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家，而是躲在村口的山神廟背後偷偷看着這一切。
他看到憨子把石榴抱起來，送上了花轎，也看到憨子騎着騾子，吹吹打打把石榴接走了。
看着石榴遠去的背影，淚眼就模糊了趙鐵柱的視線，
秋風吹亂了一團閃亮的雨絲，冷雨濡溼了梧桐樹葉，濡溼了他的頭髮和衣服。
黃葉不堪水珠的重負，慢慢飄落下來，一片一片地在周圍鋪上一層閃着淚光般的金黃。直到天色暗下來，夜幕完全籠罩。
石榴穿着大紅的嫁衣，憨子拉着她的手，兩個人拜了天地。
陶大明跟憨子娘樂得屁顛屁顛的，站在院子當中，給大家敬酒，忙的不亦樂乎。
新婚的第一天，石榴沒有表現出新婚的那種喜悅，反而顯出一股冷漠的惆悵。
她木訥地接受着被人安排好的一切，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進洞房。
傻子樂呵呵的，興高采烈把石榴送進了洞房。
石榴坐在新房的土炕上一動不動，她的心已經死了，既然不能嫁給鐵柱哥，那嫁給誰不是嫁啊？是個男人就行。
憨子揭開了新媳婦的蓋頭，一張俏麗的臉頰映現在眼前，石榴烏黑的頭髮，齊齊的劉海，柳眉下是黑如烏珠似的一雙大眼。
那臉蛋沒有使用任何化妝品卻肌膚如雪，小腰像鐵杴把兒一樣細，一隻手就能攥住。
她胸脯鼓盪，屁屁俏麗，這讓憨子想起了傳說中的美女。男人就瞪大了雙眼。
陶大明的兒子憨子是個傻子，這在青石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憨子小時候不這樣，六歲那年的一天夜裡，忽然就開始發燒，把陶大明跟憨子娘急壞了，四處找醫生給兒子看病。
再後來燒雖然退了，卻留下了羊癲瘋的後遺症，燒壞了腦子。
從此以後他就落下了癡呆的毛病。說話含含糊糊，結結巴巴，有時候病上來，一頭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半天反不過勁來。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關鍵問題是憨子是個太監。這件事村裡人知道的就不多了。
憨子八歲那年，陶大明領着兒子到縣裡去開會，因爲貪玩，憨子就站在山坡上衝着縣委大院的高壓變壓器撒尿。
北崗村沒有通點燈，變壓器這東西只有山外有，憨子看着新鮮，於是一泡尿下來，尿水擊中了變壓器，可變壓器上面的電老虎也擊中了他。
憨子的身上騰得就着了火，大火幾乎將他焚燬，全身多處燒傷，也就那時候起，憨子的小丁丁被高壓電給燒焦了。
好歹命是撿了回來，可那個地方卻爛沒了，爲了保住性命，被趙鐵柱的爹老子趙慶華給切除了。
所以憨子八歲那年就成了太監。陶大明囑咐趙慶華，憨子變太監的事情，千萬不要在村裡亂說，否則兒子就娶不上媳婦了。
陶大明家
八代單傳，到他這一代爲止，只剩下了憨子這一根獨苗，雖然兒子有點憨傻，下面的東西也沒有了，可陶大明不想斷了家裡的香火，還指望兒子傳中接待呢。
趙慶華的嘴巴很嚴，十多年來一直爲憨子守着這個秘密。所以他知道石榴嫁給憨子是不會幸福的。
憨子雖然腦子不夠數，話不多，但是人卻非常的善良，小時候就想娶個漂亮女人做老婆。
憨子揭開了石榴的蓋頭，看着漂亮的媳婦他呵呵傻笑。
看看天不早了，憨子娘就安慰兒子跟媳婦說：“娘走了，你倆好好睡吧。”
傻子娘說完就笑眯眯走出了洞房，房間裡只剩下了石榴跟憨子。
憨子慢慢坐在了石榴的身邊，有點拘束，大家都是街坊，兩家距離不遠，小時候都認識，忽然就變成了夫妻，憨子還有點不好意思呢。
憨子說：“石榴……咱，咱睡唄。”
石榴渾身就跟觸電一樣，忽然縮進了牆角里，就像一隻受了驚嚇的貓，怒道：“你不許碰我！你想幹什麼？你老實點。”
憨子說：“石榴，你……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俺稀罕你，你稀罕俺不？”
這是多麼直接的告白啊。
石榴嚇得膽戰心驚：“俺不稀罕你，你走，你走。你別碰我！”
