因爲從常理揣度只有東北軍的軍裝是土黃色,而河南腹地是吳孝良的地盤,他怎麼可能容忍其他勢力的騎兵全副武裝的干涉呢,可若不是東北軍那又是誰呢。
給韓復榘揣度的時間並不多,那一大股捲起漫天煙塵的騎兵鐵流雜眼間便奔至陣前,他甚至已經能清晰的看到那些馬上士兵的五官,馬刀平舉,繮繩勒緊,雙腿緊緊夾住馬腹,他們在加速,一陣絕望在韓復榘的眸子中閃過,隨後便是不敢與決絕,他從地上一躍而起,大聲命令着:
“所有人分散撤退,後撤五十里集合。”
很快韓復榘的聲音就被轟鳴的鐵蹄聲所掩蓋,他的命令也僅僅只有身旁的幾個人才聽得到,麾下士兵們已經亂的沒了建制,四散奔逃,已經根本不需要他的命令了,韓復榘心底泛起一陣悲涼,本以爲這是東山再起的大好機會,誰知到頭來還是鏡中花水中月,敗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慘。
副官帶着哭腔一把抓住韓復榘作弊,架起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司令,你不能倒下啊,你是兄弟們最後的希望啊。”
韓復榘聽到這話就像受了刺激一樣,騰地又竄了起來,口中自語道:“對,你說的對,我不能倒下,只要我還在一樣還能拉起一票隊伍。”
那副官見韓復榘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自信,連忙勸道:“司令咱們撤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在不撤就來不及了。”
“你說的對,咱們撤。”
混亂中副官多了個心眼,將自己身上的軍裝脫了下來,非讓韓復榘換上,韓復榘拗不過,只好匆匆與那副官做了交換,兩人這才混進亂軍中,一路向西狂飆,只要逃出對方騎兵的追擊範圍就算安全了。
可韓復榘越跑越絕望,身後的騎兵就如跗骨之蛆一般陰魂不散,似乎並不急於掩殺過來,只是若即若離的墜着,偶爾穿插過向西奔逃的潰兵收割着他們的生命,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銜尾而擊,就像是趕羊羣一般,這是爲啥,韓復榘百思不得其解,但眼前的情況哪裡容得他停下來多想,眼見着騎兵又進行了一次穿插,所過之處潰兵呼呼啦啦倒了一大片,他突然驚恐的發現,這一回穿插進來的騎兵竟直奔他和副官所混在的一大股潰兵。
難道他們發現了什麼。
韓復榘心裡打着鼓,想跑快點卻是不能,潰兵失去建制後毫無陣型可言,時而鬆散,時而密集,現在他們所處的情況就是屬於後者,人擠人,人挨人,誰都跑不快,誰想慢下來也不可能。
土黃色的騎兵鐵流如收割機一般越來越近,絕望再一次漫上韓復榘的心頭,這就要結束了嗎。
誰知那一隊騎兵殺到近前卻圍着他們這一羣人繞起了圈子,只聽有人大聲喝道:
“聽好了,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潰兵們一下愣住了,卻聽馬上的士兵們又一次扯着嗓子喊道:
“投降免死。”
這下潰兵們才如夢方醒,原本以爲就要去見閻王爺,誰知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凶神惡煞們竟然也起了慈悲心腸,放他們一馬,雖然投降不光彩,但也總好過去見閻王吧,潰兵們稀里嘩啦的把身上的武器丟了一地,跪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祈禱着這些凶神惡煞能夠兌現諾言,投降不殺。
看到潰兵們投降,土黃色軍裝的騎兵們果然不再殺人,韓復榘和副官也跟着大夥,跪下來假裝投降,不過他並沒有將身上唯一的一把武器扔出去,在他褲管下的綁腿裡還藏着一柄勃朗寧自動手槍,這可是關鍵時刻準備救命,或者說是準備魚死網破的。
遠處小土坡桑,一名身着細尼軍裝的高大軍官身披黑色大氅,勒馬站定,似乎在關注着那一大股潰兵的動靜,他身後的上校軍官則在不解的問着:
“師長,爲何放過那股潰兵,不如殺了省事,等到潼關,這夥人也該被蠶食的差不多了。”
高大軍官,眉毛一挑,手指那股潰兵方向,問道:
“你看看那些人,可發現了什麼不同之處。”
上校軍官,看了半天,搖搖頭,還是不解。
“卑職愚鈍,看不出來……”說到這裡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難……難道是因爲這股潰兵中,軍官比例高。”
