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上課

十一月三十日。

一個穿着黑色大衣,戴着灰色貝雷帽,長髮披肩的女子走在學校裡。她生有一張姣好的臉,從背影都可以看得出身材的窈窕,整個人都是美好的姿態。

該怎樣形容這種美好呢?美好到上街自帶回頭率。美好到如果她拎着行李走在路上,會有男生主動來搭訕問是否需要幫忙,恨不得放下全部的身段去給她當小工的那種。

她手裡拿了一個紅本,急匆匆地穿過教學樓的一衆學生,來到比較清靜的管院辦公樓,然後上樓趕到了唐奕的辦公室。

她打開門,唐奕正背對着門,靠在桌子上翻一摞紙。似乎,是打印的論文之類的東西。

於是她悄悄走進來,掩上了門,特地還縝密地上了鎖,才躡手躡腳地過去從唐奕身後一把抱住他,把紅本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聲音清甜,“親愛的,我拿到畢業證啦。”

“恭喜,晚上給你慶祝。”唐奕放下正在看的經濟學年會論文,伸手把一旁玻璃瓶裡的玫瑰拿出來,“喏,先送給你這個。”

“這是我每個周給你的,你也太敷衍了吧。不可以。”侯華苓一撇嘴,任性地說,把那玫瑰重新插回去。“我要新的禮物。”

“想要什麼?”

“Chanel的鏈條包,”侯華苓略略思索了下,“還有,要你陪我。”

“沒問題。今晚沒什麼事情,我下課後就回家。副卡我有給你,想要什麼就拿去刷吧。”他的語氣轉歸成有點抱歉的樣子,“前幾天實在太忙了,輪軸轉,所以纔沒空陪你。你也看到了,和黃杉基金會的人談話就花了好幾天時間。”

她軟軟糯糯地說:“我知道,不怪你的。”

唐奕取過她的畢業證來,展開來看了一眼,又隨手擱在了桌子上。“挺好。Honey,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侯華苓轉轉眼睛,“先跟你做研究助理,到時候再出國讀博士吧。我想,如果將來有機會在復海大學做老師的話,那是最好的了。”

她壓低了聲音,輕聲說:“我知道,你有幫我留下來。還要多謝謝你。”

唐奕從她的擁抱裡輕輕掙脫出來,轉過身來,迎面伸手抱過她。“這是應該的。你本身就很優秀。即使沒有我順水推舟,你的才華也能被人們發現。”

他低下頭,在她粉嫩的面頰上輕輕吻了下。

侯華苓望向唐奕的眼睛,良久終於鼓起勇氣說:“我們結婚吧。”

她的眼神裡滿是渴求。

畢竟,我們在一起已經有四年時間了啊。

唐奕摟着她後背的右手微微一頓。他低聲說:“這麼着急麼?”

“我愛你,所以我等不及了。而且,你也知道我從小在福利院裡長大,從來都沒感受到過家的感覺……唐奕,我想有個家。我真的很想。”

她語速變得快了起來,一對眸子滿是熱切地望着唐奕,唐奕沉吟了一下,還是拍拍她的後背說:“不着急,寶貝,我們再等一等。”

侯華苓輕輕“哦”了一聲,但仍難掩眼神裡的失落。“你是不是怕別人說閒話?其實沒有關係的。這種情況,我們學校其實有好多。比如——”

那些女方做小三上位的,男方都沒有怕。所以,你在害怕什麼?

而唐奕握住她的手,果斷地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先等我做完這個課題,好不好?我並沒有害怕,也並沒有不想和你結婚。我相信,你在學術上很有天賦,我不希望你因爲這些事情放棄自己的事業。你一直明白我的想法的,對不對?”

“可是……”侯華苓還有千言萬語,想反駁他。

他直接吻上她的脣,把她所有沒來得及出口的話全都堵住了。

這是一個漫長的吻。許久,他才放開她。侯華苓默默垂下了頭,有些不知所措。

唐奕拿過她的手臂,輕輕把袖子往上捲了一點,看到熟悉的紅色傷痕。“痛不痛?”他的手輕輕摸過去,又低頭對着它吹了吹氣,好像這樣就能讓它迅速好轉一樣。

她搖頭。“不會。我習慣了。”

唐奕把她的袖子慢慢放下來,緩緩地說:“這麼多年,你該明白我的心意。你只管放寬心,好好做每一件事情。我不該有你重要的。”

在一番安慰後,侯華苓的心情好了一點。她扯了兩張一旁的衛生紙,輕輕幫唐奕擦掉脣上沾了的口紅。唐奕順從地讓她擺弄,把桌上的名錶戴在了手腕上。

“一會兒你還要上課呢。不過,我真的有點想把這些口紅印留在你臉上。馬上就是這學期第一堂經原課,你這麼迷人,又會吸引多少小迷妹?”她輕笑,帶點挑逗,手指勾上他的下巴。“我不放心。”

