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爲了迎接一個生命,除了母親懷胎十月,還有家人們也可謂做足了種種的準備,把新生命的到來當做是家庭中最隆重的盛事來對待。
但是死亡似乎就沒有這麼高規格的待遇,死亡往往就在一瞬間,九州一直認爲人死如燈滅,萬念俱成灰,但似乎也恰恰是死亡,也正是因爲死亡,才賦予了生命的意義。
此刻靈堂內牆壁、地面、供桌、人身,盡皆濺滿了鮮血,往日的二狗家,雖然清貧,但從未少過二狗的爽朗大笑與永梅的歡聲笑語,而此時此刻往日溫馨的屋內徹底變成了人間煉獄,而此刻死亡在身邊的的恐懼,如同水中窒溺般苦楚,都比不上這此刻永梅對黑瞎子齧骨焚心的恨。
永梅身子不停的哆嗦着,但是仍然連滾帶爬的像着影而去,雙手緊緊的抓住影的衣衫,彷彿還沒有從差點失去影的恐懼中走出,如今已經沒了哥哥的她,影是她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僅有的溫暖。
而門口原本熙熙攘攘看熱鬧的村民,此刻也鴉雀無聲,不知道是被死亡的氣息震懾住了心神,還是宛如他們心頭噩夢般的黑虎山匪幫被摧枯拉朽的毀滅大半,而感覺不可思議的失聲,人們就是這樣,正義來臨之時,往往懼怕正義,畢竟,屠龍少年,最終也將成爲新的惡龍。
“啪啪”的腳步聲傳來,手持凝霜劍的葉聽南信步走出,劍身透着淡淡寒光,光潔如新,絲毫不見方纔嗜血殺戮的模樣,腳步聲與血液的滴答聲交相輝映。此刻的葉聽南全身纖塵不染,容顏似仙,一如不入凡塵的九天仙女,與屋內修羅地獄般的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此刻的黑瞎子再無之前的驕橫肆意,即將面臨死亡的恐懼感一波又一波地向黑瞎子襲來,他意識到自己這一次或許真的在劫難逃了,但是不代表他就這麼放棄最後一線生存的希望。
. 原本似火炭的臉現如今嚇的窗戶紙似的煞白,口中磕磕絆絆的道:“修,修道者……御劍術……”
葉聽南聞言,瞳孔不經意地微微一縮,眸底有道凌厲的光芒閃過。
黑瞎子見葉聽南眼中寒光一閃,嚇得面如土色,“噗通”一聲跪下來磕頭求饒,把頭都磕破了,直淌血。口中求饒道:“小的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仙子饒命呀!!您本高高在上,何必與我等這種凡夫俗子計較,小的保證日後對南山村秋毫無犯,但求仙子繞我一條狗命。”
葉聽南聲音平淡道:“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萬物因果,終歸有報。黑瞎子,你的報應到了。”
話音剛落,見求生無望的黑瞎子垂死掙扎,將地上的雪向葉聽南臉上揚去,轉身便跑,這黑瞎子已被方纔的殺戮以及對傳說中的修道者無所不能的手段嚇破了膽,未知,方是內心最大的空進。
如今只想着逃離這個該死的地方,越遠越好,內心仍咒罵道,若是老子這次能活,定他MA好好快活一個月,這南山村老幼婦孺,一個不留。
但他忘記了,這次他所面臨的不是所謂的江湖俠客,而是縹緲近仙的修真者。
只聽“刷”的一聲,劍尖已破喉而出,黑瞎子發出“咯咯”兩聲,試圖轉身,最終匍地而死。
葉聽南瞥了眼旁邊已經被嚇癱坐在地上的大力,回頭向着影問道:“黑虎山在什麼地方?”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只有對生命逝去的冷漠, 在這個幾乎全世界都是戰亂的時代裡,人命被貶值至極點,死亡是每一個平民的最終歸宿。
“東北方向十餘公里的羣山之內,山頂樹有大旗,上面寫着一個極難辨別的“黑”字,到了那邊一眼便可看到!”眼前的殺戮並未驚嚇到影,反而眼睛在眉毛下面炯炯發光,正像荊棘叢中的一堆火。
葉聽南點點頭,對影說道:“剩下的你來處理,血債終須血償還,你們自己了結。”側首對樂意說道:“師弟,我去去便回,你便在此等我,照看好他二人。”
也不待樂意答話,便馭劍破空而去,看方位,正是那黑虎山方向。
“哇,娘,你看,天上有仙人飛過去了。”一個稚氣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哪來的什麼仙人,你給我好好讀書。”斥責的聲音接踵而至。
影溫言細語的安撫着永梅,待穩定永梅情緒後,慢慢的將胳膊從永梅手中抽出,失去依靠的永梅,重新回到二狗遺體旁,跪坐在地上,緊緊抓住二狗早已僵硬的手掌。
