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發地,到劍門關下,直線距離僅有十餘里山地。
這麼短的距離,看似很近。然而,實際上,大軍繞着羣山打轉,至少超過了四十里地。
望山跑死馬,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廖山河領着三千名長期經過特殊山地戰訓練的工兵營戰士,拖拽着幾門6磅炮和回回炮的零部件,開始翻山越嶺。
戰士們爬山,速度其實一點不比山區的老獵人慢。問題是,6磅炮和回回炮的大型零部件,拖了整個隊伍的後腿。
6磅青銅野戰炮,全炮的重量,高達五百多公斤。帶着這麼重的火炮爬山涉水,難度可想而知的不是一般的大。
炮營的官兵們,或推,或拉,或拽,帶着幾門火炮,每前進一步,都要累癱一隊人。
眼睜睜的看着炮隊,拖慢了整個隊伍的前進速度,廖山河自然是心急如焚。
但是,廖山河的心裡更加清楚,要想攻破無比險惡的劍門關,必須要靠火炮和回回炮。
不過,爲將者,必須審時度勢,並作出靈活機動的部署。
既然火炮的挪動速度慢,廖山河果斷的下了決心,留下一千名將士,讓他們拖拽着火炮和回回炮,慢慢的爬山越嶺。
廖山河自己則率領兩千兵馬做爲前鋒,搶先趕到劍門關下,看看有無趁虛破關的機會?
畢竟,廖山河的手上,還有一種大殺器:竹製的簡易投石機+雞尾酒。
竹製的簡易投石機,因爲投出的也是雞尾酒罐,燃燒的威力自然是無與倫比的。
美中不足的是,這種簡易投石機的最遠投擲距離,僅有三十丈而已。也就是說,大約90米左右。
換句話說,要想憑藉簡易投石機,把雞尾酒砸進劍門關裡去,佈設的發射陣地其實已經頂着劍門關的城樓下了。
這個難度,絕對不是一般的小!
廖山河心裡很明白,他能夠坐上第六廂都指揮使的寶座,主要靠的是李中易的信任,至今並無特別拿得出手的大戰功。
據廖山河估計,蜀軍既然拆毀了的棧道,修復棧道的時間又長達一個多月,警惕心應該是不怎麼足的。
只要兩千大軍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劍門關下,就有機會趁夜偷襲,利用混亂之機,拿下這座天下第一的險惡關隘。
翻過又一座山嶺之後,廖山河接到了哨探營的報告,劍門關內的蜀軍,大約有兩萬之多。
廖山河不由皺緊了眉頭,以三千敵兩萬,而且敵軍又有雄關天險作爲憑仗,這就有些頭疼了。
按照漢軍制訂作戰計劃的老規矩,廖山河一時間想不清楚的事,就召集隨軍參議司的參議們,聚到一起議事。
“諸位,敵衆我寡,而且,敵軍又駐守於雄關之中,如何破之?”廖山河學着李中易的作派,手裡抓着水囊,淡淡的詢問參議們。
“大總管,某以爲,此戰必須趁夜進行,不然的話,很難給敵軍造成太大的混亂。若是敵軍不亂,我軍的勝算就不大了。”參議秦鍾率先站出來發言,博得了廖山河的讚許。
“敵軍雖衆,卻是新敗之軍,軍心和士氣必然遠不如我新勝之軍。”參議楊剛擡手指着軍用輿圖上的劍門關,朗聲道,“此關雖險,卻是兩山夾一關,這就給了我軍可以利用的地勢。”
“大總管,您請看這裡,只要咱們把回回炮架到這裡,就可以將雞尾酒砸進劍門關裡去。雞尾酒是撲不滅的,則敵軍必亂。與此同時,拖拽着火炮,隱蔽靠近劍門關前,對準了城門轟上幾炮,大軍就可以掩殺進城了……”參議楊剛的一番分析,令廖山河頻頻點頭。
俗話說的好,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必須因地制宜!
廖山河還想繼續試探一下楊剛的深淺,便主動拋出了一個大難題,皺緊眉頭說:“回回炮可以拆卸了,帶着零部件上路,可是,6磅的火炮實在是太重了,山路又崎嶇難行,恐怕會拖慢就位的時間啊?”
楊剛朗聲笑道:“大總管,某家已經想好了:人歇,炮不歇。拖拽那幾門火炮的將士們,完全可以分爲八到十隊,只要體力不支了,就換下來歇着,另換一隊接着拖拽。”
“好,好,好!”廖山河不由笑出了聲,不過,疑問依然沒有完全消除,他接着又問,“爲了避免驚動敵軍,夜間恐怕無法舉火照明啊?”