唐奕俯下身,來到她的耳側。侯華苓聽得見他綿綿的呼吸聲,聽的她的心跟着一跳一跳。他低語:“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她的脣角輕輕上揚,“好吧,我相信你。下課後早點回家,我做好吃的等你。”

“記着鎖門。”唐奕又在鏡子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儀表,叮囑了下侯華苓,便拎着包出去了。

第一教學樓,101教室。

年輕的男助教已經在黑板上寫下了:“經濟學原理01班。授課人:唐奕。”

鄭雯雯和高枚揹着雙肩包進來,感覺溫度瞬時提高了好幾度。她們提前了十分鐘到,卻發現這間偌大的階梯教室裡已經幾近坐滿了人。要麼,就是拿書本佔了座,只有最後面幾排還有點剩餘的座位。

鄭雯雯四下張望着,想看前排還有沒有空座,目光恰好與從另一處門進來的唐奕交錯。唐奕微微一笑,衝她得體地點下頭,便走上了講臺,把外套脫下來掛好。

高枚喃喃地道:“大學裡,大家也這麼瘋狂的嗎?傳說裡,大學應該有很多逃課的人吧。”

這話被唐奕聽個正着。他含笑說:“這位同學說的其實也不全錯。大家不要看,第一節課我們教室坐了這麼多人,其實根據我多年的經驗,由於我從不用點名這種無聊的方式要求學生,等到學期進行一半後,人數就只會是現在的六成。”

在一片善意的鬨笑裡,唐奕繼續補充,“當然了,期末考試前一天,人數又會達到頂峰,甚至比現在還要多。畢竟,寧肯錯過我的第一堂課,也不會錯過我劃重點。”

他展現的實在博得了許多同學的好感,下面的人笑成一團。

隨後,唐奕竟然向着鄭雯雯望了過來。

鄭雯雯忙避開他的眼神,拉着高枚說:“算了,沒座位了,我們就坐後面吧。”

來之前,鄭雯雯其實猶豫了很久。每每想起來上次的見面,玫瑰花、玻璃瓶和那隻熾熱的手總會涌進她的腦海。然後,涼意就會從她的腳板底一直竄到頭頂去,周身都忍不住一陣戰慄。

儘管之後,她試圖用國外的禮儀說服自己——貼面吻都不算什麼,何況只是一個輕輕的觸碰?可那種不適卻趕不走,驅不盡,散不掉。

最後,念及侯華苓所說的“對經雙申請有作用”,再加上其他經原課和專業課的時間重合了,躊躇再三,她還是選了這門課。

底下有許多女生的竊竊私語:

——“唐老師好帥啊。”

——“像電影明星一樣。”

——“你不覺得他的鬍子很有魅力麼?”

——“剛剛講話也很幽默風趣呢。”

高枚在旁邊悄聲說:“他是挺好看的。”

“沒發現。”

鄭雯雯看了她一眼,低頭去看第一章的供給與需求。

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當時他只是要從自己手裡拿過玻璃瓶,沒注意,就輕輕握上了自己的手而已。

畢竟,海歸精英能和自己有什麼瓜葛呢。不要自作多情地想“我很害怕他再做出些什麼別的事情”了,真的簡直就像是得了癔症的瘋女子呢。

鄭雯雯慢慢沉下心來,划着重點,做着筆記,補充着例子。

唐奕的課講得很好,條分縷析。他從最基本的概念入手,點撥幾下,便把這個章節的基本理論和理論得出的根據向大家和盤托出。

可能因爲自幼在商業環境中成長,薰陶漸染,唐奕熟識各種商界八卦,各種企業的歷史故事順口便能拈來。三節課,每節一小時,底下二百人竟能鴉雀無聲,幾乎沒人睡,沒人聊天,沒人出神。

六點鐘,課程結束了。掌聲響起來,鄭雯雯也情不自禁跟着鼓了鼓掌。

唐奕很紳士地左手撫胸,深深鞠了一躬。

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鄭雯雯拿起來,看到舒昌的信息:

“週末雪場活動。我們包了車,週五晚上八點半南門見。”

沒過幾秒鐘,鄭雯雯還沒編輯完“收到”兩個字,又來一條:“不用帶太多東西,就當去玩一趟。”

她只得重新回覆最新的這條,卻又有一條新的信息急不可待地朝她跑過來:

“衣服的話,外套一定要帶一件比較厚的。其他,我想就沒什麼特別的啦。”

鄭雯雯簡直都能腦補出他在她對面,囉嗦地一句話又一句話囑咐的語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