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劍南盯着李魚,淡淡地道:“李魚,今日午後,喬大梁、楊大梁擺酒,爲你和饒耿說和,以釋前嫌。酒宴散後未久,饒耿在他的住處被殺,此事你可知情?”
李魚“大驚失色”:“什麼?饒耿死了?怎會如此?他是怎麼死的?屬下……完全不知道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魚左右看看,突然露出恍然神色,登時又驚又怒,滿腔悲憤:“難不成常老大以爲饒耿之死與屬下有關?”
常劍南微微眯了眯眼睛:“這麼說,饒耿之死,與你無關?”
李魚叫起了撞天屈:“當然與屬下無關!屬下不擅飲酒,可當着兩位大梁和饒大哥,若是不喝,豈非顯得倨傲無禮。是以屬下多喝了幾杯,大醉當場。及至醒來,莫名其妙地……哎喲!”
李魚摸了摸後腦勺,一臉痛苦:“就被人打暈了,接着就被帶到了這裡,屬下什麼都沒做過啊。饒耿身居何處,我全然不知,卻不知老大何以認定,此事與屬下有關?”
李魚說到被人打暈時,良辰和美景同時俏臉兒一紅,各自想到了不堪的一幕。美景還好,自己雖然被人襲胸,好歹姐姐也強不到哪兒去,大胯都被人鑽過了,想想都要羞死,良辰可不知道妹妹的遭遇,只當只有自己落得那般難堪。
姐妹倆彼此一看,各自心虛,紅着臉兒躲開了目光。
常劍南盯着李魚,看了良久,臉上忽然綻起一絲笑容:“李魚,你想多了,我只是例行一問,東籬下固若金湯,只要我不願意,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饒耿被殺之處,雖是東籬下的外圍屋舍,但也極是嚴密,你就算有心,也進不去。”
常劍南說到這裡,瞟了一眼喬向榮,道:“老喬,你覺得呢?”
喬向榮咳嗽一聲,捻着鬍鬚向李魚瞟了一眼,緩緩地道:“兇手是要抓的,不過,這等事卻非喬某所擅長。西市秩序,一向由饒耿負責,現如今饒耿遇刺,屬下只顧慮自己負責的事,西市四萬餘店鋪,十餘萬商家,沒個得力的人打理,恐怕要出亂子啊。”
常劍南失笑,指了指喬向榮道:“老喬啊老喬,你是負責坊市生意的,這一門心思啊,可就全放在這兒啦。我這裡還在納罕什麼人用了什麼樣的辦法,刺殺了饒耿,你關心的,卻就只是你負責的那點子事兒。”
喬向榮笑道:“老大此言差矣,我這可不是那點子事兒,西市是咱們立足長安的根本,豈容有失?若是任何一環出了問題,損失就得在百萬錢之上,屬下既蒙信任,掌管西市,豈敢不如履薄冰,小心謹慎。”
常劍南道:“那你有何意見?”
常劍南向喬向榮深深地一瞥,喬向榮便轉頭看向李魚,道:“今日飲宴,與李魚有過一番接觸。這個年輕人,有勇有謀,談吐伶俐,是條忠義漢子,從他爲了康班主的勾欄院出頭,也足以看得到他的擔當。我很喜歡,如今饒耿沒了,我這兒可是折了一員大將,我想向老大把他討來,接替饒耿之職。”
喬向榮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呆。每個人都知道,饒耿是他的心腹,饒耿死了,最不肯善罷甘休的人就是他,想不到他居然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常劍南面露難色:“這……,老喬啊,這你可難爲我了。李魚是老楊的人,老楊的臭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從他手裡搶人,不合適吧?”
喬向榮翻了個白眼兒,道:“老楊那裡的事兒,什麼人幹不得?李魚這般人物,難道去跟他學蓋房子,忒也浪費了。我這兒的難處可是已經跟老大你說過了,你要是不給我人,這邊若出了什麼紕漏,到時可別怪我。”
常劍南一臉無奈,揮揮手道:“罷了罷了,人給你了。老楊那裡,我去向他賠個不是算了。”
喬向榮笑逐顏開,連忙拱手道:“多謝老大,屬下一定打理好西市。”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其他人全都聽呆了。
李魚站在那兒,一臉愕然,對於事後情形,他已做了種種揣測,唯獨不包括現在這種結局。殺了饒耿,便取而代之?難怪這西市王的寶座不穩當,據說常劍南之前的西市王,沒有一個穩穩當當坐上三年的,他這門風也太奇葩了些吧。
常劍南說到這裡,常劍南便向李魚等人揮揮手:“你們退下吧。李魚明日先往喬大梁處報到,由他帶你,走馬上任吧。”
李魚看着常劍南,目瞪口呆。
常劍南眸中露出一絲有趣的笑道:“怎麼,還有事?”
李魚被他一問,清醒過來,趕緊道:“啊!啊?屬下沒事了,屬下……告退。”
李魚一臉茫然地往外退,深深和靜靜還有陳飛揚忙也跟着退下,等那中堂大門一關,李魚站在外面,猶自作夢一般,呆呆半晌,忽然抓過深深的小手兒,按在自己的肋下:“來,你掐我一下!用力掐!”
