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玉有潔癖,每日必沐浴焚香,並且對香露有着喪心病狂的狂熱。
三十五年前沁蕊曾贈過修玉三錢梅骨露,可算是捅了馬蜂窩。
此後每年從臘月起修玉便每日前去探望,手託下巴一臉天真爛漫地看着沁蕊制香。沁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能以該工藝是機密爲由將修玉攆出去。
然而修玉是多麼鍥而不捨的一隻竹妖!沁蕊一出門,修玉便從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竄出來,妹妹長妹妹短叫得好不肉麻!
修玉的心思很純潔,目的很單純——給我梅骨露。沁蕊只好每年必留三錢露與這竹妖,只求他別再來騷擾自己。
然而從去年開始,玉瓶險些裝不滿,沁蕊便告訴修玉,以後沒有多餘的梅骨露送與他。
其實那時沁蕊還留了三錢。僅剩的三錢,是她的私心,打算在疏蕩生日的時候送給他的。
不知怎麼被這竹妖發現了,死活給搶了去。疏蕩原本對香露就不在意,並未說什麼。沁蕊心疼得眼圈都紅了,在心裡將修玉罵了三百遍還不解氣。
咳,扯遠了。
所以修玉聽說沁蕊去了議事花廳,登時便猜到她是去送梅骨露的。恩恩,等和宮粉、疏蕩聊完天立刻去找沁蕊,莫讓其他妖精捷足先登了。
宮粉看着神色反覆變化的修玉,心道這竹前輩真是陰晴不定,管他呢,接着講述後來發生之事吧!
面對沁蕊的詢問,宮粉有幾分猶疑。
她只想悄無聲息地把這個官辭掉,最好大傢伙都知道時這件事已經辦妥了。那時她無官一身輕,輿論如何都無所謂了。
可是塵埃落定之前,還是不要大肆宣揚的好。
“哦,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不好意思,先行一步”,沁蕊見宮粉尚自糾結,善解妖意地化去了這份尷尬。
宮粉看着沁蕊的背影,長舒一口氣。還好還好,梅表姐自己走了,不然若要對她撒謊,良心反過不去。
既然今日辭官不成,明日再來吧!宮粉特地挑了條小路回家,打算繞過梅林,不與綠萼等見面。
宮粉哼着圓舞曲,輕快地旋轉一個圈,一個沒站穩,右腳被左腳絆倒,頭下腳上地栽倒在泥坑裡。
好丟臉啊!幸而這條路比較偏僻,經過的小妖小精少。應該沒被看見吧,宮粉正兀自慶幸着,上方出現了三張熟悉的面孔。
所謂冤家路窄,大概是這番情形。事實上,宮粉甫一出了議事花廳,便被恰巧路過的灑金看見了,她們三見宮粉不走尋常路,道是有蹊蹺,便一路尾隨。
“呦!宮粉,今日有何喜事?這般開心,連路都不會走了。”
宮粉一骨碌爬起身,撣去頭髮上粘的草葉。
“哪有喜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好巧呀!在這兒碰到大家。”
“咦?這是什麼?”
硃砂眼尖,一眼看見從宮粉袖中跌落的辭職信。
“沒,沒什麼!”
宮粉急忙去撿,卻被硃砂搶先一步,一把奪過去。
“辭呈?”
綠萼的臉色越來越差,將信撕得粉碎,摔在宮粉臉上。
“大膽宮粉!沒想到你竟然做出叛族之事。”
宮粉急忙分辯道:“我沒有。”
“還說沒有!這麼大的事你可和族中諸位商議過了?早和你說過,你代表的是咱們花梅族。居然膽大妄爲,將全族榮譽看做兒戲!”
不得不說,綠萼劈頭蓋臉的一番責問,看起來領導範是比宮粉足得多。
“就是,寧可把位子拱手讓出,也不留給自己的姐妹。讓咱們花梅白白被他族恥笑。”硃砂火上澆油。
“宮粉姐姐,這番你確實做得太過分了,怎怪得綠萼姐姐說你。”向來不開口的灑金也發言了。
綠萼越聽越氣,右手一揮,一個掌風把宮粉掀倒,左手接着擡起,欲左右開弓,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忘恩負義的叛徒。
然而這第二記耳光終究沒落下來。只見綠萼維持着舉手的姿勢僵硬不動,宮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硃砂和灑金面面相覷。
綠萼只覺得一股難以反抗的力量牢牢壓制住自己,完全動彈不得,看來是某位前輩出手了。
“綠萼只是要教育不聽話的妹妹,請前輩高擡貴手!”綠萼大聲道。
“什麼姐姐妹妹的。我只看到你一個小妖忤逆犯上,欺辱本州總督大人!”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若有若無的幽香隨之飄來。
是她來了,宮粉莫名地安下心來。
沁蕊右手輕揚,綠萼方覺得控制住自己的妖氣消失了,手臂卻還有些痠痛。
沁蕊這頂帽子扣的太大,原本誰也沒給宮粉這個總督放在眼裡,但若認真計較起來,綠萼確實有犯上之過。
若是修玉在時,必會說:“依照《妖精法典大全》第五十八條,你這種行爲是要被流放的。”
綠萼不敢頂撞前輩,撲通一聲跪下,狡辯道:“前輩有所不知,總督是我家小妹。我族曾對她寄予厚望,但近日看她說話做事着三不着兩,屢屢犯錯又不知悔改。綠萼唯恐她辦事不周,未能履行肩負職責。一時心急,言辭便嚴厲了些。”
“原來如此。論理不該我來說,只是你們沒有本族的長輩在,宮粉既叫我一聲‘表姐’,我也就不能不管。
大傢伙既然投票選出了宮粉作爲本州總督,我們便只認得她。那些不服氣的趁早把小心思收起來,否則便是與全州府的妖精爲敵!”
沁蕊的聲音不大,但很清亮,且包含着威嚴的氣勢,嚇得膽小的灑金有點哆嗦。
用凌厲的眼神給了綠萼一個警告,沁蕊接着道:“若是宮粉處事有什麼不當之處,你們且只管去向仙界監督使反映,上頭自有定斷。不可擅自做主,更不能以下犯上!你們三個,可聽清楚了?”
三隻小妖點頭稱是。
看着綠萼心有不甘的樣子,沁蕊又道:“幸而今日撞見的是我,若是遇到蘭草那直性子,將此事直接捅給仙使,你們三個輕者打板子,重者流放。”
綠萼驚愕地擡頭看着沁蕊,見她並無玩笑之意,方知自己差點犯下重罪。自己太過無知,之前想得太簡單,或許真的註定與那總督之位無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