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巡幸蒲州,需要衝到別人家裡去檢查清潔衛生嗎?
曾經做過隋宮大總管的墨白焰很清楚,當然不可能!
但是他能以此拒絕吧?同樣不可能。
所以,李魚帶着一幫人衝進了府邸,挖地三尺地檢查起來。
水井的石砌圍欄邊,狗頭兒探頭觀察着內部井壁,大半個身子都探進去了,要不是後邊有人抱着腰,這貨一準兒得掉進去。
“他怎麼就不一頭扎進去淹死算了!”馮二止悻悻地想。
書房裡,博古架上擺着一排排的器玩,不是什麼珍貴的古董,都是當下市面上的文玩器物,自己不用的時候還要拿來出租的宅子,怎麼可能擺放珍貴的古物。
可是,陳飛揚彷彿不識貨似的逐件拿起來看,再不然就在架子上轉動轉動,好像轉上兩圈兒,旁邊就能軋軋軋地打開一扇門似的。
墨白焰站在一旁冷笑,身爲隋宮大總管,他見過太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一些精密、機巧的機關他也見過,但還真沒見過傳說中的這種密室開關,因爲根本不合時宜。
秘室最要緊處,在於一個秘字,設計上如何不叫人容易發現。至於如何打開,並不是最重要的部分,而在博古架上設置機關,再去打開某個秘室,是根本行不通的。
且不說要在博古架的木技結構中安裝用以啓動秘室大門的機關何等不易,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易出現故障!
一幢房屋建成了,裡邊設計了一幢秘室,結果三不五時的打不開,經常要去找“開鎖匠”或者自己府裡乾脆養幾個維修人員,時不時來鼓搗一下,那還秘密個屁。
開關,尤其是緊要之地的開關,都必須大巧若拙,耐得住使用,質量也過關。
“沒見識的蠢貨!”
墨白焰冷眼旁觀,看着陳飛揚冷笑。
李魚走進了正廳,廳門外站着兩個精氣神兒異常飽滿的青衣侍衛,別看他們穿着家僕的服飾,可他們站在那兒,就像兩杆銳氣逼人的槍,李魚只要不瞎,就會看出這是兩個高手。
但李魚還是大剌剌地走了進去,他會武功,但絕對談不上神功蓋世,如果楊千葉鋌而走險,想要留下他,他很可能性命堪憂,但他對此並不擔心。他和楊千葉自相識以來,已經建立了一種奇怪的信任關係。
雖然彼此的立場是敵對的,但他知道,楊千葉不會害他。楊千葉也清楚,即便抓住她對李魚來說是一件驚天之功,他也不會動手,他來,只是想阻止她涉險。
李魚走進去了,進了廳,便看到了她。
她站在那立,婀娜的胴.體盈盈俏立,仿若一朵明媚的凌宵花,
明眸,紅脣,肌膚若玉,還有淺淺的小酒窩。
“你來了。”
“我來了!”
“你本不該來。”
“但我已經來了。”
“你來做什麼?”
李魚一呆,這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呢,接下來不應該是“來了就要死。”“人活着早晚都要死“的臺詞嗎?
李魚吁了口氣,凝視着楊千葉道:“你是執意一條道走到黑了?”
“和你有什麼關係?”
李魚搖搖頭,道:“如果你一定要和我談關係,那就是兵與賊的關係,現在,我應該把枷靠掛在你的脖子上了。”
“你威脅我?”
那朵俏麗的凌宵花慍怒了。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李魚平靜如初。
殺氣,衝宵的殺氣,卻在無聲地交鋒着。
良久……
楊千葉幽幽地嘆了口氣:“你能不能放過我,不要管我的事。”
“不可以!”
“憑什麼?”凌宵花又憤怒了。
“莫須有!”李魚說話很酷,他忽然發現逗楊千葉生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你無理取鬧!”
這是要從古龍那兒轉向瓊瑤嗎?
李魚的脣角抽搐了一下,微笑道:“你真要和我講理?如果你要和我講道理,那我就和你講王法,你看如何?”
這句話卻刺疼了楊千葉的心,她凝睇着李魚,冷冷問道:“哪一家的王法?”
