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蓮倒茶的動作一瞬間僵止了下來,那青瓷印花鳥茶壺應聲落在了地上,心中咯噔一下,眸子看向了門口,瞳孔登時暴漲,彷彿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
是白且隨來了。
時間彷彿在那一瞬間靜止了,門外的嘈雜好像都不見了,只剩下輕微的呼吸的聲音。
容蓮只覺得頭皮在一陣陣的發麻,大腦不受控制的嗡嗡作響,瞬間癱倒在了地上。
殿下怎麼會知道,他又怎麼會找過來?
當她看到白且隨身後的小丫鬟的時候,一切都明白了,是自己養了一隻狼,肯定是小丫鬟去通風報信了。
容蓮苦笑起來,眼中含着些許的淚水,她防了這麼多人,終究是被她的貼身丫鬟給陷害了。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她猛地站起來,上去就給了小丫鬟一巴掌,不料,手卻被白且隨給死死抓住,再動不得。
白且隨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他渾身散發出的氣息卻讓人懼怕不已。
他死死地盯着坐在屋內的睿親王,最終還是冷哼一聲,抓着容蓮轉身離去。
睿親王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吐出一口氣,雖然白且隨什麼都沒有說,不代表他不會做。
白且隨一路上都沉靜的嚇人,容蓮被他拉進了馬車裡,坐在他的身邊,動都不敢動一下。
她不知道白且隨要怎麼處置自己,畢竟勾結宮內大臣是死罪,她現在才感覺到恐懼,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顫抖,白且隨會不會殺了她?
馬車一路上搖搖晃晃,最後再太子府的門前停了下來,白且隨下了馬車,仍舊是金口難開,不過這一次他沒有抓着容蓮的手下車,而是將她一個人晾在了馬車內。
容蓮不得已,只得自己下車,由於剛纔的害怕,雙腿早已癱軟,只能靠着別人的攙扶向前緩慢的走着。
“把她送去南苑。”白且隨終於開口,聲音冰涼徹骨。
容蓮聽到了南苑二字,頓時瞪大了眼睛,南苑是太子府中相當於冷宮的地方,白且隨將她送到南苑,只能說明……白且隨要撤了她的側妃之位,無異於廢了她。
容蓮再也不敢往下想,眼淚止不住的順着臉龐滑落下來,期期艾艾道:“殿下……求您饒了我,我只是心急才做了錯事……求您原諒我……求求您了。”
容蓮癱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着,無論她哭的多麼動人,白且隨的腳步都沒有停下來。
“側妃娘娘,您還是別哭了,快隨我去南苑吧。”小丫鬟的眼神中滿滿的都是不屑一顧,見她不動出氣一般推搡了一下。
“你個賤婢!誰允許你就這樣去挖我的牆角!”容蓮猛地站起來,想要去打小丫鬟。
小丫鬟閃開,早已經沒有了以往乖順的模樣:“你還是別打我了,現在你是被廢掉的妃子,我的地位還比你要高呢。”
“你!”
“我什麼我?還不快自己走?等着老孃來攙扶你麼?做夢!”小丫鬟尖細的笑着,推了容蓮一把,惹得站在一邊看戲的丫鬟小廝一陣鬨笑。
“你別狗仗人勢!給我滾!”容蓮冷哼一聲,瞪了小丫鬟一眼,她一定會重新挽回白且隨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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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夜晚,白且隨正在批改公務的時候,突然不知道怎麼心中一陣煩亂,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無論是朝堂上還是情感上,讓他有些吃不消。
而且,這些天關於明藥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前些日子還在傳言說明藥和萬水國的國君有染,這些日子竟然都有人說,明藥居然成了萬水國的妃子了。
他對明藥是完全的信任,可是現在流言蜚語這麼多,不得不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信任了。
這些日子他也完完全全的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對明藥不僅是喜歡了,他是愛上了明藥,他從未想到過,有一天他會離不開明藥。
手中握着的羊籇被他生生的給折斷了,扔了毛筆,同時揮翻了硃砂硯臺,雙手撐在額頭上,心情煩亂焦急不堪。
“明藥。”低聲唸到了一聲明藥的名字,眼睛撇向窗戶前,現在離十五還有好些天,月亮還只是一個彎彎的月牙,明藥被擄走的那天,還是滿月。
心中一陣絞痛,他想要去尋找明藥,可是現在國家的形式安危,他沒有辦法離開,派去暗中跟隨明藥的人也好長時間都沒有消息了,明藥在萬水國究竟怎麼樣了,她究竟是不是和流言說的一樣,做了他的妃子……
按捺不住自己焦急的心情,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驚動了門外守着的秦安。
