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眼後,江昊天的目光就更加沒能從孩子胖乎乎的小臉上移開了。
兒子的配合似乎給了他莫大的鼓勵,大自然賦予的本能確實神奇無解,絲毫沒抱孩子經驗的大男人,也不再生硬,抱住孩子的猿臂調整了下,竟也有模有樣。
孩子純真的笑臉不揉進世間的雜塵,那樣透明、那樣純碎。他還太小,還不能瞭解他爹地此時的痛苦,無邪的笑臉,不知世間的悲歡離合。
“咯咯。”
小傢伙滑稽地眯着漂亮的雙眼皮,撅撅嘴,然後淡淡的眉毛揚了揚,又閉目修養了起來。
這個臭小子。
“少爺,小少爺還沒有取名字呢,老爺子說等您給取。”
張媽見孩子能讓江昊天起反應,於是順着說道。
江昊天一瞬不瞬地盯着兒子粉雕玉琢的小臉,張了張,沙啞地道出這幾日來,第一句話——
“就叫江言。”
作爲江昇的最高決斷人,江昊天連日來的蕭條,已積壓了大量的事物不能處理。振作之後,日夜趕工,幾乎到達廢寢忘食的地步。
徐成傑忠心耿耿,知道他心情低落,也許瘋狂的工作倒是緩解傷痛的良方。
“讓你去辦的事,有結果了沒有?”江昊天問起。
徐成傑拿出一大沓資料:“總裁您想得沒錯,當日那個失蹤的護士屍體已被人在海邊找到,根據一系列的證據指向和少奶奶生前的說法,基本可疑斷定林雅韻確實是這起殺人案的主謀,而且當年少奶奶意外落胎,也是因爲林雅韻故意拖延搶救時間所致,這點因爲小護士已經死亡,事情過去得也太久,無法得到更多直接證據的指正。另外,我們在調查林雅韻的時候,同時發現了原來少奶奶一直也在派人調查她和韓正軒的關係,據我們得到的可靠資料,東菱集團的掌舵人韓正軒正是林雅韻的乾爹,也就是說,她的身份早就不是孤兒院孤兒那麼簡單。”
江昊天面無表情地聽完徐成傑的話,他早已預感到林雅韻沒有那麼簡單,但卻沒料到她是那麼善於僞裝、心狠手辣的女人。而他最悔恨的是,在言言失去第一胎的時候,他還在受林雅韻的矇騙,聯手毀了自己的孩子。
“總裁,還有一件事,我們順藤摸瓜,是意外的收穫。”
“說。”他皺了型眉,冷煞地道。
“當年老總裁的死,我們得到新的消息,並也去翻查了當年與老總裁同期入院的記錄,發現韓正軒也住在同樓層的加護病房內。”
江昊天猛然擡起頭,陰謀釋放冷冽的兇光:“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他從頭到尾就恨錯了人,報復錯了人?!
“韓正軒和我父親有和利益衝突?就算是爲了商場上稱雄的事,也不至於要逼我父親與死地。”他覷起眼眸,又恢復到以前精明果斷的商場霸主。
徐成傑臉色嚴肅,頓了半晌,說:“韓正軒年輕的時候,曾經拜在鬍鬚聖人的名下習武,而這個鬍鬚聖人就是少奶奶的外公,他的女兒楚夢美貌驚世,是那個時代有名的大美人,這個楚夢也就是少奶奶的母親,嚴格意義上來說,也是少爺的岳母。接下去應該是很俗套的故事了,韓正軒正是年輕氣盛,自古英雄愛美人,他非常仰慕楚夢。但一個偶然的機會,當年黑幫老大梁金成躲避仇家追殺,躲到了鬍鬚聖人的武館,日久生情,楚夢反倒喜歡上了混跡黑道的大哥樑金成,後來不顧鬍鬚聖人的反對和韓正軒的表白,毅然跟着樑金成去了。在少奶奶很小的時候,在又一次舉家躲避追殺的時候,楚夢爲樑金成擋槍身亡,鬍鬚聖人就一個女兒,聽到消息不久就傷心過去去世了,而韓正軒也離開了武館,再過了幾年就創建了東菱,逐漸混得風生水起。我想他對樑金成應該是一直懷恨在心的。”
江昊天覷起眼,陰冷地牙縫裡迸出字眼:“也就是說,當年他是爲了報復,故意害死我父親,然後嫁禍給言言的父親,目的就是利用我來報復樑家?”
