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能把修玉說得啞口無言的,恐怕也只有疏蕩了。
修玉的臉可疑地紅了。他倒並非是對宮粉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讓他承認自己關心一個小妖,頗有些難爲情。
“咳!按照《妖精道德規範》第十二條,咱們這些前輩理應關注小妖身心健康,必要時施以援手。我見總督涉世未深、毫無處事經驗,所以去問問她內務處理的如何。”
修玉不死心地生掰硬拗,誰讓他法則規範背的溜呢!這話糊弄宮粉還行,疏蕩纔不買賬,但看着修玉態度軟了下來,疏蕩便不再計較。
“既如此,我不打擾你們交談,先行告退。”疏蕩說完便要離去,卻被修玉叫住。
“蘆兄且慢!此事倒也不是和你全然無關,何不聽完再走?”
今日竟然被這蘆葦嘲諷了,自出生起他修玉還從未在言語上吃過這麼大的虧,怎麼能不趁機把疏蕩也拉下水?
“我從未插手過小輩之事,和我有什麼關係?”疏蕩十二分地懷疑。
“蘆兄,別急嘛!‘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聽完你就明白了。”
宮粉的目光在二者臉上轉來轉去,不十分明白二位前輩的意思。
修玉看着一臉懵懂的宮粉和將信將疑的疏蕩,暗暗發笑,清清嗓子,轉向宮粉。
“小妖,上次你不是說要去辭官來着,怎麼後邊沒了消息?便是你那些同族,也不再爲難你了麼?”
辭官之事只和修玉說過,宮粉本不願把這些事告訴第三者,但疏蕩是她敬佩的前輩,想來讓他知道也無妨。
“前天我本來是要去辭官的,結果到了議事花廳,仙使不在……”
這議事花廳是州府辦公樓裡級別最高的一間房,只有高等級的妖精和天界仙使才准許進入。宮粉雖是末等小妖,因掛着總督的頭銜,也得以進入。
宮粉反覆練習了見仙使的禮節,設想了數番仙使可能的問話,才鼓足勇氣拿着辭職信走進去,哪知撲了個空。
明明是辦公時間,花仙使卻擅離職守。
只有一名身穿鵝黃對襟襦裙的姑娘背對廳門站立,身姿豐腴,體態婀娜。
“那個,姐姐,請問仙使大人去哪兒了?”
“原來是總督大人。你來的好生不巧,仙使剛回天宮去了。”那姑娘轉過身來,微笑淺語,溫婉中透着雍容大氣。
啊?宮粉有些失望,潛意識又暗暗開心,繃着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梅表姐,不用這麼客氣,您叫我宮粉就好啦!”
宮粉認出這位姑娘是蠟梅妖,在總督選舉大會那日曾見過的。
那日蠟梅妖沁蕊與一衆老前輩坐在貴賓席,談笑風生好不自在;宮粉等一衆小妖擠擠囔囔地坐在臨時加的板凳上,動彈不得羨慕不已。
沁蕊聞言噗嗤一笑,手帕掩嘴,邁着小碎步嫋嫋而至,蔥蔥玉指在宮粉額間輕輕一點。
“怎的叫我‘表姐’?回去翻一下你們家族譜,咱們可是既不同科又不同屬,八竿子打不着的。”
一開口就暴露了自己的無知,感覺自己就像個傻子。宮粉不好意思地咬住下脣,乖巧地說:“因爲名稱裡都有一個‘梅’字,我還以爲咱們是親戚。對不起啊,蠟梅前輩。”
“別,‘前輩’聽着也彆扭。‘表姐’還好聽些,從今兒起你乾脆就這麼叫吧!哈哈,以後我就和總督攀上親戚了。”
沁蕊看宮粉對着自己有幾分緊張,她素來不以前輩自居,也沒什麼架子,所以開句玩笑緩和氣氛。
宮粉也笑了,她真的很喜歡眼前這個美麗大方的花妖前輩呢!
“那表姐,您知道仙使什麼時候回來嗎?”
“怎麼,你找仙使有急事?依我看,仙使今日是不會回來了。如果不是什麼大事,可以和我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這……”
“等等,你說蠟梅在議事花廳?”修玉突然打斷了宮粉。
這很奇怪嗎?宮粉納罕地點點頭。
好似想到了什麼,修玉喜得兩眼放光,察覺到疏蕩瞥過來的目光後,趕緊斂了喜色,正色道:“沒什麼,許久不見蠟梅妹妹了,隨口一問。你接着說吧!”
宮粉不知,等閒的妖精平日裡是不會去議事花廳的。
那裡上班的小仙使閒得都要發黴。除了逢年過節花仙子下界探望衆妖精時,會在花廳小憩,其餘時間連個鬼影都見不到。
花草樹木沐光而生,自行休養生息,已成定律,用不着朝九晚五去彙報。修玉來了此地近五十年,也沒進過議事花廳一次。
沁蕊自然不是去那裡閒逛的,那她此時去,定然是爲了——對,就是爲了那件事。
話說蠟梅與生俱來有一種幽香,且越是寒冷刺骨,香氣越濃,若是沐浴着冰雪,則愈發香入骨髓、沁人心脾。
蠟梅妖沁蕊更是有一手調香的好本事。臘月花開後,沁蕊便用古法將香氣調和成梅骨露,用玉瓶盛了,能存放一整年。
這梅骨露只需取一滴擦在耳垂後,香氣便可連綿一整日。且因其含了冰雪配方,最是能安撫情緒、使聞者心曠神怡的。
梅骨露的調製工藝極爲繁瑣,耗時至少一兩月,統共只能調出三淨瓶,因而非常難得。
這等珍寶,普通的妖精是不配享用的,只能由天庭徵收。
沁蕊每年臘月便開始忙碌,以完成天庭的任務。直忙到來年二月初,將那上貢的玉瓶裝滿了,纔敢放心歇息。
怎奈天庭仙使送來的玉瓶,一年比一年大,起初沁蕊還能留得三兩梅骨露送給朋友,如今卻連一兩也剩不下。
這也難怪,原先梅骨露只用於孝順玉帝和西王母,後來百花仙子存了一份小心思,在徵收時硬是剋扣了六兩去。
沁蕊忙活兩個月,堪堪纔夠上交的份額。
別的妖精還好,知道沁蕊制露的辛苦,不會貿然去討要,除了那個討厭的竹妖——修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