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廣袤無垠的深藍色裡嵌着繁密的圓點,此時的夜裡顯得靜謐,即使太子府仍然燈火通明,府內外也有不少士兵巡邏,在府外都能聽見盔甲陣陣摩擦的聲音。
說起來這太子府,坐落的位置也很是奇怪,照理說太子府的格級就算是真建在天子側旁也無妨,可白且隨卻偏偏不這樣,而是將府邸修築在了一條比較偏遠的街上,方圓一里只有幾十戶,整個太子府朝東背西,每天的日光倒是充裕極了。
不過這座神秘的太子府角落裡卻有三個鬼鬼祟祟的人,兩女一男,相貌平庸至極,其中一女人時不時的左顧右盼,彷彿要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害怕被人發現了一般。她們動作輕盈,並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可見幾人都是練武之人。
只聽見其中一女人詫異問道:“明妹兒,你在嘴角放一顆痣是怎麼回事?”女人掩着嘴差點笑出聲。
另一女人應聲而答:“這樣不是更教人認不出麼。”這裡可是白且隨的地界,對付他,只能比他更加謹慎,雖然這難度不小。
原來,這三人就是明藥,鳳千倪,當然還有白且試。
白且試就算換上一套裋褐,也難以掩飾他身上的那股子尊貴優雅的派頭,而且他形貌修好榮麗,更顯得有一派書生氣息的翩翩公子。惹得鳳千倪不住的讚歎:“王爺就是王爺。”
白且試眸子裡劃過一抹羞澀,笑着說:“千倪謬讚了。”
但也不是他小家子氣什麼的,而是這三年都生活在一起,也算是知己了,如今這一誇讚起來但還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明藥只是輕輕搖搖頭說:“這樣太招搖。”
鳳千倪心下一動,眉眼張揚如畫般,伸手便從地下抓起一把土,一頓塗抹在白且試臉上。好好的一個溫潤佳公子就變成了黑煤球。弄完,她還得意的笑笑說:“瞧,這下不好多了。”
明藥四處望望,確定無人後不敢再行耽誤。她利索的對其他兩人說:“快點行動吧,待會會有巡邏的侍衛過來。”
鳳千倪和白且試點頭,手腳也麻利起來。
因爲太子府守備森嚴因此她們是暗暗打了個洞進去的,鳳千倪也不止一次的發過牢騷,她說:“我們竟然試圖從一個類似狗洞的地方鑽出去。”旋即又看向明藥,“明妹兒,這樣是不是有所不妥?”
明藥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帶頭過去,成大事者不拘泥於小節,如因此而放棄目的,纔是愚者所爲。
這一點她一直很清楚的記得。她記得曾拜讀過一本偉人所書,講的就是這樣的道理。這世界有可行,有必行,更有難行,還有不行,顯然這件事是必行。
白且試完全是看明藥的意思,看見她一個女子都沒有什麼顧忌後,他除了感嘆就是敬佩,他堂堂男兒,怎會不如女子。他躡手躡腳的從洞裡勉強鑽過去,鳳千倪見此,也只能勉勉強強的過去了。
其實她也知道,如果在白且隨的地盤上使用輕功,勢必會被發現,這裡高手如雲僅憑他們三人確實難以對付,所以這纔會想出個易容和鑽洞的法子。
明藥只一身粗麻布衣,臉上被塗抹了許多斑點,全部集中在臉頰雙部,照在月光下像個漏勺一樣,只有那雙眼睛,清冷依舊,眸子裡彷彿裝着萬物,裝的下天地,不懼生死不怕鬼神的傲氣。
她明明身材嬌小玲瓏,卻給人一種站在高處的錯覺。
白且試有些怔了,這樣的明藥時時刻刻都讓他看花眼,讓他一不小心亂了心的方向。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喜歡她,更欣賞她,欣賞她的才情脾性,還有那種獨一無二的傲骨。
她們三人站在亭子邊,一眼攬去看格局,明藥指了指東南方向的苑子,眸子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波瀾,壓低了聲音道:“白且隨在那邊。”
那裡,正是他的清風齋。
正在此時,他們身後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正在漸漸靠近,明藥聞聲,趕緊低頭裝作雜掃侍女,鳳千倪機靈的提醒白且試,然後也學着明藥的樣子,三個人默契的配合也達到了效果。
來人是個中年人,穿着乾淨的深色褂子,表情和藹,他看見明藥幾人後皺了皺眉頭道:“我說廚房怎麼沒人了,原來是你幾個人在這裡打懶,再這樣下去,仔細你們這層皮。”
明藥用餘光偷偷瞧了幾眼,眸子裡劃過無奈,鳳千倪立馬卻佯裝驚恐,微微屈膝道:“管家饒命啊,奴婢們是新來的,不曉得這裡的路,這不已經迷路了,正往回去走呢。”
雖然三年,雖是時光荏苒,可他們也依舊認得出這管家。
管家雖然長了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話可不是這麼好說的,他依舊嚴肅厲聲道:“雖然情有可原,但是也不能壞了規矩,扣三個月的碎銀,趕緊去廚房溫了酒端去殿下那裡,若是路上酒涼了,管飽你吃不了兜着走!”
