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周青峰正爲一個叫劉蘭爾的姑娘煩心。這姑娘是他偶爾認識的,誰知只見了一次面,人家就死乞白賴黏上了,隔三岔五來找他。
說起來也是巧合,那天劉蘭爾在街上瞎逛遊感覺肚子餓了,就到旁邊的飯館要了碗餄餎,吃完結賬時才發現自己沒帶錢,飯館老闆說自家小本買賣不賒賬,劉蘭爾不樂意,兩相爭執起來。周青峰和谷有福剛好到那兒吃餄餎碰上,見一個小姑娘欠人家一碗餄餎錢,看她面目清秀,也不像付不起錢,或許真是身上沒帶錢,就給她墊付了。劉蘭爾見周青峰一表人才爲人仗義,頓時心生好感,她問周青峰叫啥名字,住哪兒,好還錢。周青峰說不用了,就算請小姐吃了頓飯。可這劉蘭爾不依,非要周青峰告訴她,周青峰只好一一說了,劉蘭爾得知他們是初等學堂的學生,非常高興。這劉蘭爾長得嬌小玲瓏,皮膚白淨,翹鼻子,小嘴兒,一對水靈靈眼睛像夜裡的葡萄一樣閃亮,非常可愛。她穿一條新式紫色揹帶裙褲,非常合身,看上去非常雅緻,很有一股子現代氣。她喜歡笑,笑起來眉飛色舞,笑聲咯咯咯的卻很清爽,櫻桃薄脣小口露出白玉般整齊的牙齒,很是迷人。她說起話來落落大方,沒有一點兒嬌羞含糊勁兒。
劉蘭爾跟周青峰和谷有福客套了一會兒說:“明天中午我請客,在祥瑞酒樓,略備薄酒,答謝二位。”周青峰並不想去,谷有福在一旁煽風點火,他是個喜歡看熱鬧的人,也或是這穿着新潮的小姑娘吸引人的緣故。周青峰只好答應前去赴宴,他們有了第二次會面。
那天在酒樓吃飯的時候,劉蘭爾點了一道很地道的川菜麻婆豆腐,她說古城子沒有川味館子,是她叫自家廚子專門做的。周青峰問道:“你們家的廚子?”劉蘭爾知道說漏了嘴,忙說:“是這家的,這家館子的廚子有個四川人,會做川菜,當地人吃不慣,怕麻辣,他很少做。”谷有福說:“這麼說來你也是外地人?”劉蘭爾笑道:“我媽媽是四川人,她喜歡吃,帶我來這裡吃過,我也覺得味道不錯,今日請你們嚐嚐新鮮,這盤豆腐正宗的麻辣味道:其他菜都是當地風味。”劉蘭爾點了兩葷兩素一湯一餅,葷的是紅燒牛排爆炒牛肚,素的是椒蒿洋芋絲麻婆豆腐,一個土蘑菇雞湯,一份天津燒餅。劉蘭爾說:“這幾道菜是這片街上六家館子最拿手的,我一家要了一份。”谷有福聽得有些驚奇了,沒想到這小丫頭對街面上的飯館如此熟悉。菜上來之後,味道的確特別,周青峰也暗暗稱奇,麻婆豆腐是第一次吃,第一口有些辣有些麻,不過味道確實不一樣,椒蒿洋芋絲味道也非常好,土蘑菇雞湯味道很香。大家吃的很熱鬧,劉蘭爾說她原本也要上初等學堂,可是她爹不讓,說學校不收女生,古城子不比內地,沒有女子學校,所以就不讀了。周青峰聽了甚爲惋惜,說要是喜歡讀書,也可以繼續讀,我們可以幫你。劉蘭爾非常激動,說要常來請教。這下可好了,劉蘭爾三天兩頭就來找周青峰,同學們都說:周青峰真有女人緣,前面一個鄉下妹妹,現在一個城裡姑娘,改日是不是還要挎個俄羅斯小姐了。
誰知道劉蘭爾說來請教卻是假,而來找周青峰玩卻是真,這姑娘喜歡上了他,這是周青峰萬萬沒有想到的。劉蘭爾最初來找他還像模像樣地聽周青峰講一講《國文》,周青峰有時候顧不上了就讓谷有福幫忙講,谷有福倒是樂此不疲。後來,劉蘭爾就不提講課的事情了,就是叫他一起去逛街、吃飯、聊天、看熱鬧。劉蘭爾很會玩,她知道好多好玩的地方,比如古城子的老戲園子,那裡有唱秦腔的,她也會唱幾句花旦,學得惟妙惟肖的。