李魚皺了皺眉,一字一頓地道:“不是哪一家哪一姓的王法,是當下、現在、如今的王法!清醒一下吧,已經過去的,就再也沒法回頭!就像城西的黃河水,滾滾東去,你所追逝的,只能追逝了。”
楊千葉想反駁,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她默默地轉過身,在案几後面坐下,神態才復又恢復了從容:“你的話已經說完了?如果說完了,那就請回吧!”
李魚沒有走,他也坐了下來,道:“剛剛有幾個遠行客人到了你的府上,他們是什麼人?”
楊千葉一驚,旋即怒視着李魚:“你監視我?”
李魚豎起一根手指:“五個人!來了一共五個人!”
楊千葉一呆:“那你爲什麼要豎一根手指?”
李魚道:“我只是用來加強語氣,說重點,這五個人,是什麼人?”
楊千葉臉色陰晴不定半晌,忽然微微一笑:“是有五個人從京裡來,我到蒲州散心,可京裡的生意也不能不打理是麼?不過,他們現在已經離開了。”
李魚眉頭一皺:“離開了?我的人可是隻見他們走進來,沒見他們走出去。”
楊千葉不以爲然地道:“那應該是你的人看走眼了吧,我建議你下回換幾個機靈些的耳目來,想盯我的梢,可不是那麼容易呢。”
這時陳飛揚踮着腳尖兒,一溜小跑兒地竄進來,湊到李魚耳邊,低低稟報了一番,他們的搜查很仔細,裡裡外外,前前後後全都看過了,甚至房樑上邊都搬梯子查過了,並沒有什麼發現。
“五個大活人,能去哪兒了?這是她租住的宅子,如果真有什麼秘室,房主也不會告訴他們纔對。”
人呢?
李魚滿腹疑惑。
“李郎中,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是不是該走了?”
楊千葉從二人的神色,顯然是看出他們並無所獲,神色愈發地從容,笑容甚至帶上了幾分甜意。
李魚長長地吁了口氣,心中忽地靈光一閃,悄聲耳語道:“前門後門你們一直盯着呢?”
陳飛揚着急了,這不是質疑他的專業能力麼?他在利州時,就沒少幹過幫我盯梢捉姦的事兒,這方面的經驗老到的很。
陳飛揚用力點了點頭:“我們盯着很緊,人是不可能走出去的。”
李魚略一思忖,又問:“左右可有鄰舍?”
陳飛揚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小神仙,你來時可是看過了,這是公主府,左右民居隔着百步遠呢,我們把前後門兒一守,如果想逾牆而出,我們也看得到。”
楊千葉俏臉微沉,道:“李郎中,雖然你是官,我是民,可如果你還是糾纏不休不肯離去的話,本姑娘就要去太守那裡,告你一個倚仗權勢,迫壓民女,對我有不軌之心了。”
李魚站起來,憤憤地跺着腳走了出去“嗵!嗵!嗵!嗵……”
陳飛揚忙跟出去,心道:“小神仙這什麼脾氣,怎麼跟小孩子鬧彆扭兒似的。”
李魚在院中停下,活動了一下跺麻了的雙腳,搖搖頭道:“這客廳下面也是實心兒的,奇怪,人……能藏在哪裡?”
天空是湛藍的,那種明淨的藍,有種透明的感覺,幾朵白雲靜靜地掛在空中,因爲沒有風,所以一動不動,就那麼懶懶地掛在那兒,透着慵懶的氣息。
幾隻快樂的小鳥,正在那天空上翱翔。
藍天,是鳥兒的天空。
海洋,是魚兒的天空。
房頂上,廚房煙囪升騰而起的煙火氣就是蘇有道的天空。
他懸掛在煙囪裡,口鼻上蒙着用以過濾的面巾,臉兒薰得烏漆麻黑,身子與煙囪已渾然一體。
午飯應該做完了,已經不再有煙氣升起,蘇有道慢慢張開薰得流淚的眼睛,望向那一方澄澈明淨的天空,心裡想的不是真的被捆得像一隻只糉子似的丟進茅廁的部下,而是在努力思索着,既然楊千葉是前隋公主,圖謀復國,那麼雙方可以達成怎樣的合作(如何來利用她)。
蘇有道,是一個可以在逆境中尋找一切機會的人,他永不言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