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芷菁的舉動讓我很奇怪,先是眼定定的望着我,但當我感覺到這點轉過頭去看她的時候,卻立刻轉過頭躲開了我的目光。不過這時候我也沒有時間仔細思考她爲什麼會這樣,因爲再不捉緊時間,常何就要回來了。
“我和李兄兩人曾經在船上的事情,希望除了已經知道的沙伯父、五小姐和陳師傅外,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一開口就直奔主題道。
“難道他真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人?” 沙芷菁愕然了一下,脫口而出道。
“我不是早已經說過不是了嗎?”我搖了搖頭道。
“徐公子有這要求,我們當然會遵從,不過徐公子的身份我曾經向我夫人提起過,請見諒。”沙天南點頭道,但沙芷菁在這時候卻奇怪的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這倒沒有關係,沙伯父能答應我這要求就行了。”我不在意道。其實真的說起來我的名聲確實不太好,以沙家這種正當人家,就算我沒有這樣的要求,都肯定不會將被我所幫助的事到處宣揚吧?
“我們可以答應你不說出去,但你現在是否能說出這人究竟是什麼人呢?他應該和你一樣,現在的只是假的樣子,臉上戴着面具吧!” 沙芷菁終於將目光定在我身上,有點猶豫道。
“五小姐果然聰明,確實是這樣。”我微微一笑,接着頓了頓又說道:“你姐夫常何,應該算是李建成方面的人吧!”
“他其實只直接聽命於唐皇,不過確實是比較傾向於太子。你的意思是那個李四是秦王方面的人?那爲什麼還要由你護送來長安呢?”沙天南首先醒悟過來道。
“算了,反正現在告訴你們也沒有關係,他並不是李世民方面的人,因爲他就是突厥的突利可汗,你們在洛陽時應該也聽說過或者見過他纔對。”我聳了聳肩,若無其事的答道。
雖然突利沒有提起過,但以沙家的地位,突利在洛陽出席那些權貴富商間的宴會時,又怎麼可能沒有見過面。至於我這樣坦白說出突利的身份,也不用擔心沙天南或者沙芷菁會泄露出去,因爲這樣做反而會影響到沙家在李建成心中的地位。我之所以要他們親口答應不說出去,就是害怕他們會在無意之中告訴別人罷了。
“什麼?竟然是他!” 沙芷菁不能相信道,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和我在一起的中年大漢竟然會是不可一世的東突厥可汗。
“詳細情形我就不說了,總之我這樣做是爲了避免東突厥對我們中原的入侵。”我懶得又要將所有事情解釋一遍,而且這事和沙天南和沙芷菁沒有多大關係,兩人信不信也不大重要,只要能讓沙天南覺得如果被牽涉到其中,會危害到沙家的安全就足夠了。
“雖然我不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我相信徐公子你的話。而且爲以前對你的誤解道歉,外間的謠言果然是不能盡信的。只看這次你保護突利可汗回長安,和義助我們沙家脫離險境,就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人。”沙天南用一雙精明的眼睛打量了我好一會兒,一字一頓道。
“沙伯父你過譽了。不過在我離開前,請你容許我大膽的向你提醒一件事。”我岔開話題道。沙天南的話說得我好不尷尬,因爲我根本就不是他所說的那種人。如果不是剛巧碰上突利被追殺,或者鳳兒吩咐下來要我幫助沙家,我根本就不會多管閒事。
“請說。”沙天南見我嚴肅的樣子,也肅容道。
“長安現在的形勢複雜難明,我認爲沙伯父千萬不要捲入任何政治鬥爭的遊渦,明哲保身之法是儘量保持中立,雖不易辦到,卻是最聰明的做法。我秘密將可汗送回來,也是爲了這個原因。” 我一臉恭敬的說出了我找