中堂之上,李魚一行人退下,便只剩下了常劍南、喬向榮和良辰美景。喬向榮臉上淺淡的笑容馬上化去,掛上了一層淡若冰霜的冷意:“老大,我的人被殺了,你卻把殺他的最大嫌疑人塞給我,這不是真的吧?”
“啊~~~是真的!”門外忽地傳來李魚的一聲尖叫,聽到“是真的”那三個字,堂上四人的臉皮子情不自禁地抽了抽。良辰不用人吩咐,已經掠向門口。
門外,李魚一聲尖叫,急忙揉着肋下,瞪着深深:“死丫頭,你這麼用力啊。”
深深期期艾艾地道:“是……是小郎君你叫我用力的。”
李魚瞪她一眼:“是不是我要叫你幹什麼你都聽啊。”
深深有點‘小害羞’:“有些事……就不大好吧?”
障子門兒拉開了,良辰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站在門口:“走遠點兒!”
良辰又向廊中侍衛揚了揚下巴:“轟他們出去。”
障子門兒一關,良辰姑娘回到了堂上,聳聳肩,帶着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沒什麼,那個夯貨以爲他在做夢,叫人掐他一下,掐他那姑娘……也着實地實在了些。”
聽到這個答案,常劍南和喬向榮的臉頰都抽搐了一下。
常劍南道:“此人過往種種,你都聽那陳飛揚說過了。道德坊那樁事,更是你親自經歷的。你覺得,這個李魚,人品如何?謀略如何?性情如何?可堪造就?”
喬大梁認真思索了一陣,輕輕點了點頭,道:“勝饒耿百倍。”
常劍南笑道:“既如此,我送你一個得意之才,你不謝我,還要埋怨?”
喬大梁道:“含糊了他的嫌疑,反而提拔他起來。這番話大當家的自己不說,而是把這個人情讓給屬下,叫他領我的情,感我的恩,一番苦心,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聽了他那些匪夷所思的主意,雖然我不清楚他是如何殺的饒耿,可饒耿之死,十有八九就是他所爲,這件事兒……”
常劍南打斷了他的話,把當初無視饒耿之罪時對楊思齊說過的話搬過來,又送給了喬大梁:“饒耿自作聰明,本就該死,我不殺他,是念他畢竟是出於孝敬我的一番心意。可旁人因此殺了他,我也沒必要爲這麼一個蠢纔去討公道。只要你我看破不說破。外邊的兄弟誰知其中端倪?”
喬向榮點點頭,又搖搖頭,苦笑一聲,起身道:“我知道了,這個人,且用用看吧。”
喬向榮向常劍南拱了拱手,一臉苦笑地走了出去。
常劍南一手拄在几案上,撫着額頭思索一陣,對良辰姑娘道:“改檔,李魚有勇有謀,忠義無雙,可堪大用。”
良辰姑娘眨眨眼道:“他在老大眼皮子底下做手腳,殺了老大的人,反而得以提拔重用,此時指不定有多得意呢,說不定還在暗地裡笑話老大你太蠢,咱們就這麼算了?”
常劍南笑了笑,道:“你能確定是他乾的?”
良辰姑娘道:“其實……我還是不確定,那麼窄的管道,沒可能的啊。可是,那裡邊的痕跡,確實是剛剛有人爬過的樣子。再聽那人說起此人古靈精怪的那些主意,我覺得……就是他!”
常劍南嗯了一聲,淡淡地道:“李魚身邊那兩位姑娘,原本就是勾欄院裡的藝人。她們兩個,一個綽號‘十八深’,擅長吞劍。另一個綽號‘蛇骨靜’,柔術無雙。”
美景“啊”了一聲,恍然道:“老大是說,李魚特意帶了她們來,就是爲了利用他們之中的一個把兵器帶進來,再利用另一個替他打開前往饒耿所在的後門兒?”
良辰較真兒地道:“就算會吞劍,劍柄也得露在嘴巴外面吧?旁人豈能看不見。再說那管道奇窄無比,就算另一位姑娘懂得柔術,可她畢竟已經成年,體態擺在那裡,如何鑽得過去?”
常劍南道:“長安是什麼所在?能在這裡憑一技之長立足,且能頗負盛名,那本領又豈能小了?術業有專攻,你不擅長的,旁人未必就不能練到出神入化爐火純青,切記,凡事謹慎,不要輕視了任何人。”
良辰美景齊齊頓首,領教道:“是!”
常劍南忽爾又是一笑,道:“我雖不理會他殺饒耿的事兒,可也不能叫他自鳴得意,看低了我。你們馬上跟上去,點撥點撥他。”
常劍南沒有說的太細緻,良辰美景跟在他身邊已經有數年了,現在已經不用手把手地指教,只要告訴她們自己想要的效果,這兩人自然會知道該怎麼做。
兩個小妮子聽說要她們去“恐嚇”李魚,登時來了興致,二人答應一聲,便興致勃勃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