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府中,昭佩便即刻手書一封,將番薯種植之法凡是自己懂的都細細羅列一二,又想着有些日子沒去皇后那裡問安了,便帶了些煙雨莊帶回來的生鮮親自去了趟宮裡。入宮之後遣人將手書給太子送去,自己直接去了方皇后如意宮。
方皇后也因巴彥一事焦慮,年輕時方皇后跟着蕭大白四處征戰,眼界視野自是與一般女子不同,正遣了四處的人在碧紗櫥裡與馮姑姑商議,拿出些早年存的銀子買糧勞軍。忽然聽有人來報,太子妃來了,心裡頓時覺得歡喜,急忙出來見面,見昭佩着了宮裝笑意融融的站在那裡福身問安,頓時笑的眯起了眼,拉着昭佩的手坐下說話。
只兩人說不的幾句,便又繞到子嗣上面去,知道昭佩正在日日吃徐母送來備孕的方子,方皇后這才放了幾分心思。這太子本就眇了一目,如今這局勢又是動盪不安,若是昭佩有孕,起碼朝廷之上,江湖之野也能心安幾分。只這話卻不好過了明處給昭佩說,見昭佩如今轉了心思,方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好孩子,知道你有這心思,母后我也安心了,等下母后便傳太醫院的,有個李太醫最懂婦人之術,以後每隔兩日便去你府裡請個脈,原先那兩個黃姑姑跟程姑姑年紀大經的事情多,如今倒是可以用起來......”
方皇后一反平時穩重大方,如尋常家的婆母一般,絮絮叨叨翻來覆去叮囑了好幾次,又在宮裡留了飯,才放昭佩回去。
話說齊弢領了密旨出使兀布,目的便是望兀布國信守承諾,待玉面狼蔣均軒率十萬精兵正面迎敵之時,兀布能予裡應外合,出兵巴彥。
齊弢當初被選了上來,正是因爲此人有些迂腐,確是個一板一眼兢兢業業的人,如今身負重任帶了幾個武藝高強的御林軍,由之前軍中遴選出的魏翔宇帶領着,除了夜晚休息幾個時辰,各處驛站換馬不停歇的往兀布奔去。
越往北面走,齊弢越是驚心動魄,若說之前幾次出使還未曾體會到烽火蔓延,如今巴彥對明元開戰,原先還算是市井繁華之地,如今也變的家家閉戶,渺無人煙。沿途一直見各州縣的百姓,推了車子,帶着兒女家當往南逃難。越是臨近失守的定州,也出現了倒在路邊死去的逃難的百姓。連着魏翔宇和這些同行的士兵,面色亦是越來越沉重。
到了瓦州城,往北一點,便是被巴彥佔領了的定州,這裡除了駐軍幾乎沒有多少人了,留下來的,除了郡守以及有官身的人,要麼就是一些走不動的老人,莫說年輕人,就連雞狗也沒得幾隻。
齊弢前段時間曾在城門口一家茶寮裡飲過茶,與那茶寮的老漢和婆婆攀談了幾句,如今那茶寮還在,只門口掛了白幡,齊弢遠遠的駐足,捲了細細的黃沙撲了過來,他因着不分晝夜的多日趕路曬成黑色又蛻了皮的臉微微有些動容,終究沒有過去,調轉馬頭繼續向兀布奔襲。
師出之日,有死之榮,無生之辱。
齊弢在離開瓦州的第二天傍晚到達了兀布,等着迎接他們的是阿古拉。
這個北方爽朗的漢子是兀布國主察爾金的近臣,已經跟齊弢見過幾次,彼此十分投脾氣,見了齊弢便率了隨從遠遠的策馬迎上來,朗聲喊道:“齊安達!”
阿古拉熱情的與齊弢打了招呼,又將魏翔宇等人反覆的打量幾眼道:“這些都是好漢子,是第一次來草原嗎?”
齊弢道:“我朝太子殿下有手書要我呈給國主,所以纔派了這些兄弟一同前往。”
阿古拉點頭:“即是如此,卸了刀具,一同去大帳飲酒去罷!”