高大軍官笑了:“搞不好,韓復榘就在這羣人裡。”
“韓復榘。”
上校軍官眼睛一亮,如果能活捉韓復榘那可真是不虛此行了,原本大夥趕來河南就滿肚子的牢騷怨言,放着小鬼子不打,偏偏撤到黃河南邊來打中國人自己,是以在隊伍中的牴觸情緒非常嚴重,這次進攻也是師長半是逼迫,半是懇求,大夥才一路狂飆過來的。
別人不瞭解,上校軍官自認爲是瞭解師長苦心的,副司令身爲一軍統率不能輕易撤下來,可戰略部署是早就做好了的,必須有人來執行,所以師長被點了將,這點是他沒想到的,本以爲這麼重要的任務,怎麼也得交給副司令的嫡系去做,誰知竟選擇了他們第十七騎兵師。
如果能抓住韓復榘西北軍必然會大受影響,而士氣低迷,形勢將對他們越來越有利。
“師長,我去看看。”
想到這裡,那上校軍官再也待不住,他要親自去那夥夾雜了很多軍官的潰兵羣中,準備甄別出幾條大魚來。
上校的馬剛到近前,就聽騎兵們爆出一陣歡呼。
“孃的,逮着條大魚。”
只見一名軍官被推搡出人羣,西北軍不愧號稱叫花子軍,堂堂軍官也穿的是普通灰布軍裝,那肩章上的將星於是顯得更加分外耀眼。
“團長,是個中將,真有大魚。”
幾個士兵看見上校軍官驅馬趕了來,喜滋滋的邀功。
上校軍官心臟噗通噗通跳的加快,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隻隊伍裡能配的上中將,除韓復榘還能有誰,待仔細看去,那中將已經被幾個士兵按倒在地上,雙膝跪地,兀自奮力的掙扎着。
“你們幾個放開他,敗軍之將也得給他留點體面。”
士兵們這才鬆開被按到在地上的中將。
中將掙扎起身,並不拿正眼去瞧誰,只是昂着頭站在當場。
“你是韓復榘。”
中將目光中似乎燃起了熊熊怒火,口中冷哼卻並不搭腔,可瞬息間,那中將的態度竟然變了,冷冷的道:“我就是韓復榘,你們抓我就可以了,其他人是受我錢牽連,希望你們放了他們。”
中校喜出望外,如果眼前這人當真是韓復榘,那其他人就沒有半點用處,放了又有何妨,他剛要搭茬,卻聽身後一個渾厚的聲音斥道:
“撒謊,你不是韓復榘。”
上校軍官愕然,回頭道:“師長。”
高大軍官沒理會上校,而是驅馬上前,一指那地上站着的中校。
“韓復榘年過不惑,看你模樣也就堪堪過了而立,卻敢大言不慚的冒衝,也太小看我東北軍……”
潰兵羣中瑟縮着一人,聽到那高大軍官自稱是東北軍,再加上那一嘴東北口音,終於確定這股騎兵是東北軍無疑,真是千算萬算,算不到姓吳的竟然與張小六子合作,他們兩家聯手,馮玉祥恐怕也要出師未捷,步他後塵,想到此處,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難道東北軍突然出現在洛陽,是張學良要圖謀關中,亦或是說吳孝良支持張學良圖謀關中。
目下形勢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來,華北在日軍大舉進犯之下,早早晚晚是守不住的,東北軍遲早要撤下來,只不過撤到哪去一直是個未知數,或者說他張學良已經退無可退,天下軍閥包括馮玉祥都在等着看張學良的笑話,並且在軍事會議上不止一次的提到此事,這一點他是又印象的。
他突然滿懷惡意的想着,如果馮玉祥知道了張學良撤出華北後準備佔了關中做根據地,不知馮司令該作何感想啊。
正胡思亂想間,他突然覺得脖領子一緊,竟被人揪着領子給提了起來,然後狠狠的扔在地上,陸續又有人被揪了出來,韓復榘明白這是在把軍官都挑出來,並不時已經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這才稍稍安定了一下心神。
那副官也真是硬氣,被東北軍一頓暴打,卻仍舊咬着牙關,打算死也不招出真正韓復榘的下落,幾個東北軍士兵還像再揍的狠點,卻被那高大軍官揮手趕開。
“不必耽誤時間了,韓復榘必在這羣人中,給我一個不拉的都斃了,不留半個活口。”說道此處,他頓了一頓,又繼續道:“然後通電全國,洛陽大捷,擊斃韓復榘……”
後面再說的什麼,韓復榘沒聽清,因爲他驚恐的發現,東北軍得了令後已經開始準備殺人了,副官這時也慌了神,他真怕東北軍上來一根筋的勁把他們都殺了,自己死不足惜,可司令該怎麼辦,沒了主意,便不由自主的看向人羣中的韓復榘,希望司令能給他指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