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囧囧有神的故事。
故事的開頭,還要從東京城說起。
話說這東京城,正如同傳說中一般,是個極盡繁華之地,而其中又尤以內城爲最。那柴、米、油、鹽、醬、醋、茶,開門七件事,件件買得齊全,且能貨比三家,自不必說。就是那四方的著名特產、稀有之物,別處只能聽聞,難得一見的,在這城中都有售賣,至於酒樓茶肆、章臺瓦舍之類,當然更是一應俱全。城中的大街小巷,從早到晚,都是人頭攢動,車水馬龍,各種吆喝之聲,不絕於耳。
閒話休表。如今單單講這東京城中一家酒店,名叫醉仙樓的,乃是東京城第一大酒樓,在城中開着衆多分店。
這一日清早,天色剛矇矇亮。醉仙樓的某家分店,按每日開張的時辰緩緩打開了店門。裡面出來了一個小廝,手中拿着一張寫滿字的紙,貼在了酒樓的門面旁邊。街上人多,很快便有幾個閒漢湊了上去。
本來人都有好看熱鬧的天性,見路邊有幾人湊在一起,便也想上前看個究竟。天漸漸亮起來了,路過的人也越來越多,但大多朝那邊瞄了一眼,便各自散去了。也有幾個人是從頭讀到尾,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還有好些人似乎是不大識字的,正向身旁的人詢問那紙上所寫到底是何事。
東京城門口。
同每天這個時辰一樣,城門口擠滿了從四面八方而來的人羣。有的是獨自一人,只背了個包袱,也有的是扶老攜幼,拖家帶口,人人都是起了個大早,準備趕在門口打開那一刻進城的。
在這人羣之中,立着一個少年。這少年大約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也同衆人一般,背上揹着個包袱。一眼望去,這少年在人羣中並不顯得十分起眼。但他那兩隻眼睛卻又顯得那麼與衆不同,不停地骨碌碌轉動着,顯得很是機靈的樣子,似乎有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意思。
到了時辰,幾個兵卒緩緩打開城門,人羣一擁而入。
四分之一時辰後,東京城某條繁華的街道上。
這條街甚是熱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羣,有的挑着擔子,有的揹着包袱,有的行色匆匆,似乎急着趕路,有的甩着兩條胳膊,悠閒地在路旁散步。
那少年在街上一邊走,一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尋找着什麼。在路邊一個小吃店門前,他停下了腳步,定睛細細看了看,然後叫了一碗三文錢的清湯麪,掏出幾個銅板付了錢。不多時,一碗熱氣騰騰的清湯麪便擺在了少年面前的桌上。
少年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碗裡的面,正要離開,卻注意到了街角的一羣人,似乎在圍觀什麼。終究是小孩子心性,他放下碗,拔腿朝街角跑去,差點被桌子腿絆倒。
他看到的東西,自然是前面提到的那張紙。他讀到一半,偏着頭仔細想了想,似乎在做着什麼決定。不久,像是拿定了主意,少年四下裡張望了幾眼,身形一動,悄悄地閃進了不遠處一條偏僻的小巷。
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巷子口有個人影一閃而過。然而,出來的卻並不是剛纔的那個少年,而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標準的女裝打扮。那少女又仔細地四下瞧了一瞧,見周圍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不對勁,便小心地走了出來,繼續立在一邊,仔細地讀那張啓事。
這少女與剛纔的少年,自然是同一人。原來,她在這一路上都是女扮男裝,畢竟一個姑娘家,獨自行路,尤其若是行到荒郊野外的地方,實在是不安全。自己武藝不精,也沒有很大的把握能對付遇上的匪徒。現在到了東京城裡,好歹是個大城,也沒有那麼多危險了。再說自己是打算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的,每天以男裝示人,要是萬一被身邊的人識破了,倒也是個麻煩。她可無意爲自己找來麻煩。
是的,各位讀者應該已經猜到了,這少女便是我們這個故事的女主角:秦小燕。
當然了,身爲故事的主角,即使自己不去找麻煩,麻煩也一定會找上她的門。更何況,要她完全不給自己找麻煩,依她這活潑好動的性子,也是不大可能的。
三年一次的武林大會這次定在東京舉行,她正是爲此事而來。雖然這武林大會離着現在還有好一段時間,但到那時候,她找到自己要找的人,探聽到自己要探聽的事情,就未必在這裡繼續待下去了。
本來,在這裡等上好幾個月,就爲了守株待兔式地等這勞什子的武林大會,似乎並不是上等的方法。但是秦小燕可不這麼認爲。如果是四處打聽去找人,等得知了某甲在某處,某乙在某處,往往是幾周前的消息,自己再過數週趕到那某處,估計這某甲某乙都又不知道去哪裡了。自己畢竟對這事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只是因爲以前聽說過,這東京城裡多有武林人士聚集,再加上這次的武林大會定在這裡舉行,她才決定來這裡碰運氣的。至於要是到那時候還沒消息怎麼辦……