楊剛嘆了口氣說:“俗話說的好,慈不掌兵,夜間拖炮,又不能舉火照明,難免會出現傷亡的。不過,某有一計,可以大大的減少傷亡。”
“哦,請速速道來?”廖山河精神猛的一振,連聲催促楊剛說出計劃。
楊剛眯起兩眼,淡定的說:“只須在每位拖炮將士的腰間繫上粗麻繩,另一頭則綁在大樹上,雖然不可能完全避免受傷,卻可以降低墜山而亡的風險。”
“好。”廖山河的眼前猛的一亮,感嘆道,“此計甚妙。”
如果,李中易就在現場,他一定會脫口而出:三班倒的流水線作業!
一千名將士,拖拽區區幾門火炮,完全可以做到十班倒。反正吧,拖累了的那一隊將士,隨時可以轉入原地休息的狀態,然後換下一隊將士頂上來,繼續拖拽。
這麼做的好處,自然是大大的提高了,帶着火炮翻山越嶺的速度。
趁着主力大軍修復棧道,吸引住蜀軍注意力的時候,廖山河這邊完全可以玩一出暗渡陳倉的戲碼,趁機打劍門關的蜀軍一個措手不及。
廖山河是個急脾氣,既然已經商議了妥當,說幹就幹,絕不拖泥帶水。
在山區宿營,第一是防火,其次是防露水。數萬大軍聚集於一地,稍微不注意防火的工作,就很容易被敵軍所趁,從而釀成大禍。
山間的露水多,如果將士們不注意保暖,露天而睡,就很容易患上風溼之症。
和往常一樣,李中易匆匆用罷晚膳後,就打算到處去走走看看,檢查一下大軍的宿營情況。
剛要出帳的時候,廖山河制訂的新作戰計劃,遞進了中軍大營。
李中易仔細的看了一遍,不由微微一笑,擡眼望着楊無雙,說:“喏,這是廖曉達的作戰計劃,你也看看吧。”
楊無雙接過作戰計劃,反反覆覆的看了好幾遍,拱手笑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您的一番栽培苦心,完全沒有白費。”
李中易點點頭,說:“俗話說的好,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將來,我軍勢必要北伐契丹,到時候啊,就讓廖曉達獨領一軍好了。”
楊無雙拱手道:“我軍將士,本就是最好的戰士,再加上良將的指揮,必能北擊韃子,攻克上京。”
在總參議司裡,負責制訂北伐計劃的,不是別人,正是楊無雙。
說句大實話,這麼多年下來,北伐的作戰計劃在楊無雙的手上,已經是不厭其煩的數易其稿。
蜀軍,不過是佔據着山川之險罷了,其戰鬥力十分有限,並不足爲慮。
中原的真正心腹之患,一直都是北邊的契丹。等平滅了蜀國之後,接下來,就是籌備北伐的大計了。
按照楊無雙的計劃,北伐的漢軍,至少需要三十萬之衆。其中,騎兵也至少要在八到十萬之間,不然的話,即使正面擊敗了契丹軍,也難以最大化的擴大戰果。
如今的戰略形勢,早已經不是柴榮當政的那個時代了,最重要的區別是:幽雲十六州已經重新回到了大漢朝的懷抱。
這麼一來,漢軍的北伐,就可以依託燕山和長城,作爲出發的陣地。進可攻,退可守,戰略形勢很不錯。
至於騎兵部隊,湊齊八到十萬人,其實不算什麼難事兒。
畢竟,李中易最早就是從西北起家的。在殘酷的鎮壓了党項族拓拔家之後,靈夏諸州的党項各部,已經是俯首帖耳長達十餘年之久。
按照漢軍出兵的習慣,從西北調動騎兵出來,肯定不可能留着党項各族的壯漢們,給其犯上作亂的機會。
在大西北,只要是漢軍出擊,党項族各部必須按照十丁抽一丁,甚至是五丁抽一丁的老規矩,追隨漢軍一起出擊。
當然了,宋雲祥常駐於靈州這麼多年,除了以強大的兵威震懾党項族各部之外,經常做的事就是挑撥各族之間的關係,甚至暗中慫恿他們爲了爭奪肥沃的草場,而大打出手。
俗話說的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在跟隨李中易之前,宋雲祥就是靈州州衙的一名小吏,曾經無數次親眼目睹党項族各部是怎麼作惡的。
所以,李中易有意識的安排宋雲祥父子坐鎮靈夏,目的就是讓他想方設法的削弱党項各部的實力。
儘可能的減少党項一族的男丁人口,持續不斷的遷移中原漢民去西北屯田實邊,這一直是大漢朝長期執行的最高邊疆政策!
