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勝和靈興兩人兩段話等於是先後給方臘打了圓場,將方臘從尷尬中抽離出來,方臘何等聰明的一個人,立即就坡下驢,哈哈笑道:“禪師說的也是,朕只是見到了女兒一時高興,卻不該忽視比武的約定,也罷,朕就繼續爲你們雙方做個公證,等比武之後再走也不遲。”
口中這樣說,心裡想的卻是:此時須當留下來看一看周侗和這個青城派掌門之間的較量——那股化解了自己掌力的神秘力量,屆時一定會露出端倪——不論是青城掌門自帶神功護體,還是周圍藏有其他高人,到時候一定會顯露出來對付周侗!
不搞清楚這股力量來自何處,他還真的不願離開此地了,世上竟有如此強敵存在,卻不知道是誰,這對任何一個高手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現實。
忽聽賓客席上一人冷冷說道:“方教主已經跟他女兒一起上陣了,如何還可以作爲雙方的公證仲裁?”
衆人轉頭看去,發現說話的卻是盧俊義。
按理說有周侗在場,盧俊義身爲徒弟是不能搶在師父之前說話的,但是此刻他卻有一個說話的理由,因爲他正是五場比武之中第三場武林聯盟方出陣的人選。
盧俊義實在是忍不了方臘的囂張,更看不慣靈興的慫樣,之前始終未發一言,只是出於對師父周侗的尊敬,一直忍到了現在……既然比武還要繼續,繼續就輪到他出場,他就利用這個機會把衆人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質疑方臘的公證資格只是他想說內容的一半,在衆人的注視之中,他把另一半話說了出來:“而且剛纔的第二場比武也不能算作是白勝一方獲勝,若是以二打一取得勝利也算獲勝的話,那我們每一場都派兩人下場好了!單挑纔是傻子!”
衆人聞言紛紛點頭,盧俊義說得沒錯,別看神山上人已經認栽了,但是這一場還真就不能算是白勝一方贏了,不然何談公平公正?
其實盧俊義所說的正是神山上人本人想說卻又沒敢說的話,他不敢說,只是因爲方臘的武功高出他太多了,生怕一言不合就被方臘殺死當場,所以寧可忍了這個屈辱。
但是盧俊義不怕遭到方臘的報復,早在松江北岸方臘指使明教數千之衆圍攻他們師徒之時,他師徒就已經跟方臘結下了仇恨,這一次在少林再次遭遇,方臘只是三人前來,正是報仇的大好機會。
他就不信他和武松比不過方臘身後的那兩名跟班。只要能夠戰勝方臘的隨從,然後自己師徒三人合起夥來打方臘一個,還不是穩操勝券?然而周侗卻一直沒有表態,他就只能一忍再忍。
盧俊義把事情擺在了桌面上,靈興也就不能迴避,說道:“既然如此,第二場比武就不算了,各位以爲如何?”
盧俊義斬釘截鐵道:“不行!第二場只能算他們輸!”隨即又疑惑道:“靈興禪師你到底是哪一邊的人?怎麼如此懦弱?”
靈興心中暗暗好笑,嗯,你盧俊義出來懟方臘再好不過,臉上卻不顯現出來,轉而看向方臘問道:“方教主,你看這事兒……”
這一瞬間衆人也都懵逼了,怎麼感覺這矛盾的雙方不再是武林同盟與白勝同黨,而是變成了盧俊義和方臘了呢?靈興以及他所代表的少林寺反倒成了中間調解人了?
但是不管矛盾的雙方是否轉移,此刻靈興把焦點轉移到方臘的身上卻是事實,衆人就都看向方臘,想知道方臘對剛剛打過的第二場比賽如何置評。
出人意料的是,方臘竟而點頭道:“嗯……剛纔朕只是不許他人向朕的女兒出手,這才參與了進去,卻與比武勝負無關,嚴格說來,這第二場比武確是神山上人勝了!如今你們雙方戰成了平手!第三場可以開始了……”
一邊說一邊走回到三尊佛像下面他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只留下場周衆人面面相覷,方臘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公正了?