徐成傑不放心地望了他一眼,但也不準備再說些安慰人的假話。因爲他明白自己的老闆,是個何其英明的人,再說多的廢話都無意義,他已經把整件事都聯繫起來了。
徐成傑低下頭,不說話的態度表示默認。
“該死的韓正軒!居然把我當做棋子利用!”
捏緊的拳頭砰然落下,震得公文桌案發出悶聲的哀鳴。
原來他籌謀三年,不過是在執行別人的陰謀,還以爲自己是捕蟬的螳螂,想不到還有黃雀在後。
這隻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該是一直在暗地裡偷笑,還有他的那個寶貝乾女兒!也是安插在他身邊的一根眼線吧!
他江昊天立足商界,最不恥也最不屑的就是被人利用,受人掌控,當初他一意孤行要報復樑沐言,也就是因爲他認爲自己被她擺了一道,受了她的牽制!可現在,真相撥雲見日,原來真正對他死心塌地的女人,就是被他傷害得最深的女人!
“總裁……”
他果決地揮手,制止徐成傑上前勸說。
“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是。”徐成傑安靜地退出去,寬敞明亮的總裁室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見。
他的恨意從胸腔爆發出,直達四肢百骸。
兩側的青筋暴突起,俊臉扭曲,強自壓抑着如潮水般涌來的仇恨,還有深切的傷痛,他是多少殘忍的人,一雙手,親手毀了摯愛自己的妻子、孩子,還有妻子的家人!
他十惡不赦,他該下達地獄!
顫抖着手,拿起辦公室內放着沐言的照片,他充滿眷戀和悔意交纏着照片上巧笑倩兮的女子。
她是這般明媚,如陽春三月的和煦春風,醉人舒心,而她最讓他心痛欲裂的一點是,她明明知道真相,卻始終對他不透一字,就算他是那樣對她惡語傷害,但她仍然抵死不說,她是怕仇恨讓他再次矇蔽了雙眼,失去了感受幸福的本能吧?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的眼神還是清澈無悔,充滿濃烈的愛戀。
她是真的愛了他一輩子呵!但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到底做了什麼!
大手輕撫她俏麗的容顏。
“對不起,言言……對不起……”一滴淚,悄無聲息地垂落在照片上女子的眼角,如同她含笑的淚花。
他狂躁地拔亂自己的發,望着照片的眼裡包含深情和悔不當初的晶液——
傷害她的人,他會一個個讓他們生不如死,等他把欠她的都還清,他會以自己的方式親自向她負荊請罪……
歲月如梭,三年一晃即逝。
擁擠熙攘的大街,一輛黑色穩重的賓利慢慢行駛在擁堵的大街上,用着幾乎龜行的速度。
“總裁,路太堵,小少爺的學校都快放學了,怕是趕不及了。”徐成傑從副駕駛座上回過頭。
江昊天看了下表,合上公文:“嗯,老夏,在這裡停車吧,我走過去接他。”
“可是,少爺,您不喜歡走路了,而且大街上今天都是個人。”
老夏有所顧慮地說,他跟着江昊天多年,他從小不喜歡聞汗水,也不喜歡逛街走路,特別是人多的地方。
“你找空的路肩停一下,我接了他,馬上就回來。”說着,江昊天已經挽起西裝,下車。
他那小子淘氣又愛動,老師是管不住他的,保不準等不及他們到,就跑開了。
“但是,少爺,唉!”
老夏也沒辦法,這條小路一遇到幼兒園放學就堵得不得了,平常江昊天都是早半小時下班來等的,但公司的事多,不可能每次都能抽得出空,雖然少爺已經盡力騰出所有空餘的時間,但像今天這種情況,也是不能避免的。
他穿梭過擁擠的人羣,以他一身的名牌、挺拔健美的身型,外加令人歎爲觀止的英俊模樣,經過之處,自然會吸引一片注意力,各年齡層的女人們就差覬覦地流下口水。
“媽咪!等等我!”一個短腿短手的小傢伙,邁着兩條小腿,氣喘吁吁地跑過擁堵的人羣。
突地,被一隻大手抓住。
“你叫誰媽咪呢!笨小子!”