周青峰發現這劉蘭爾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聲音清脆而亮堂,化了妝上了臺準跟那戲子一模一樣。她還帶周青峰到新北門看了玉皇鬧,還有東街牌坊、東門裡牌坊,還帶他去看維吾爾人的清真寺,去吃回族人開的飯館做的回民粉湯,總之,是一天一樣,樣樣不重。周青峰也曾經耳目一新了一陣子,在古城子呆了許多年,很多旮旯拐角的地方他還真不知道:沒想到這劉蘭爾對古城子倒是如數家珍,隨時就能帶他到任何地方,看到要看的吃到要吃的玩到要玩的,確實很開心。有那麼一陣兒,兩個人走着走着,劉蘭爾就喊他幫幫忙,如遇到小渠溝了、遇到上臺階了,劉蘭爾就把手伸給他,周青峰也就大大方方地拉她一把拽她一下,有時候劉蘭爾就拉着周青峰的手不鬆開,兩個人手拉着手說說笑笑地走了一陣,直到周青峰突然意識到街上許多人正睜大眼睛盯着他們看時才慌忙撒手。劉蘭爾卻嘎嘎嘎嘎地笑着,她不在乎別人看,她只顧自己快樂。看着周青峰有些窘迫而拘束的樣子,她反而笑起來,“看看,新文化運動不徹底,封建思想殘餘還沒清除殆盡!”周青峰也笑起來。
不過這劉蘭爾好像對啥也不在乎。她到底是啥來路,家裡是幹啥的,周青峰一無所知。周青峰也曾拐彎抹角問過她,她到是該糊塗的時候絕不裝聰明,拿什麼英雄不問出身之類的話兒搪塞他,其實是在有意無意地隱瞞她的家世。她家到底是做什麼的?周青峰實在想不出來。看她花錢的架勢,家裡肯定是缺錢的,她也不在乎錢。她到底是幹什麼的呢?周青峰心裡有許多疑問很。
周青峰在學校思想活躍,是宣傳民主革命活動的積極分子。他們是受學校青年教師杜希銘影響的。杜希銘老師是從南方來的,據說他曾經在蘇聯學習過,他是學校新文化新思想運動的倡導者,也是學生們革命活動的領頭人。說起來,周青峰和谷有福還是受了杜希銘老師的教導才進入正道的。
周青峰和谷有福畢竟是東城屯莊大戶的富家子弟,在古城子求學衣食無憂。初入初等學堂時他們原本也是勤奮好學的優等生,學堂裡求學的大多是古城子的官商子弟、周邊的富家子弟,窮人家的孩子上不起學,時間久了,他們和古城子的幾個世家子弟混在一起,互相攀比,吃喝玩樂,尋求刺激。
柳少爺是學堂裡的一霸,他是縣太爺的小公子,人人讓他三分,誰也得罪不起。柳少爺從小就是提籠架鳥鬥蛐蛐,遊手好閒找樂子,一句話,貪玩。不過也不是不學無術,他倒是讀過一些書的,他讀的書多是些私下裡傳播的傳奇怪異之書,更有一些污穢*之書。到了初等學堂,柳少爺更是有恃無恐,把一些烏七八糟的書帶到學堂裡招搖,讓一些學生看,周青峰和谷有福也看過,確實污穢不堪充滿*讓人噁心又讓人心動,尤其是他們這些十五六歲的愣頭青,對於男歡女愛之事越是陌生越是好奇,越是好奇越是神秘越是嚮往,常常想入非非不能自拔。學堂裡都是男生,有時候在一起談論男女之事,誰也不迴避不躲閃。甚至有個英格堡的富家子弟胡少爺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有個童養媳,長得多麼好看,還摸過她的妞妞(當地方言,*,奶子),說童養媳的妞妞多飽滿多軟和,摸上多舒坦多帶勁。有個姓羊的學生問道:“哎,你摸她溝子了沒?溝子軟和吧?”胡少爺嘿嘿嘿地笑着說:“她是我女人,當然摸了,真軟和。”有個姓呂的學生羨慕地說:“哦呀,你真有福氣,這麼早就摸上了妞妞,要是我老子心疼我,也該給我找個童養媳。”肖同學笑呵呵地罵道:“你爹那個小官僚掙得點銀子還要養活他的老婆和小妾,那顧得上你呀,等着自己個兒長大了慢慢找吧。”羊同學問道:“哎,胡少爺,你到底動沒動過你媳婦的溝子?”