影右手緊緊的握住柴刀,青筋根根暴起,凶神惡煞的向大力嘶吼着,聲嘶力竭的聲音像自地獄爬上來,索命的惡鬼。“二狗哥,他哪裡對不起你?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怎麼下的去手?啊?“ wωω ⊕тTk án ⊕℃o
影走上前,看着癱坐在地上,仍然不住顫抖的大力,不知道在想什麼。此刻的他只需用力的對着大力揮動手中的柴刀,便可爲二狗報仇,但手擡了幾次,終究沒有下得去手。
影緩緩地蹲下,抱住仍癱坐在地的大力,貼近他耳朵小聲的說:“大力哥,落地爲兄弟,何必骨肉親,有些錯誤,總要去糾正,你的錯,我幫你改。”沙啞無力的聲音有着說不出的酸澀。
九州民間有句古話:“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兄弟”一詞不僅飽含血脈相連的骨肉親情,更是凝聚了超越個人利益之外的守望相助、患難與共。
有人說,“兄弟就是你有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幫你扛事的人“”兄弟就是在你受傷的時候,你可以在他面前哭成孩子的人”“兄弟就是喝酒的時候不勸你多喝,但願意陪你喝多的人”。
其實兄弟之間,無非就是多一分渾厚,便多一分天性,是非上不必太明;但若是你錯了,會替你糾正錯誤的那個人。
突然,柴刀狠狠地捅進了大力的下腹部。影無聲地咧了咧嘴笑了下,接着用力把柴刀使勁的一攪,同時緊緊的抱住他。大力腹部劇痛,卻怎麼喊也喊不出來,渾身劇烈地一陣痙攣,整個身子軟成一團爛泥似的,整個臉縮成了一團,唯有兩眼睜得滴溜圓。
大力的眼前漸漸發黑,世界眩暈而狂亂,蒼白的嘴脣微微乾裂,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在影的懷抱中也無法感受到絲毫溫度,望向靈堂方向,彷彿看見二狗在笑着向他招手。
他用盡所有力氣把頭狠狠地搖了幾下,試圖看清眼前的景象,他終於看清了,他伸手想向站在靈堂前的二狗揮手示意,但手剛剛舉到中途便無力的垂下,登時就沒了氣息。
小臉煞白的樂意自房屋中走出,看着至死都沒有反抗的大力,最終擡首望向黑虎山的方向,心道:“也許他也在後悔吧。果然如師尊所說,這世間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世上最複雜的便是人心,變幻難測,如水一般,流動不居;又如水一般,堅韌不移。師姐,我可以永遠相信你麼?”
人都是善於隱藏的,爲了各種的理由,或者各樣的藉口。都是有私心的,爲了各種的好事,或者各樣的好處。不可能輕易對別人滿腔誠摯,也不可能讓自己無慾無求,所以有時爲了自己,不惜可以傷害別人。
正如這大力,本是與二狗親如兄弟,面對黑瞎子屠村的恐嚇,爲了想保護好村鄰父老,便不管不顧的便對二狗痛下殺手,但是當影爲二狗復仇來時,本應該苟且偷生的他,卻任由影取走他的性命,甚至想抱一抱影,也許,他也是爲了心中所牽掛的人,而做出的選擇吧。
所以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會有不爲所知的秘密之處。誰是好是壞,誰是真是假,誰又真的能夠看清呢?
影緩緩的將大力放到在地,已經毫無生命跡象的大力,不知何時臉上又掛上了憨厚的笑容,似是解脫,似是欣慰。
影操着帶有哭腔的聲音,呼喚着人羣中幾個熟識的同村友人,收拾這院中、屋中的一片狼藉。
此刻雪後的南山村,嘈雜更像是一個有情世間了。
樂意無心參與這些瑣事,慢慢的向村口走去,等待着葉聽南的歸來。
雪晴過後,南山村的雪,總是會逗留好長時間,就好像是這糟糕的世間有所眷戀一般。
遠處的青山,像是像一位歷經滄桑的老者,頭髮開始花白,可是又有一種似乎看透人間的淡定,總之,若即若離間,有一絲溫暖。
偶有風過,吹落一些葉間的雪花,簌簌掉落,一不小心,就落在了脖頸間,冰冰涼,卻又有無盡樂趣。此刻的樂意,彷彿一個普通人踏雪而行,又料不到雪的下面,有的時候,就一腳踩空,一個趔趄,站不住的時候,也就跌倒在雪窩裡,一身的雪,沾染着。
屋頂上的雪,上一場雪還未消融,這一場雪,又添了樣子。樂意望着屋頂,就覺得這雪裡的南山村,別樣溫暖,還是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