通俗的說,也就是仗劍屯田的漢民越多,則邊境地區越是安穩!
等到漢軍大舉北伐的時候,再從党項各部中抽調一大批蠻子騎兵,送上戰場,趁機消耗掉一部分精壯的党項蠻子。則契丹人和党項人雙雙被削弱了,豈不美哉?
山林之中,廖山河單手扶着一棵小樹,抹了把臉上的熱汗,心裡暗暗感嘆不已,爬山確實非常消耗體力。
經過一整夜的山間跋涉,整個前鋒三千人,除了一千人負責拖拽火炮之外,其餘的兩千人已經滲透到了距離劍門關不足五里的山嶺之上。
廖山河略微休息了一會兒,繼續邁腿爬上了山巔,舉着單筒望遠鏡,仔細的觀察着劍門關附近的地形。
儘管在沙盤上和輿圖上,廖山河已經研究過無數回了,但是,對於地形的實地考察,依然是不可取代的。
過了好一會兒,廖山河緩緩放下單筒望遠鏡,暗暗咋舌不已,好一座雄渾的險關吶!
由於兩山夾一關的獨特地形,廖山河看得非常清楚,整個前鋒大軍要想翻山越嶺的繞過劍門關,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夾住劍門關的兩座高山,高聳入雲宵,幾乎垂直於地面。而且,根據初步的觀察,兩山上的駐軍,都不會少於兩千人。
顯然,蜀軍已經吸取了陽平關陷落的失敗教訓,將控制住夾關的兩座山峰,當作防禦的重點。
廖山河在心裡盤算了許久,最終得出結論,哪怕是再難,也必須派出決死隊,奪取夾關的兩座山峰。至少,需要奪取一座山峰。
只要有一座山峰在手,即使不用回回炮和火炮,僅靠簡易投石機投出的雞尾酒,就足以將劍門關內,燒成一片火海。
現在的難題是,怎樣才能順利爬上幾百丈的山峰呢,這的確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有難題找參議,這已經成了整個漢軍之中,最基本的作戰原則之一。
廖山河把參議們再次召集到了一塊兒,大家圍在草地上,坐成了一圈。
“諸位,想必大家都已經看見了,劍門關不愧有天下第一險關之稱。眼前,兩山夾一關的地形,確實很令人感到棘手。某以爲,必須拿下兩座山峰的至少一個,不知諸位有何高見?”廖山河是個急脾氣,完全學不來李中易的舉重若輕,索性開門見山的把困難都抖了出來。
實際上,參議司制訂的備用方案裡,就有暗中派人攀登兩座山峰的預案。只是,廖山河不太清楚,登山官兵的真實戰鬥力,這就需要懂行的參議們負責解釋了。
廖山河見參議們都看向一直穩如泰山的楊剛,他也不由扭過頭,極其認真的盯在楊剛的面上。
楊剛笑眯眯的說:“不瞞大總管,當初,皇上選擇特戰營官兵的時候,某正是第一批受訓的軍官之一。大總管恐有不知,早在十年前,皇上就特意訓練了一大批比山區老獵人還要精銳的戰士,等的就是伐蜀的這一天。”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如果,僅僅依靠人力,硬攻蜀軍的各個關隘,即使最終拿下了成都府,我軍的傷亡也必然不會太小。”楊剛笑望着廖山河,詳細的解釋說,“皇上給大總管您的這三千工兵營將士,個個都是登山的能手。以某家觀之,讓他們爬上劍門關的這兩座山峰,不敢說如履平地,至少不能算是特別大的困難。”
廖山河這才恍然大悟,拍着腦門子,笑道:“我說呢,皇上硬要派遣這三千人給我,敢情是早就做了準備啊。”
楊剛微微一笑,皇上命他暗中輔佐廖山河建功立業,等的就是現在的好時機。
皇上曾經說過一句話,時代已經不同了,戰爭武器也不同了,將領們必須學會新的戰爭模式,而不能固步自封。
對此,楊剛深以爲然。具體而言,有什麼樣的武器,就打什麼樣的仗。
比如說,自從漢軍擁有了火炮之後,中原地區的任何一座城池,也就成了隨時隨地可以攻破的土圍子。
再比如說,自從漢軍擁有了回回炮+雞尾酒後,在大規模的陣地戰時,將會佔盡敵軍的便宜,穩立於不敗之地。
李中易很瞭解廖山河的忠誠,所以,委他獨領一廂的兵權。
但是,廖山河的脾氣比較急,文化水平也比較低,對新事務的接受能力比較慢,這就需要有人從旁予以輔助了。
楊剛,這個前任特戰營副指揮使,正是李中易從總參議司中,選拔出來的那個合適的人選。
“大總管,別看咱們只有三千人,都頭以上的軍官,可都是蜀人吶。”楊剛微笑着點醒廖山河。
廖山河略微一想,隨即一陣狂喜,哈哈大笑道:“好,很好,好極了,吾知之矣!”