鳳千倪趕緊叩頭謝恩,做戲還做得全套,她面目誠懇的問管家路怎麼走,後者不耐煩的一指便跨步走了。
待管家走遠,鳳千倪擡頭去問明藥的意思,只見她眸子閃過神色,似乎是思量了一下,又道:“去看看。”
白且試和鳳千倪點頭,雖然不曉得明藥的主意,但是她們相信她。她們順着路來到廚房,詢問了小侍女酒在哪,小侍女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鳳千倪一下,然後冷然的囑咐道:“記住了,主子吩咐過一定不能讓別人亂動,知道了麼,喏東西在哪,趕緊動手去溫熱。”
這女子鼻孔朝天怡然仗氣的語氣實在讓鳳千倪不喜,不過她還是按耐下不爽的情緒,極力賠笑。
明藥也主動上去溫酒,她手沾了點酒水聞了聞,眉頭緊皺,還是不語。
她對鳳千倪和白且試小聲道:“我去就行了。”
白且試觀察細微,一早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趁着一旁的侍女不注意,壓低了聲音問道:“這酒有什麼問題麼?”
明藥搖頭,臉色有些晦暗不明,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有些事情她並不想讓白且試知道,也不能讓他知道,後者聞言,也不生氣,而是很聽話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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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彎彎曲曲的石鋪小道,踏着腳下綠色的小草,明藥輕車熟路的走着,不一會兒便到了。
清風齋環林幽深,四周有假山和湖水,黑夜裡竟有花燈置於水面上,一方面是爲了雅緻美觀,另一方面又是爲了保護了。
就算到了夏日裡也不顯得悶熱,饒是明藥也不得不感嘆白且隨這廝可真是個一等一會享樂的人。
她低着頭,掩去眼裡的風波流轉,門口的人省去了平日裡檢查食物的動作,想來也是有人故意爲之的吧。
既然是進去溫酒,她便也不好太過明目張膽的擡頭,只露出一雙蔥白細長的手,動作輕盈的將玉壺慢慢放入熱水裡,幸好這些她曾有幸學過一二,否則今日確實難辦了。
明扶溫也在裡頭坐着,背姿挺拔,一手放於桌面,一手又淡淡的捋着衣袖。他只是瞥了一眼明藥後,繼續跟白且隨交談。
倒是白且隨,忽然顯得漫不經心起來。只見他面帶笑意,傳聞中芝蘭玉樹的風姿倒不是浪得虛名。
面前的兩個男人,都是風姿綽約,三年時光並沒有給他們留下太多痕跡,反而是多了分成熟穩重,看上去需要的吸引人。
明藥心裡白轉千回,終是知道了這酒裡的問題,她暗暗猜想莫不是白且隨要對明扶溫做些什麼?那麼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爲了萬水國的戰役?亦或者是爲了別的什麼她不清楚的目的。
她萬萬不能讓他得逞,即便是明扶溫於她並無多少利害,不過他爲了自己付出的也不算太少,終究是回報一下罷了。
她思緒千回萬轉,像是無數螞蟻在腦袋裡啃噬,速度之快,令人歎爲觀止。
只聽見砰的一聲,玉壺應聲而落地,在地上碎成了一攤,青白的玉上沾着酒滴,卻是別有一番景色,明藥立馬佯裝驚慌,跪下求饒。
明扶溫挑眉,並不言語,這裡不是他的地界,他更加沒有道理處置,於是自動的端起手邊的茶杯,緩緩喝了幾口。
白且隨望着滿地碎屑,眸子一沉,只是冷聲說:“下去。”語氣充滿了寒氣,彷彿要交明藥給凍住。
明扶溫銳利的目光盯着那雙與臉蛋絲毫不符合的手,嘴角扯開了笑意,宛若謙謙君子:“把頭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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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藥擡頭的瞬間,明扶溫有千萬種猜測,那雙手實在太像了,但是在看到明藥的面貌後,眉心一蹙,充滿不悅。
尤其是見到她嘴角邊那顆痣狀物體後,眼中不悅更甚。
白且隨心裡憋着笑意,面上卻不露分毫聲色,他淡淡問:“明兄有何事?”
這話問得不大友善,明扶溫回答的自然不會友好,他笑眯眯道:“不想白兄這裡還有這般姿色的女子,驚異罷了。”
饒是明藥也哭笑不得,她這個哥哥對身邊人雖無什麼容貌上的歧視要求,但就是見不得女人家臉上的痣。
聽說曾經有個貴女子想嫁與他,卻不想臉上有顆令他不喜的美人痣,最後女子毅然決然的用刀親手割掉,但是最終還是沒能如願以償。明扶溫當時回覆那女子的話,確實傷了不少閨中女的心。他道:憑賤女臉上痣,叫朕日夜難安,豈不罪哉。
白且隨不甘示弱,玄袍玄發,面帶笑意的回答:“比不得白兄之癖。”
明藥在得到了白且隨的揮手示意後便退下了,恭敬直至的將碎片收拾起來,她一邊觀察着白且隨的臉色,卻見他只是淡然,沒有一點事敗後的惱怒或者不悅。
明藥想,究竟是他修煉的太高深了呢,還是這事另有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