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從元洪的院落出來時,姜璇很是沮喪。消息一傳出,姜璇很是憤懣,大有核學裡的十七位核雕技者都是眼瞎且心盲的混賬的意思。
阿殷安慰她:“陸嵐的核雕你也看了,確實不錯。”
姜璇道:“元公說陸嵐那是投機取巧!只懂得模仿宮裡的核雕師!此回鬥核,她跟林姑娘一樣佔了優勢的!”
阿殷哭笑不得,道:“阿璇,這次沒進,我們還有下次呢。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姜璇跺腳,說:“我就是覺得姐姐明珠蒙塵。”
阿殷曉得妹妹的心,溫聲道:“祖父曾說過一句話,我一直謹記心中,得之不喜失之不憂。不是我們的機緣,我們便不要,核雕的事情講究眼緣,也沒有一定的標準定論好壞。”
她摸摸她的頭,道:“好了,別不開心了。師父也說了,此回沒進核學,下回進便是。今天我們出去綏州走走,再給你買點胭脂水粉,順道買幾匹布回來。之前我聽子燁說,桂蘭坊的吃食乃綏州一絕,待我們走累了便去裡面坐坐。”
年輕的小姑娘無憂無慮的,能有胭脂水粉,能有糕點吃食,心中不愉快轉眼間便忘了。
可惜總有人要讓姜璇不愉快。
姐妹倆從元公的院落走出來後,本來是直接回聽荷園的,取了銀子再離開上官府。然而經過後花園時,卻與陸嵐兜頭蓋臉地碰上。
“原來是殷師姐。”陸嵐站定,朝兩人微微一笑,眼角卻是藏不住的得意。
姜璇惱得要開口,被阿殷拉住。
她對陸嵐道:“恭喜陸姑娘了。”她面色平靜,讓陸嵐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陸嵐以前混居後宅多時,見過太多表面平靜內心波濤洶涌的姑娘,知道如何激怒這樣的姑娘,如何讓自己有勝利的快感,遂又含了笑,說:“你也有實力,可惜沒我的運氣,只是以後有我在,你此生都進不了核學。”
姜璇氣得快炸了!
阿殷搶在姜璇面前開口,道:“陸姑娘對自己未免太沒信心,你要一輩子留在覈學?”
陸嵐沒想到她仍然沒有慍怒,還反脣相譏,偏偏還那麼從容不迫!
她心底開始焦躁了,一改溫和的表面,道:“你得罪了什麼人都不知道,我看你還能笑多久。”甩下這一句話,就匆匆下了拱橋。
姜璇氣得胸膛一起一伏的。
“姐姐,她幾個意思?簡直欺人太甚!不就是背後有個……”
阿殷看她一眼。
她的話音登時就戛然而止!她垂下頭,半晌才擡首,小聲地道:“好啦,我知道啦,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我其實心裡有數的,就是見不得她這麼囂張。”
阿殷搖搖首。
“阿璇,有些事情不能看一時的風光。”
姜璇疑惑,問:“姐姐此話何意?”
阿殷解釋:“陸嵐不是洛嬌,洛嬌背後有親哥哥洛原。洛原是真心疼自己妹妹。可陸嵐背後的鄧公公,他想些什麼,陸嵐未必知道。”
她拉過姜璇的手,道:“罷了,我們不想這些。”
姐妹倆回了聽荷園後,取了銀子又步行出了垂花門。外頭停了不少馬車,打從假陳豆一事後,姜璇便極少離開上官家,現在看着眼花繚亂的馬車,一時間竟認不出哪一輛馬車是自己家的。
若不是見到虎眼虎拳,姜璇怕入夜了也認不出來。
她先上了馬車。
阿殷還在外面問虎眼與虎拳的話,得知他們與範好核都搬到新宅子後,又問了好些話,最後才上了馬車。一進馬車,便見到姜璇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姐姐!這馬車不像你的手筆!”
阿殷一聽,道:“妹妹真是目光如炬。”
姜璇道:“是……是穆陽侯送的?”語氣帶着疑問,可表情卻是萬分肯定。阿殷說“不是”,姜璇半個字也不信,指着車壁,指着華美的坐墊,又指着小案几上的食盒,道:“這些明明都是穆陽侯的東西!”
聽到此話,阿殷倒是眯起了眼。
“哦?你怎知是侯爺的東西?”
姜璇頓時重咳了幾聲,目光虛虛地落在半空,說:“猜的。”
阿殷“哦”了聲,偏頭又吩咐虎眼虎拳去綏州最熱鬧的街道,隨後也不問姜璇,拎起是食盒的蓋子,拈了一塊紅棗枸杞糕,問:“吃麼?”
姜璇張嘴咬了半口,一屁股坐在阿殷身邊,邊嚼邊道:“姐姐怎麼不問我?”