他們怎知方臘所想,方臘想的是:若是將第二場算成白勝這一方贏了,那麼只要第三場的杜壆戰勝了盧俊義,武林同盟一方就沒有繼續比的機會了,那樣就看不見周侗和青城掌門之間的對決,當然也就無法找到那個神秘高手了,那怎麼能行?
盧俊義脫下了長袍,從椅子後面拎起一杆長槍,這是他動身之前,從家中後院練武場兵器架上挑選出來的,雖然不如從前那杆九轉提顱槍犀利,倒也算是趁手。
他從前那杆傳自隋唐名將尚師徒的九轉提顱槍已經被那個不知名的綠衣美女給削斷了,而且若不是及時服用了家中珍藏的神醫安道全研製的療傷聖藥九轉還魂丹,到現在他身上的傷都好不了,連遠門都出不得,更別說參加比武了。
正所謂無獨有偶,這邊杜壆插在地上的那杆丈八蛇矛也不是從前燕人張翼德的那杆神兵,那杆神兵已經被玄鐵重劍劈斷了,現在這杆丈八蛇矛是杜壆後來在襄陽找了一個鐵匠臨時打造出來的。
杜壆一向不善言辭,只知道既然王慶安排他跟隨段三娘前來、就須服從段三孃的差遣,眼見盧俊義提槍入場,二話不說,抽出插在地上的丈八蛇矛,劈面就是一刺,“看招!”
那丈八蛇矛挾了一股勁風刺向盧俊義,尚未刺到一丈之內,盧俊義已經感覺到了森森寒氣撲面而來,這絕非是冬天鐵器自帶的寒冷,這是內家真力灌注在矛身,卻又溢出的殺氣!
果不其然,那彎彎曲曲的矛頭剛剛進入到一丈之內,那些森寒的殺氣突然化爲了實質性的黑芒,閃爍吞吐不定,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條毒蛇突然變成了吞天大蟒一般!
“槍炁!?”
在黑芒爆發的那一瞬,就連周侗都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俊義小心!這是槍炁!”
這人竟然練成了槍炁!
場中武者倒有一多半人聽不懂槍炁是什麼,只因爲天地之間靈脈漸趨減少,導致了世上習武之人一代不如一代,像是劍芒、槍炁這些在三國隋唐時期較爲尋常的武功境界,到得此時已經成爲了鮮爲人知的傳說。
人們只想知道,既然這個叫杜壆的人能夠使出槍炁,那麼盧俊義能不能使出來?因此盡數拭目以待。
事實是,盧俊義使不出來槍炁。
別看盧俊義號稱槍棒天下無雙無對,但是那僅僅是指招式而言,若是論及槍上的氣勁,他不過是剛剛摸到了槍炁的門檻,卻還沒有完全進入到槍炁的境界。
但是使不出來卻不等於他不知道什麼是槍炁。相反,他比場中絕大多數之人都更加知道槍炁的厲害,再經過師父的提醒,就更加證實了對手的強大,哪裡還敢怠慢輕視?即刻將長槍舞成了一團烏光,將自身正面封了個嚴嚴實實。
他這一團烏光,用的卻是紅拳中的御光之法。
前文提過,御光是紅拳的一路防禦拳法,意思是練到了高深之處,就連光芒都無法滲透防禦的圈子,盧俊義能夠將御光的拳意融入槍法之中,並且用長槍使出御光,也確實是有他的獨到之處。
就連周侗都看得微微點頭,心說自己一生授人無數,除了關門弟子岳飛之外,就屬這個大徒弟悟性最強,倉促之間能夠使出這樣的防禦招式,已經算是完美了。
事實也是如此,只聽得幾聲“咔咔咔咔”的金鐵交鳴之聲刺耳之極,與人們想象中長矛刺中鐵板的聲音極不相似,倒像是大刀利斧劈在了某種鐵器之上所發出的聲音。
但是不管聲音聽起來如何,在這幾聲響過之後,衆人視野中那條粗壯的“蟒蛇”竟而暫時退卻了,而盧俊義身前的那團烏光則順勢暴漲,給人的感覺是杜壆的擊刺無功而返,而盧俊義的防禦圈子卻在擴大。
他是要用防禦的烏光去碾壓杜壆麼?就如同方金芝那種劍法一樣的碾壓對手?一些人不免會這麼想,但是隨即就覺得不太可能,因爲碾壓對手需要有個前提,那就是絕對的力量。
在內力上不佔絕對優勢,是無法碾壓對手的。
至少周侗這樣的高手不認爲盧俊義會採用碾壓的手段往前逼迫——盧俊義舞出來的這團烏光,縱使是御光,也是螳臂舞成的御光,暫時自保勉強可以,但若是想要“當車”就未免狂妄了。
盧俊義當然不會採用螳臂當車的笨法子,他的烏光暴漲只是想給杜壆一個錯覺,讓對手誤以爲他會舞動這團烏光逼迫上去,就在杜壆長矛回撤蓄勢待發的那一瞬,他的一隻左手離開了槍桿,打出了一記劈空掌。
這一記劈空掌卻不是打向已在退卻的杜壆的,而是打向了自己舞出來的那團烏光。
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爲了形成烏光暴漲的假象,而在實際上,他那杆槍已經不再以御光爲招式了,而是悄然改成了流星!