齊弢隨着阿古拉等人來到大帳,與察爾金見過禮之後,便將蕭繹的手書呈上:“巴彥國狼子野心,兇狠狡詐,我等與之爲臨十分不睦,我朝聖上及太子殿下已依着之前與貴國的商議將工匠送來,我聽聞兀布國的國主是草原上聲明遠播的英雄,希望貴國信守承諾,出兵巴彥。”
齊弢頓了一頓又道:“臨行之前聖上曾經有口諭給我,若是貴國能按時出兵,巴彥國所斬獲的牛羊物品,淨由貴國取用。”
查爾金將國書反覆看了幾遍道:“明元與我兀布,正如一輛車的雙輪,若是折斷一個,縱使牛拉,也無法行駛,請蕭國主放心,我兀布國定會信守承諾!”說罷便招呼上肉上酒上歌舞。
齊弢聽了他的話,稍稍放了下心,加上趕路疲勞被這大帳裡的熱氣情酒氣一薰,頓時整個人放鬆下來,取了小刀割肉喝酒,與魏翔宇等人美餐了一頓。
是夜,更深人靜,魏翔宇等人在帳篷裡睡的正酣,齊弢卻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門口守衛的士兵急忙迎上前去,齊弢皺了眉頭道:“多日趕路不見葷腥,今日羊肉吃的恁多了一些,着急腹瀉。”
那士兵見他孤身一身,捂着肚子面色蠟黃,便放鬆了警惕,讓齊弢出恭去。齊弢出了帳篷,找了個偏遠處蹲下,見四下無人便撿了三顆石子往遠處丟去,片刻山坡上露出個人來,小心翼翼的丟出個竹筒滾下來。齊弢急忙上前撿起,踹在懷裡,又蹲了片刻,方裝作揉着腹部的樣子回了帳篷。
一燈如豆,齊弢小心翼翼的撬開竹筒取出一張小小的紙片,藉着昏黃的光一目三行的將
紙片上的字讀完了,面露不解之意,,蹙眉凝思了片刻方纔小心翼翼的將紙片收妥藏了起來。
第二日阿古拉陪着他們在大帳四處轉轉,齊弢道:“安達,我等皇命在身,如今幸不辱使命,本應早日返程覆命,怎奈我昨日夜裡耐不住葷腥,有些腹泄,可否多住兩日再回?”
阿古拉笑道:“好漢架不住三泡屎,我這有個藥面,齊安達自管回去衝了服下去,明日包好!齊安達每次都來去匆匆,如今正好也讓我儘儘地主之誼,咱各處轉轉!”說罷自懷裡摸出個紙包遞了過去。
齊弢拱手抱拳施禮,“有勞安達了!”接着就着水囊將那藥一飲而進。
阿古拉領着齊弢去了明元國來的工匠們居住之所。齊弢對他心存感激,畢竟這些百姓爲了明元國背井離鄉,安置的妥當與否,莫說國君,就是普通百姓也十分關心。齊弢見這些人統一安排在個水泡子附近,帳篷搭的十分寬大結實,遠遠看去整整齊齊的幾排,心裡也十分高興。
這些明元國來的工匠聽聞自家朝堂上的使臣來了,莫不紛紛過來施禮問安。此時齊弢不僅是臣子,亦是遠道來的自家鄉親,有些年紀大的竟抹了起眼淚。
齊弢朝着他們長鞠一躬,彎腰幾乎到地:“今日我齊弢既是替了國君出使巴彥,也替如今聖上多謝諸位。巴彥如今與我明元商議練手抗兀,巴彥國的兄弟,也是我們的家人,能結下這等情誼,諸位功不可沒,請受我三拜!”言畢正色拜了三拜,引的幾個老人又在抹淚。
有個年紀大些的上前道:“小兄弟,我等雖然不遠千里來了兀布,可這裡的人對我們還算是和善,日日也能吃飽,老漢我姓張住在鄒西城,可否請這位小兄弟幫這給家人道聲平安?”
這張老漢一說,其他的人也紛紛上前提了同樣的要求,這些人的祖籍住址當時戶部都登記了的,齊弢便都一一應了下來。
齊弢不過又多住了一晚便向查爾金和阿古拉辭行,阿古拉送出十幾裡才返回,臨別之時與齊弢等人幹了一碗馬奶酒,忽然開口向齊弢道:“齊安達心善又有大智慧,不如日後留在我兀布,我們國主最是愛慕人才,d定會厚待你。若是齊安達在此,兄弟我長的梢頭、深的水底,都與你同去!”
齊弢忽然聽到他的招募之辭,有些意外,笑着婉拒道:“如今我明元正是需我等匹夫逞勇之時,待到平了兀布國,我定來找安達,喝他個三天三夜!”
阿古拉得了這樣的答覆也不意外,“也罷,若非齊安達不是這樣的漢子,我也不會這樣敬重你,只盼着哥哥不管何時都記得我這個弟弟便可!”說罷兩人又連飲了三碗酒,齊弢方纔打馬回去。
待阿古拉回到大帳,難免有些精氣神不高,查爾金見狀瞭然於胸,笑道:“見你這般神色,想必是招撫失敗了。”
阿古拉點頭:“我那齊安達要效忠明元,不肯留在這裡。”
查爾金道:“明元國國主雖想勵精圖治,卻減免了百姓多年賦稅,可是卻整的國庫空虛,只百姓手裡有錢有什麼用呢?不是明元有句話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若是國家都要保不住了,百姓不就是如牛羊一般任人宰割?我看明元如今已是清潭已幹,堅石已碎,撐不了太久了!”
阿古拉繼續問道:“若是等我國主江山一統之時,我這異性哥哥也能爲國主所用了。”
查爾金面上有有抹高深莫測的笑,“你錯了,阿古拉,若是真到那個時候,這位齊安達,想必已經殉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