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隨着方美人到了東偏殿後面的一個罩房,瞧着巴掌大的正屋嘆了口氣,心想:“雖是聖人的美人,吃穿用度還不如我府裡的紋娘。”這樣一想便拉方美人的手嘆道:“你受苦了!”
方美人一愣,旋即低下頭去,淚水漣漣地說道:“妹妹…”想到她如今成了薛世子的夫人,忙改了口道:“嫂子,衆人都說我是個有福氣的,只有你曉得我的苦。”
正說着話,方美人的侍女彩蝶端着茶水走了進來:“世子夫人,您怎麼又招她,這纔好了幾天。”
小雨見方美人畏畏縮縮不敢說話,便曉得她平日裡也時常受這丫鬟的閒氣,忙站起來笑道:“姐姐教訓的是。”說着輕輕地拍了拍方美人的手,瞧着彩蝶道:“方美人的身子瞧着不大好,這樣的天氣也不曉得能不能出去轉轉。”說着仔細打量了彩蝶一眼,見她十四五歲的年紀,一張瓜子臉,只是眼底有許多的雀斑,否則倒也是個美女。
彩蝶見她說話十分的客氣,臉上纔好看了些:“還是不要出去了,萬一受了風寒,還不是自己遭罪。”
小雨點了點頭道:“可見你是個忠心的。”便轉頭吩咐映雪:“我記得這次給妹妹帶了幾個小人偶玩,你挑一個給彩蝶吧。”說着將給方美人帶的衣服,首飾拿了出來:“這是舅母和外祖母託我帶過來的,都是按你的品級做的,顏色用料沒有有一絲逾越的。”
映雪便笑吟吟地捧了小匣子,挽了彩蝶出去:“走,你挑個喜歡的。”
小雨瞧着她們走遠了,這才轉頭笑道:“這樣的人也敢欺你!總該給她點苦頭嚐嚐。”
方美人的眼淚又忍不住簌簌地落下:“虧得她硬氣些,若沒有她在外面擋着,我指不定怎麼被人欺負呢。”
小雨到底年輕,只當彩蝶真的在幫方美人,心中暗想:“若是她性格這麼懦弱。有彩蝶幫她撐着倒還好。唉,也無怪娘娘灰心失望,便是我…….算了,就只當可憐她吧。”
方美人沒精打采地瞧了瞧那幾件衣服。小雨見她提不起精神,便慫恿她穿了試試。到底是年輕的女孩子,再加上小雨心裡憐她,花了不少的心思恭維她,試了試衣服和首飾之後。人便又開朗起來。。
小雨瞧見她牆上也掛了一張琴,便問道:“妹妹也會彈琴?”說着將那琴取了下來,心中暗忖:“聖人比她年紀大許多,又一生戎馬,只怕不好相處,若是能想個辦法引得聖人的主意,若能生個一男半女,日子也就有奔頭了。”她隨手將琴放在桌子上,撥了兩下。嚇得方美人急忙攔住她道:“快別彈了!這時候娘娘只怕在前面理事,那些姑姑們又要來說話了。”
小雨一窒。心想:“娘娘的西偏殿離得這樣遠,怎麼聽的見,十有八.九是這些姑姑欺負她,唉,這可沒活路了。”小雨素來喜歡自在,如今對着個淚美人,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便覺得無趣,起身告辭道:“這裡有些銀票,這一沓是我跟世子爺給你的。這一沓是外祖母給的。”
說着將自己的那一沓分了三份,兩份放進一個小匣子:“這是魯班鎖,這裡面有個夾層。”說着將一份放在夾層裡,一份放在夾層外面:“你在這宮裡也沒個自己人。有些銀錢傍身,若是有事,也可買個跑腿的。”又將最後一份放進一個空心包銀都鐲子裡:“待會兒你只將外祖母給的那一份拿給彩蝶。”
方美人見她交待得這樣細緻,知道她這是要走了,立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家裡也沒有人出仕了,爹爹一直都是個閒職。母親不夠品級也不能進宮來看我,祖母雖然夠品級了,她年紀也大了……好不容易遇到嫂子這樣合得來的,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你還能再進宮來……”她從前並不待見小雨,如今卻將她當成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小雨見她這樣,自己心裡也十分難過:“聽說南疆那邊又打起來了,若是世子爺派去救援,我只怕就來不成了。”見方美人不解地瞧着自己,便笑道:“我在南疆附近有個酒樓,他去打仗,我順便去看看我在那裡的酒樓。”想了想安慰道:“若是我真去了南疆,臨走前怎麼也要再進來看看你。若是我們夫婦能活着回來……”
方美人一愣:“這樣危險?”