“我也清楚徐公子說的是實話,但我女婿已經算是太子一邊的人,另外你不知道是否清楚,鳳兒家在去長安後也是比較親近太子。最重要的是長安現在的形勢涇渭分明,皇上之下,不附太子,便附秦王,我們沙家想再置身事外,難啊!”沙天南無奈的嘆氣道。
“在一些無關重要的事情上,沙伯父你們稍微傾向李建成也沒有關係,但在某些事情,還是想辦法避開的好。另外我這次來長安,爲了避免橫生枝節,可能並不會去見鳳兒的家人,所以還請沙伯父隨便將我這些話轉告他們。”我隱晦的說道。
以沙天南的老謀深算,我纔不相信他會聽不明白我說的是讓他和獨孤閥不要直接捲入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宮廷鬥爭中。因爲如果他們壓中勝利一方當然可以飛黃騰達,但如果是輸的一方,下場肯定會十分悽慘。
雖然現在的形勢好像還是李建成佔優,但我直覺覺得李世民肯定會有所動作,爲自己扳回劣勢。所以沙家和獨孤閥如果能儘量保持中立,那最後無論誰贏誰輸反而起碼能保持現在的地位。
當然,我也知道沙天南身爲沙家這樣大一個家族家主的難處,不過對此只能愛莫能助,而且以沙天南的經驗,既然得到我的提醒,應該懂得以後應該怎麼把握分寸。
“我明白。” 沙天南點了點頭,接着臉容一寬,出乎意料的露出一個可親可近笑容道:“真的很感激徐公子你處處爲我們沙家着想,如果不介意,以後我能直接叫你子陵嗎?”
“當然可以,其實我也早有這個想法,只不過怕怪我冒昧,所以不敢提出來。”雖然想不到沙天南爲什麼會突然來這樣一句,但我稍微一愣後立刻笑着回答道。
反正這種口頭上的稱呼是什麼根本不重要。倒是在見到沙天南對我這樣親切後,沙芷菁露出的表情讓我看不懂,好像對什麼事情重新生出希望似的。
“子陵到達長安後又什麼打算呢?如果不趕着離開的話,在敝宅小住幾天,讓我們好好的招待你,以報答緩手之恩。”我還沒有想通沙芷菁爲什麼會有這反應,沙天南的話就打斷了我的思考。
“沙伯父言重了,這其實只是舉手之勞罷了。感謝你對我的邀請,但我另外還有事情要處理,雖然可能會在長安逗留幾天,不過就不用麻煩沙伯父掛心,我自己會安排。”我婉轉的拒絕道。
開什麼玩笑,只要一找到紀倩,我就立刻離開長安。只憑着收到零零星星的消息,就知道長安表面平靜、內裡混亂,充滿了骯髒的權力鬥爭,我可不想摻和這趟濁水。再加上師妃暄對我說過因爲秀寧的事,李家沒有一個對我有好感的。雖然就算我真的表明身份直接進入長安,他們也不敢對我怎麼樣,就算敢也奈何不了我,但我可不想出現要我打出長安的情況,那要我怎麼向秀寧交代。
“呵呵!那就算了,不過如果子陵有時間,在走之前一定要來敝宅一趟,我必定倒屜相迎。”沙天南對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的邀請一點也不在意,反而笑呵呵的說道。
“當然,在我走之前,一定會親自向沙伯父告辭。”我違心道。如果我再拒絕就既不給沙天南面子,而且也顯得不近人情,所以只好這樣說了。
沙芷菁本來聽見我說得那樣‘決絕’,臉馬上露出失望和生氣之色,但現在又轉爲了歡欣。而我也終於有點猜到她的心思,正想找個藉口可以讓我和她單獨相處,問清楚我心中的疑問。
但就在這時候,船艙外響起腳步聲,在瞬間辨認到來人是誰後,我倏地離座,消沒在房間中的屏風後,當然也沒有忘記提醒沙天南和沙芷菁。片刻之後,艙外響起敲門聲,看見進來的人果然如我所說是常何夫婦後,沙家兩父女都禁不住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當沙家四人從船艙離開後,我纔跟着離去。不過因爲以現在的情況看來,直到到達長安,我都再沒有機會找沙芷菁說話,不禁心生無奈,希望在我離開長安前,能再找到機會和她見面吧!