“殿下,您怎麼了?”秦安沒有進去,只是站在門外,他平日裡雖然不怎麼說話,但是有些事情他是清楚明白的,太子肯定是爲了太子妃而着急。
“無事。”屋內傳來簡潔的話語,但可以聽得出來,是極力壓制住的聲音。
白且隨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卻發現自己的內心已經再也平靜不下來了,接連的日子裡,他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明藥的笑容,甚至昨晚上他做夢,夢到的都是明藥,夢中的明藥對他說,讓他不要再等了,明藥說自己已經嫁給了萬水國的國君,不願意再回到白國了。
那個夢是如此的真切,醒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臉上多了些淚水。
碰巧有丫鬟進來送夜宵,這纔打斷了白且隨的思緒。
“殿下,這是廚房準備的宵夜。”丫鬟朝白且隨福了福身子。
白且隨背對着她,點了點頭,示意她把宵夜放下。
等到丫鬟出去了,白且隨才轉過身子,坐在了桌子旁邊,盯着那碗宵夜發呆,湯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微的亮光,刺痛了白且隨的眼睛。
他有時候甚至都在想,只要能讓明藥快些回來,就算讓他拋棄了整個國家他都心甘情願,不過,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私情。
“秦安,太子妃的事情,萬水國那邊還有沒有什麼消息?”白且隨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
秦安想了想,說道:“沒有,殿下無需着急,太子妃娘娘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
這些天從萬水國傳來的消息有很多,秦安慎重考慮了一下,還是沒有告訴白且隨,這種時候,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得多。
“恩。”白且隨點了點頭,雖然他知道秦安是在安慰他,可是聽到這樣的消息,心情還是好了很多。
仰頭把宵夜吃進肚子裡,因爲明藥被擄走,他已經好些天都沒有好好吃飯了。
躺在椅子上,舒緩了一下自己苦悶的心情,重新拿起毛筆,在奏摺上圈圈點點。
不知不覺中,月亮漸漸隱去,白且隨才從奏摺中掙扎出來,看了看天,大概有三更了。
不知道爲什麼,心中突然騰昇起一股燥熱,他本來已經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可是無緣由的,他的腦海中飄來了一個念頭,他不能再等了,如果再等下去,那就是將明藥拱手讓人了,所以他現在就要去萬水國,去將明藥帶回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怕,可怕到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猛地站起來,喚來了丫鬟爲他更衣,丫鬟本想給他換一身華服,可是卻被他制止了,他現在要穿的是戎裝。
時間一點一滴的在流逝,白且隨的內心也越來越着急,他恨不得現在就飛去萬水國,將明藥再搶回來。
丫鬟忐忑的給他換好戎裝後,就推了下去。
白且隨站在窗前,披了件黑狐裘大氅,頭腦一熱,什麼都不顧的就衝了出去。
一直在門外守衛的秦安早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爲什麼丫鬟進去換衣服換了這麼長時間?
而恰好在白且隨衝出來的那一瞬間,秦安及時攔住了他。
“你讓開!”白且隨雙目猩紅,冷聲對跪在他面前的秦安呵斥道。
秦安不動,仍舊跪在他的面前,聲音乾澀的問:“屬下斗膽,敢問殿下這是要幹什麼?”
“本宮要幹什麼去,無需向你交代,你只管給本宮讓開!”白且隨不再看秦安,聲音越發冰涼,彷彿讓人如墜冰窖。
“殿下不要因爲衝動而衝昏了頭腦,還請太子殿下三思而後行!”秦安抱拳說道,聲音鏗鏘激昂,身子始終擋在了白且隨的面前。
白且隨原本衝上腦門的火氣也被秦安的話給降了下去,雙眼卻依舊猩紅如血。
依照秦安的聰明程度,一定是猜出了他要去哪裡,而且他知道,秦安一定不會讓他去的,狠了狠心,拔出寶劍,橫在了秦安的脖子上,沉聲道:“本宮今日一定要去萬水國,你休要攔住我。”
秦安彷彿沒有看到白且隨橫在自己脖頸上的寶劍,迎着那寒芒說道:“就算是殿下要殺了屬下,屬下也不會讓殿下去做錯事!萬水國一行異常兇險,而且現在朝內不能缺了殿下,還請殿下爲大局着想!”
“大局?呵,我這一輩子都活在爲大局着想之中,本宮若是連心愛之人都不能保護,還談什麼大局?”白且隨失控的說道,若不曾想那心愛之人說出口是那樣的自在。
“還請殿下不要一意孤行,若是殿下一定要去的話,還請殿下讓臣先行去探探風險,先看看萬水國那邊的形式,再決定如何?”秦安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堅定。
白且隨嘆息,只是看着秦安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