秦小燕畢竟只是個十六歲的姑娘,雖然獨自在外數月,但處事仍舊略顯稚嫩,在這樣一件最大的事情上,沒有人幫她拿主意,完全得自己做決定,她還是有些猶豫的。
但是她很快就說服了自己,不用去管這些。她堅信車到山前必有路,到那時候怎麼辦,到那時候再說。現在來想這些東西,簡直是純屬浪費腦子。
這醉仙樓的契約簽訂期一年,管吃管住,工錢每日十文起,多勞多得。每月四天休息,輪流安排。條件倒正合她的心意。本來嘛,有錢能使鬼推磨,要辦什麼事兒,處處都要銀錢使費。當時出來的時候,沒有給自己留什麼錢,現在這錢還都得自己掙。這幾個月來,她過着居無定所的生活,簡直同流浪一般,她自己都很是吃驚居然能攢下這一兩銀子。到了此處,還要想法多多攢錢纔是。
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深深吸了口氣,邁開大步走了進去。雖說這並不是什麼大事,可她生性謹慎,終究還是有些緊張的。
一眼望去,這酒樓裡的客人似乎不少。畢竟現在不是用膳的時辰,看來這裡生意該是不錯的。她四下看看,見有個人坐在櫃檯後面,看那模樣衣着,大約是這兒的掌櫃。那人百無聊賴地扇着手中的紙扇,盯着四周看着。秦小燕壯着膽子走上前去,問他招工的事。那人上下仔細打量着秦小燕,然後點了點頭,做了個招呼的手勢,“跟我到後面來。”說着站起身,啪的一下收起紙扇走出櫃檯。
她趁機也上下打量了一會那掌櫃的。這一打量,她頓時生出了懷疑,看上去這傢伙似乎有女扮男裝的嫌疑啊。說到女扮男裝,她自己便是個中高手,自然也很是擅長辨識出其他人女扮男裝的破綻。想到這,她竟有些發現同道中人的興奮。
秦小燕緊跟着那人,走過了一道門,門後是一個小小的後院。經過了後院,後面還有一道門。掌櫃的把門打開,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掌櫃的問了她幾個問題,無非是問姓名,何方人氏,爲何來到此地,年齡多大,識字不識字等等。秦小燕一一做了回答。問她因何來到東京,她想了想,編了個來尋親戚投靠不着,搪塞過去了。
總不能把師父的事情都說出來吧,她在心裡想。且不說那是個絕對的秘密,不能亂說,就是眼前這掌櫃,怕是也不願意扯上什麼江湖的事情吧。
見那掌櫃面無表情,也猜不出他心裡到底做的是怎樣盤算,秦小燕心裡卻先有些急了。
眼角瞥見了牆邊堆着的幾個碗碟,她一時手癢,便有了個想法。拿定了主意,笑着向掌櫃道,“掌櫃的,俺有個絕活想讓您瞧瞧?”說着指向牆角,“俺要玩兒個戲法,向您借只碗一用。”
那掌櫃的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卻也點了點頭,“行,不過我可話說在前面,這幾個碗碟若是打壞了,可是要按價賠償的。”
秦小燕連忙點頭稱是,“那是自然,這點規矩俺還是知道的。請掌櫃的放一百個心,俺絕對不會失手,定然完璧歸趙。”
聽到她說出“完璧歸趙”這個成語,似乎有那麼一瞬間,掌櫃的表情顯得略略吃驚,但很快又恢復了方纔的樣子。
她走到牆邊拿起一隻碗,往空中輕輕一拋。那掌櫃的暗自吃了一驚。她仰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隻碗,眼見着那碗從空中落了下來,卻見她輕輕巧巧地用頭一頂,那碗正穩穩當當地頂在她的頭上。
秦小燕把那隻碗從頭上拿下來,又輕輕地往空中一拋。正在這時,房門被推開了,一個小姑娘提着一個大籃子走了進來。秦小燕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隻碗上,並沒有注意到那小姑娘。只見她伸出右腳,那隻碗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她的腳背上。
那小姑娘瞪大眼睛盯着她看,看見這一幕,不禁驚呼道,“好厲害!”秦小燕把碗收起來,放回牆角,這才注意到了那小姑娘。她和自己的打扮差不多,一身粗布衣裳,梳着普通的髮髻。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很是惹人喜歡。
小姑娘擡起手想要拍手喝彩,卻發覺自己手上還提着籃子,看了一眼掌櫃,又看了一眼秦小燕,慢吞吞地推開另一邊的門,正要離開,卻被掌櫃的喊住了。
“彩霞,你等下把這籃菜送到伙房,然後就回這兒來。”
那小姑娘答應着,跨出房門離開了。
那掌櫃的開了口,“不錯,沒想到你還有這點本事。好,留下吧。”說着又拿起旁邊的另一本冊子,在上面翻找着,“那你就去伙房裡刷盤子吧。”隨後向她交待了一些醉仙樓的規矩,又吩咐道:“你就和彩霞一起住,等下讓她帶你去伙房熟悉下。今天已經不早了,那就明天開始上工吧。”
這時只聽“吱呀”一聲,房門再次被推開了,剛纔那個小姑娘又回來了,只是手上少了個籃子。
掌櫃的站起來,指着秦小燕對那小姑娘說:“這是秦小燕,新來的。你領着她去伙房吧。”又轉頭對秦小燕說,“這是楊彩霞,你們兩個就住一間吧。”然後又向彩霞交代了幾件事情。
楊彩霞答應着,高高興興地拉着秦小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