離開關防後,沙家的兩艘大船就在兩艘唐室戰船護送下,經由貫通黃河與唐京長安的廣通渠駛抵長安城內,碼頭處鞭炮大鳴,侍衛肅立敬禮,這般隆重的大陣仗,足以表明唐室對沙家的重視。
來迎接的人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不過在細心觀察後,卻發現其中有幾個人的樣子和鳳兒有點相似,讓我猜到他們肯定是獨孤閥的人,以獨孤閥和沙家的關係,會有人來迎接倒不出奇,就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我那個連見都沒有見過的便宜岳父獨孤峰。至於其他人看來該都是長安的權貴富商,讓我大嘆沙家果然不愧洛陽首富之名。
不過真的要說最引起我注意的,卻是一個身穿太子袍服,貌肖李世民的人,不用猜都能想到這人肯定就是李唐的太子李建成、秀寧的大哥。他的身材與李世民相若,只是臉孔較爲狹長,不像李世民般外表看起來帶着凜然正氣,說得難聽點就是一看就知道他是奸的,但雙目神采逼人,讓人覺得他絕不簡單。
果然聽見常何在沙天南耳邊低聲細語,說‘太子殿下親自來迎接,是沙家的榮幸之類的話。’,但不知道沙天南是否因爲我的提醒,對此並沒有表現的十分喜悅或者興奮,只是一臉的淡然。
雖然我和突利身材高大,但因爲混在其他護院中,所以並不顯眼。更何況來迎的人注意力全集中到沙家衆人身上,又怎麼會想到有我們這兩個身份曖昧的人混雜其中。
當李建成迎上登岸的沙家衆人致歡迎詞時,我們當然和一衆下人留在船面上等候安排。之後沙家衆人就逐一登上來迎接的馬車,而沙芷菁在上車前卻對我回眸一視,眼中帶着讓我心動的神色,但因爲我的身邊都是人,所以我只能點頭微笑作爲迴應。
不過可惡的是我身邊的突利卻發現到我和沙芷菁之間的這些小動作,在用手碰了我一下後,作出了一個豎起大拇指的動作,臉上還一臉曖昧的笑容,讓我差點忍不住就想揍他一頓。
最後,以李建成爲首的迎接者在衆兵衛拱護下離開,我懷疑是獨孤家的人當然也是走得半個不剩。我和突利才輕輕鬆鬆的隨着一衆護院和婢僕登岸。再由另外一個官員招待,登上另一隊馬車,在雨雪紛飛中奔往沙家在長安的新宅院。
而在到達沙家新宅後,我和突利馬上就按計劃腳底抹油開溜,有突利這對長安熟門熟路的識途老馬帶路,在換上另外兩副面具後,我們很快就到達長安中特別用來招待重要外賓的外賓館外。
“徐兄還會在長安逗留嗎?”在外賓館大門對面的一條暗巷中,突利脫回面具恢復了真面目,向我微笑道。
“會的,因爲我還另外有些事情要處理,不過我並不會使用真正的身份,所以和可汗見面的機會可能不多了。”我點了點頭,如實的答道。
“是嗎?真可惜,我本來還想和徐兄、世民兄一起好好相聚一次。”突利語帶失望的說道。
“總會有機會的。”我不無不可的說道。心中卻暗想,見你倒沒有什麼所謂,見李世民還是可免則免的好。
突利向我告辭後,就走出暗巷,傲然的向着外賓館大門走去,一洗這樣多天以來的頹態。當見到突利被因爲他安全迴歸而歡呼的突厥手下包圍着的時候,我爲終於完成了另一個任務而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只要再找到紀倩,我這次出來的所有任務就完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