“……不問,你想說便說。”
姜璇嚥了下半口的紅棗枸杞糕,又道:“哎,姐姐不讓我說,我反而更想說了!我要說!之前姐姐不是在普華寺過了一夜麼?侯爺派了言家郎君過來,糕點用具什麼的,都跟馬車裡的一模一樣。言家郎君說糕點特地找宮裡的御廚要了方子做的,味道跟平日裡糕點鋪子裡買的果然不一樣!這是宮裡的味道!”
阿殷咬了小半口,沒嚐出特別的不同來,手指微曲,往她腦門一彈。
“一點吃食就把你收買了!”
“哎,哪裡是一點吃食。我瞧着侯爺待姐姐是真的上心,知道姐姐疼我,捎東西過來時也不忘給我帶一份。姐姐瞧見妝匣裡的髮簪麼?都是侯爺讓言家郎君送過來的。”
“哪位言家郎君。”
“臉黑的那個。”
原來是言默。
阿殷把剩下的半口塞她嘴裡:“以後侯爺送東西過來,得跟我說,哪些一眼就能被人認出是宮裡的東西,儘量不用,知道麼?”
“嗯,我曉得的!姐姐放心吧。”
阿殷曉得自家妹妹一買胭脂水粉,心情便會愉快,索性放開了讓她買,儘管來綏州後,屋裡已經堆了很多。
姜璇問:“姐姐,這個好看麼?”
阿殷瞅了眼,道:“好看,買。”
“這個呢?”
“也好看,買!”
“那個呢?”
“買!”
能讓妹妹開心,阿殷是一點兒也不肉痛。來了綏州後,銀錢便沒短缺過,尤其是成了元公的徒兒後,上官家每個月都有發月銀,更何況如今還有沈長堂想着法子給她送東西,剩餘的銀錢也不知往哪兒花。
買完胭脂水粉後,阿殷又與姜璇在東市裡轉了圈,還買了不少玩意。
她對這些都不太感興趣,看到有賣核雕的,往前湊了湊,雕刻得一般。約摸是在上官家鍛鍊了眼力,元公也教導有方,她現在一眼就能看出攤檔或是商鋪裡的核雕有何不足,又或是怎麼添上一刀兩刀彌補遺憾。
終於,在經過桂蘭坊的綢緞鋪子時,阿殷纔想起自己要買布匹回去裁肚兜,遂拉了姜璇進去。
掌櫃的是個圓乎乎的胖子,臉圓身也圓,笑起來很是喜慶。
“姑娘想買什麼?我們這兒什麼錦緞都有。”
阿殷打量下鋪子,還未打量完,便見到掌櫃的目光微微一變,隨掌櫃的立馬吆喝了一嗓子,道:“小五,領這兩位姑娘進包廂。”
說着,還微微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喚作小五的小廝動作麻溜得很,立即帶了阿殷與姜璇進包廂。姜璇以前與華綢商鋪多有來往,壓低了聲音在阿殷耳邊道:“綢緞裡商鋪裡能用包廂的,都是貴客,姐姐莫非來過這裡買綢緞?”
她來綏州後連成衣都沒買過,更何況來桂蘭坊裡的鋪子。
她正覺得古怪,小五已經喚了個丫頭進來。丫頭扎着兩個團髻,穿着月牙白的交襟襦裙,衝着兩人甜甜一笑,又倒了茶,捧了瓜果糕點進來,方輕聲道:“兩位姑娘想買什麼?兩位姑娘身材標緻,我們桂蘭坊裡有許多成衣都合適兩位姑娘。”
阿殷道:“你們這有什麼柔軟的布匹?”
到底是姑娘家,一聽就懂。
“姑娘是想要裁肚兜嗎?”
見阿殷點頭,那丫頭又道:“有的有的,我們桂蘭坊什麼都有!還請兩位稍等一會,我拿些式樣過來。若姑娘覺得好,再將布匹擡來。”
丫頭帶上門後,姜璇磕着瓜子,道:“莫非桂蘭坊的人認出姐姐是元公的徒兒?是上官家的核雕技者?”似是想起什麼,姜璇看着一桌子的吃食,又道:“難怪桂蘭坊能壟斷整個綏州的大半生意,我若有銀錢,也樂意當他們的貴客。”
聽姜璇說起這話,阿殷不由笑道:“你別看這裡一桌子吃食,桂蘭坊開門做生意還做得這麼大,定不會虧,且……”
包廂外忽然傳來一陣喧譁聲和腳步匆匆聲。
阿殷打開包廂的門一看,正好看到先前長得甜美的丫頭着急地往外走。阿殷問:“發生何事了?”
那丫頭道:“還請姑娘再稍等一會,外頭來了位永平的貴人,穆陽侯的名號姑娘聽過麼?這位侯爺說要給未過門的夫人買布匹呢。”
阿殷一怔,問:“未過門的夫人?”
丫頭說道:“想來應該是青州李家的姑娘,這事兒傳得莫說永平,連綏州這麼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