“爹地?!”小鬼驚喜地回過頭,眼瞧着比自己大好幾號的英俊臉孔,親暱地抱住他的脖子。
“就知道調皮搗蛋!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跟在女人屁股後面跑!”江昊天數落侃侃(江言的小名,言言對侃侃,是不是很有愛呢?哈哈),恩威並重地拍了小傢伙一記屁股。
侃侃委屈地嘟嘟小嘴:“是真的啦!你看你看,媽咪的照片我都有帶着,剛纔我看到那個阿姨,長得真的和照片裡的媽咪一模一樣!”
江昊天微怔了下,眼底掠過一抹經過歲月沖刷,已經滄桑了的傷感。
望着愛子,他笑道:“只不過就看過照片,你就那麼確定是媽咪了?”
“是!一定是媽咪!而且爹地你不是也說,不管媽咪是不是還活着,都會一直在我們身邊的嗎?說不定媽咪長得太漂亮了,化成仙女下凡來看我們了!”小傢伙眉飛色舞地說道,搖頭晃腦的樣子,說得好像煞有其事呢。
幼子清澈無邪的眸光總會令他無限遐想。他失神半晌,慢慢收回遊走的思緒。
“是的,媽咪一直在我們身邊。”
雖然說時間是治療傷痛最好的良藥,但每每想起那個住在他心最深處的女人,他的心卻仍然會止不住的抽痛。
侃侃被江昊天抱在懷裡,相像的兩張極俊的臉,頓時成了人們注意的焦點。
“咦?快看呀,多俊的一對父子啊!”
“是啊,長得真像,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呢!”
早已習慣了衆人如斯評語的一大一小兩人,倒是最平靜的人了。
小鬼攤攤手:“都是你和媽咪的錯,沒事把我生得那麼像你幹什麼。”
江昊天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擰了把他的小鼻子:“你還挑三揀四的是吧?”
“總裁!小少爺!”
徐成傑小跑過來,看到侃侃,高興地露出慈祥的笑容。
“成傑叔叔!”
小鬼興奮地向他揮手。
這精靈的小東西,到處獻寶耍巧,大人們沒有不喜歡他的。
“總裁,這裡人多,我們還是先回車上去吧。”
江昊天象徵性地點點頭:“嗯。”
“成傑叔叔,我的遊戲機買了沒?”一上車,小傢伙就不安分地問道。
“買了,小少爺,就在後座的小抽屜裡,是最新款的。”
“不準玩。”
江昊天平緩的語調,卻有着幾分嚴厲。聲音不大,但卻充滿威懾力。
小傢伙一聽江昊天不許,掛下臉:“爲什麼不準玩兒啊!你不能磨滅孩子的童真!”
江昊天瞥了他一眼,要不是定力極強,差點要笑場——
這個小鬼頭,比大人還精,竟擺出“童真”一說……卻絲毫不反省,這麼無賴,是受了誰的遺傳。
“有說什麼時候都不准你玩嗎?在做完作業之前,不準抱着遊戲機玩。”
他儘量保持出一副嚴父的樣子。
小傢伙苦瓜似的小臉剎那間喜笑顏開。
“是!謝謝爹地!爹地最好了!”說完,跳到江昊天的大腿上,送上了幾個香噴噴的大吻。
好知道,這吻可緊俏了,連班上最漂亮的班花小蘿莉他都捨得給呢。
老夏和徐成傑看着後觀鏡中照應出的父子二人,無奈欣慰地咬了咬頭。
“總裁,林小姐從美國治病回來了。好像手術不是很成功,脊椎並沒有恢復到原樣,還是不能正常行走。”徐成傑道。
江昊天挑了挑眉,沒有表情。
“嗯。”
她這次回國,爲的是他們的婚事。
“少爺,您和她訂婚的事,已經按照你的吩咐,通知了各大主流媒體,明天就會是衆所周知的特大新聞。”
江昊天斂起高深莫測的眼:“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