“好!”周侗忍不住給大徒弟喝了聲彩,他目光如炬,在盧俊義的身後明察秋毫,自然能夠洞悉大弟子這一精妙的策略。
白勝也不禁暗暗佩服,心說好一招明修暗道、暗度陳倉,且不說盧俊義的武功高低如何,只說這種臨機應變的方法的確值得借鑑。
除了周侗和白勝之外,包括杜壆在內的其他人則看不出這一招“好”在哪裡,人們的思維仍然停留在盧俊義妄圖碾壓對手的那一環節。
杜壆果然上當。心想你這內力雖然不弱,卻是比我還差着一籌,如何能夠碾壓於我?既然如此,我就擊碎你這團烏光,讓你知道什麼是力強者勝!
御光的防範再嚴密,也架不住對手的無堅不摧,你用手臂形成防禦,人家就砸爛你的手臂,你用刀槍形成防禦,人家就擊碎你的刀槍,這就是力強者勝的道理。也正是因爲如此,紅拳纔會有第三路“磐石”。
所以杜壆不再使用擊刺的招式,而是改爲了掄砸,這就是硬碰硬的打法,就算砸不斷你的長槍,也要將你連人帶槍一併砸飛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杜壆採用的這個方法也正是不久的將來、北國悍將與南國武將戰鬥時採用的方法——什麼大錘巨斧狼牙棒,只管一股腦地砸過去,往往能將南國武將連人帶馬一併砸垮,纔不管你的防禦招式有多精妙。
這就叫一力降十會!
但問題是盧俊義沒有傻到繼續使用御光碾壓,而是悄然刺出了一槍,而且這一槍深得紅拳流星的奧義,不求力量有多大,不求聲勢有多猛,只求一個字,那就是快!
一個卯足了勁去掄砸,一個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偷襲突刺,其結果可想而知,當杜壆發現勢頭不對的時候再想變招已經來不及了。
高手過招,說瞬息萬變那是假的,瞬息之間一變都沒法變。
退是不可能的,因爲他的身軀和步法都是向前的,無法在這瞬息之間更改變換。
躲也是躲不掉的,對手的目標是他的咽喉,咽喉與面門的區別就在於,面門可以通過搖頭晃腦來躲避,而咽喉卻結結實實地長在胸腔之上,只有側身才能形成規避,可偏偏他掄動蛇矛的勢道已經形成,再想側身也來不及了。
迫不得已,就只能也鬆開一隻手,去回防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槍尖,他甚至已經來不及去撥打槍尖令其變向,而只能用肉掌擋在自己的咽喉之前!
不要小看杜壆的肉掌,武林高手的心口窩都可以用一口真氣護持,令那些尋常武者的攻擊無功而返,更何況是一隻佈滿了真氣的肉掌?
只不過杜壆的肉掌雖強,林沖的槍尖更強,杜壆的手掌上佈滿了內力,林沖的槍尖卻也不是銀樣鑞槍頭,那同樣是聚集了真氣的存在!
只“嗤”的一聲,就洞穿了杜壆的肉掌,杜壆疼得大叫出聲,卻知道對手的槍尖已是力竭於此,於是右半邊身體的勢頭不便,右手上的蛇矛繼續砸了下去。
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你刺穿了我一隻手掌,你不得留下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