小雨嘆了口氣:“若是我一個人倒也沒什麼,可是世子爺要衝鋒陷陣,我少不得要照應他一下。這倒也罷了,唉,問題是總有人扯我的後腿,給我下絆子,這就十分的討厭了。”
方美人大吃一驚:“你不是去察看酒樓嗎?怎麼還要去打仗?還有……誰扯你後腿,是徐氏嗎?”
小雨擡頭往窗外看了一眼,這才笑道:“其實我心裡也沒將他當回事兒,不想他到記恨了。”說着略一沉吟:“你以後也要小心平南王,我壞了他幾次大事,可惜他是個王爺。”
方美人拉着小雨的手好似捧着個燙手的山芋一般,結結巴巴地道:“他,他要不是個王爺,你,你想怎麼辦啊?”
小雨一笑,什麼話也沒說,方美人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小雨嘆了一口氣:“你雖然苦,可是隻要跟住了娘娘,總不會有大錯。我之前還被人刺殺過幾次,唉…...好在我的護衛也不是吃素的。”正說着,一個不認識的宮人皺着眉頭走了進來,沉着臉冷冰冰地說道;“我聽說方美人剛剛好興致……”
小雨瞧了瞧臉都嚇白了的方美人笑道:“我這就要走了,你不用擔心我。”這才轉頭看着那宮人道:“剛剛是我撫琴,可惜方美人不喜歡。”
那宮人曉得娘娘一向高看她,忙笑道:“哪裡,夫人彈得極好。”
謹身殿裡聖人聽了娘娘的話,忍不住低聲道:“成事千日不足,敗事一日有餘。”
這般重複了兩遍就忍不住笑道:“這丫頭真是這樣說的?膽子卻是不小!”心中不由暗暗思量:“果然這些事兒都是她乾的,我又輸了一着,如今崇兒在她手上,我倒有些投鼠忌器了。”
娘娘瞧着聖人的神色,擺了擺手將宮人們都支了出去,沉聲問道:“我瞧着那丫頭的目光,似乎若有所指,聖上,您跟臣妾透個底兒,她大婚那一日,是不是您派了人去搗亂。”
聖人臉上一赤,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情,呃,想必是…….崇兒那孩子誤會了我的意思。被喜都的小人趁亂……”
娘娘一聽這話,氣得臉色都青了,三下兩下將頭上的鳳簪珠釵去了,連身上的雲肩霞披都脫了下去,聖上面紅耳赤,慌道:“你,你這是做什麼!咱們夫妻,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
娘娘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說道:“聖人逐鹿中原所爲者何?臣妾一向以爲聖人胸懷天下,如今看來倒是臣妾錯了。世子夫人與她的兄長皆是國之棟樑,您不勉勵他們同心協力治國安邦,反而爲了心中一己勝負,不惜以天下爲棋盤與英傑博弈。聖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莫非王臣,這天下本就是你的,贏了,您又有何榮耀……”
郎皇后見他不語,曉得他聽了進去,又道:“成事千日不足,敗事一日有餘。聖人統領江山,若要百姓安居樂業,何止千日,縱使萬日也不能夠。聖人三番五次針對世子夫人,怕的不是世子夫人,而是這天下豪傑。不過因爲世子夫人是個女流既無名也無權,您纔敢這樣欺她。殊不知,兔子急了還能咬人呢,您這一次失了壽王,若不思己過,只怕這天下的黎民百姓都要遭殃。”
聖人聽了也不由臉色一變低頭不語,暗想:“奪下這江山不易,守住這江山更難。可若是她既不想奪,也不想守,只沒事兒搗個亂……也……”
郎皇后說道此處,自己也頗動情一時淚流滿面,沉聲泣道:“當年先帝打壓諸臣,殺了多少文武大臣。聖人想想,若是羅相還活着,若是高將軍,湯將軍,陳將軍等人還在世上,聖人您又有多少把握得此社稷。世子夫人與你我無怨無仇,不過生得伶俐些,你便……”
聖上將臉一沉:“我不過瞧着她機靈有趣,逗她玩罷了。什麼忌憚不忌憚的,朕本來也無意傷她性命……否則…….”到底自己理虧,又見結髮老妻這個樣子,臉上露出幾分愧色,忙將郎皇后攙起來:“這次瞧着你的面子,朕便饒過她一回吧!”想了想又訕訕地說道:“日後無事,朕也不會再去找她的麻煩了。”
娘娘嘆了口氣,曉得逼得太緊也無益,便又同聖上商量了幾句中秋節的事情,這才離了謹身殿。
聖人一個人呆呆地坐了一會兒,這才沉下心來,想想自己登基以來做的這幾件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暗忖:“虧得今日玥娘提醒。我初掌江山,不免得意忘形,只當天下都隨我安排,不想先在丫頭那裡栽了個跟頭,又被喜都人趁虛而入,險些將那個丫頭害死。若她真有個閃失,我豈不是又害了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