憨子說：“石榴，咱是兩口子了，俺娘說了，第一夜讓俺睡了你，扯光你的衣服，親你的小嘴，摸你的胸脯，你如果不願意，那就……算了。”
憨子的一句話讓石榴又好氣又好笑，石榴雖然沒跟憨子有過深交，可是她知道憨子這孩子還不錯，至少他是善良的。
憨子長得人高馬大，身體就像牛犢子一樣結實，四方臉膛，談不上帥，人還有點黑，是個粗壯的莊稼漢。
石榴不喜歡這樣的人，她喜歡的是趙鐵柱那樣的白面書生，白面書生知道疼人。
石榴說：“你離我遠點，告訴你，如果敢欺負我，我就死給你看！”
其實石榴已經做好了準備，出門的時候，她的懷裡揣了一把鋒利的剪刀，褲腰帶也打成了死結，只要憨子敢碰她一下，她會毫不猶豫把這小子給切了。
憨子趕緊安慰她：“石榴，你別怕，我不會碰……碰你的，咱倆好，你要是害怕，你就睡牀上，俺睡地上。”
憨子還挺老實，果然將被窩鋪在了地上，打了地鋪，一頭栽倒，還衝着石榴笑了笑。
石榴說：“憨子，你知道結婚意味着什麼嗎？”
憨子說：“俺知道，娘說了，就是……就是一男一女……睡覺。”
我暈，石榴差點栽倒，想不到陶大明兩口子就是這麼教育孩子的。
石榴差點被他逗笑了，這傻子還挺有意思的，看來是經過了高人的調教。
石榴就糊弄他說:：“憨子哥，如果俺不願意，你會強迫俺不？”
傻子說：“不會，咱倆好，你是我妹妹。”
石榴的心裡有點感激，想不到這傻子心眼還是蠻不錯的，就說：“謝謝你，那你睡唄。”
於是憨子就躺下了，腦袋一挨枕頭就進入了夢鄉。把石榴一個人晾在了哪兒。
石榴的心裡糾結不已，她沒想到自己的新婚夜會是這樣的倉皇無助，寂寞難熬。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敢解衣服睡覺，就那麼幹巴巴坐着。心裡又想起了趙鐵柱。
她多麼希望睡在旁邊的人是鐵柱哥哥啊？
當初在那個打麥場裡，趙鐵柱把她抱進了麥秸垛……男人帶給了她平生第一次的歡愉。那種幻如神仙般的快樂，至今還縈繞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鐵柱哥的身體是那麼強壯，性格是那麼的溫柔，知識是那麼的博學，真想跟他一輩子，一輩子陪着他睡覺，跟他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可是不行啊，鐵柱娶了巧兒，俺怎麼能跟妹妹搶男人呢？
石榴嘆了一口氣，實在覺得無聊，就仰起頭去查房頂上的樑凜，陶大明家條件不錯，這房子蓋得挺結實，一共三根主樑，六根檁條，371根椽子，翻來覆去查了三遍，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正在那兒查呢，忽然，窗戶響了兩下，棒棒，棒棒：“石榴，在沒？”外面竟然有人敲窗戶。
這聲音非常的熟悉，石榴整整期盼了一個月，一聽就知道是趙鐵柱的聲音。她的身子就撲向了窗戶，將窗戶打開。
石榴的眼淚嘩啦就流了出來，驚呼一聲：“鐵柱哥……”
外面的人正是趙鐵柱。
趙鐵柱怎麼來了呢？
今天中午，趙鐵柱眼睜睜看着石榴被憨子吹吹打打拉走了。回到家以後，他心裡跟吃了個蒼蠅一樣如鯁在喉，一股怒火勃然而起。
他知道石榴是被逼的，李寡婦那個老巫婆欠下了陶大明很多錢，王長水用閨女去爲嫂子抵債。
石榴的出嫁，等於是在鐵柱的心裡剜去了一塊肉，讓他疼痛不已，也痛苦不堪。
狗日的王長水，曰你奶奶個腿。此仇不報誓不爲人。小爺跟你拼了。
於是趙鐵柱決定，今天夜裡就拉着石榴私奔。讓王長水人財兩空。
他怎麼也睡不着了，翻身爬了起來，奔向了南崗村陶大明的家，來到了石榴的洞房根處，去敲憨子家的窗戶，如果不是石榴在裡面，趙鐵柱真想一把火將陶大明家的房子給燒了。
一眼看到石榴，趙鐵柱的眼淚也流了下來：“石榴……”
石榴激動不已，將腦袋探出了窗戶。
石榴真想撲進趙鐵柱的懷裡嚎啕大哭，可是趙鐵柱卻伸手堵住了石榴的嘴巴，不讓她出聲，還把另一隻手放在嘴邊噓了一下。
他伸出手，把石榴從窗戶里拉了出來，石榴一下子就紮在了趙鐵柱的懷裡，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