前鋒營裡,有很多老蜀人。這就意味着,攀登上山峰之後,他們可以利用蜀軍混亂之機,散步蜀軍已敗的謠言,以動搖蜀軍死戰的鬥志。
“大總管,每拖一日,我軍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險。事不宜遲,今晚就安排將士們登山,偷襲山上的蜀軍。”楊剛趁熱打鐵,給了合理化的建議。
廖山河重重的點頭,和一衆參議們,熱火朝天的商量着下一步的攻擊計劃。
經過商議,楊剛和另一位參議各領五百人,攜帶着充足的雞尾酒,各負責攻擊一座山峰。
廖山河則率領主力軍,趁夜攜帶幾門火炮,找機會摸到劍門關的城門前。
只等山頭上傳下喊殺聲,廖山河就指揮炮營的將士們,趁機轟開城門,殺進天下第一險關裡去。
夜深人靜的時候,楊剛換了一身裝束,出現了廖山河的面前。
由於擔心驚動了蜀軍,不能舉火照明,廖山河藉着星光,瞪大了兩眼,努力的看,這才隱約發現,楊剛並沒有穿盔甲,背上揹着箭囊,腰間挎着戰刀。
除此之外,在楊剛的腰間,還斜插着一把奇形怪狀的東西,廖山河仔細的看了半天,竟然沒有認出來,那是啥?
楊剛看出了廖山河的疑惑,不由輕聲介紹說:“此物名喚登山鋤,徒手爬山,全靠此物提供助力了。”
在楊剛的腳前,扔了一大捆麻繩,廖山河左看右看,始終覺得這捆麻繩,和平時所見的麻繩,很有些不同。
沒等廖山河發問,楊剛便解釋說:“這是特製的麻繩,哪怕用刀割,也要割不短的時間,才能割斷。”
“哦,原來如此。”廖山河大開了一番眼界,不由感嘆道,“皇上他老人家說的沒錯,還真的是活到老,學到老哇。”
“大總管,時辰不早了,我們該上路了。”楊剛說罷這話,抱拳拱手,轉身領着和他同樣裝束的幾百名戰士,悄悄的摸向了山腳下。
早在十年前,李中易就開始暗中訓練特種山地部隊,並組建了所謂的特戰營。
此次伐蜀,因爲需要翻山越嶺,特戰營的將士們恰好派上了大用場。
臨出征前,李中易把三千特戰營的官兵們,全都調到了身旁,等的就是這一天。
和一般的老獵人獨自爬山不同,特戰營的基本作戰需求是:上百人,甚至是上千人,都要爬到險峻的山峰之上,才能給予敵軍致命的一擊。
所以,在山地特戰營之中,李中易又逐步選拔出了大約三百名最擅長徒手登山的勇士。
楊剛,身爲山地特戰營的前任副指揮使,他就是這些勇士之中,當仁不讓的佼佼者。
實際上,廖山河並沒有完全看清楚楊剛的全身裝備,至少漏掉了楊剛腳上的鞋子。
如今,楊剛所穿的鞋子,既不是布鞋,也不是麻鞋,而是特製的登山皮靴。
這種登山皮靴,並不適合在平路上快走,因爲,靴底安裝了尖利的小倒鉤。在登山的時候,這種小倒鉤,起到了至關重要的抓地和借力的作用。
楊剛的裝備不僅有特製的皮靴,而且,隨行人員的肩膀上,還扛着可以扔出去勾樹叉的鋼製鉤爪。
另外,楊剛的懷中,還揣着特製的皮手套。總而言之,這些自古以來就沒有的裝備,都是李中易在訓練山地特戰營時,腦洞大開之時,持續不斷添加的特種裝備。
摸到山腳下後,楊剛眯起兩眼,藉着滿天的星斗,凝神觀察着幾乎筆直的山體。
大約過了一刻鐘,楊剛雙手並用,兩腿猛蹬,在衆目睽睽之下,開始了艱難的登山之旅。
陡峭的山壁之上,幾乎沒有可以借力的樹木,楊剛仗着體力好手腳靈活的優勢,借用尖利的登山鋤,快速向上攀登。
由於是深夜,又不能舉火,山腳下的將士們,只能選擇默默的等待。這個節骨眼上,誰都幫不了楊剛,只有靠楊剛自己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