胡少爺罵道:“羊蹄子,你個鬼東西,私房事情那裡能夠放在這兒說:我和童養媳,哎,睡覺的事情都是秘密,不能告訴你,你長大了自己感受去,哈哈。羊同學不服氣,罵道:“看來你也是個銀杆蠟槍頭,沒啥子球用,呵呵。”呂同學看着胡少爺,打量了半天,說:“胡少爺,我也不是埋汰你,不過看上去你真的很(song,字:上屍下從),我看你並沒有動過你媳婦,否則的話,你肯定很自信。”胡少爺罵道:“媽了個*,她溝子漕裡的*我都看過,三角形,懂嗎。你們這些毛娃娃,小屁孩,啥球也沒見過還給我叨叨。”
幾個同學一聽都不吭氣了,他們想着這女人的*到底是啥樣的,果如胡少爺所說。肖同學悄悄說:“哦呀,我怎麼忘了,有一次我看見一個女叫花子光着溝子坐在地上,好像就是三角形。”幾個人呵呵大笑,“哦呀,噁心,叫花子的溝子你也看。”肖同學氣哼哼地說:“也不是認真看的,偶爾看的,媽的。”後來一些學生閒來無事,私下裡比較各自的*多寡*長短,也有的學會了*,都是柳少爺和胡少爺惹的禍。
柳少爺經常是半天上課半天玩耍,帶着一個小跟班上茶館下館子聽曲子看大戲是家常便飯。他的逍遙日子讓許多同學既羨慕又嫉妒,哦呀,人家這日子多神氣呀,自由自在快活又逍遙。柳少爺的逍遙也讓周青峰和谷有福羨慕不已,慢慢的他們就跟柳少爺親近上了,他們跟着柳少爺進各處飯店酒樓,吃各種好吃的菜餚,還學會了喝酒,整天花天酒地。
一次,柳少爺帶他們上塞上煙茶館聽瞎半仙唱小曲兒。提起瞎半仙,古城子木壘河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本名叫常有才,涼州人,自幼雙目失明,父母爲了讓他能有一技之長維持生計,就把他送到涼州戲班跟老師父學唱小曲子。他刻苦用功,幾年時間學會了二胡、三絃、四胡、板胡、嗩吶等樂器,三絃彈得爐火純青,他能用兩根弦彈出三根弦的曲調。他會唱三百多個孝賢、眉戶、小曲子,自己創作了三十多個,人們給他送了名頭叫“瞎半仙”,自此以後,常有才這個名字沒人叫了,人人都喊他瞎半仙,他也樂得接受。
那天瞎半仙唱的是《走西口》,他是用山西方言腔調兒唱的,唱腔優美,字正腔圓,底氣十足。他的小丫頭也是一副好嗓子,十一二歲模樣,長得玲瓏可愛,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臉蛋兒上兩個小酒窩,一邊唱一邊扭動腰肢,步履輕盈,明眸善睞,楚楚動人。瞎半仙唱一段,小丫頭唱一段,父女聯合,男女搭配,像一臺活劇。人們鼓掌之後,有人喊,“哎,瞎半仙,你一個人再唱一個!”瞎半仙爽快答應,這次唱的是《下四川》,他用真嗓子唱生角,聲音粗狂雄渾,他用假嗓子唱旦角,聲音婉轉甜美。人們以爲他小丫頭在一邊幫着唱,仔細一看,他小丫頭緊閉着小嘴兒。除生旦之外,瞎半仙還能把淨末醜的唱腔模仿的惟妙惟肖,人們閉上眼睛聽,感覺是幾個人在一起對唱,絕妙極了。
柳少爺卻喜歡聽瞎半仙的小丫頭唱《走西口》,每次來都要聽一遍。據說這小丫頭是瞎半仙的親生丫頭。多年前,芨芨湖的駱駝戶聽說瞎半仙小曲子唱得好,就把他請到芨芨湖,這些常年拉駱駝跑野外的壯漢,到了打尖的地方總免不了喝頓酒找個窯姐兒解解乏,他們說:你瞎半仙要是能唱上一天一宿不重樣,我們給你一匹走馬讓你換個女人。瞎半仙連續唱了三天三夜,除了吃飯喝茶拉屎撒尿沒停戲,據說第一天他用賢孝彈奏,第二天改用眉戶戲,傍晚的時候突然斷了弦,他順手一抹就把弦接上繼續彈,沒有一點影響,令人驚奇。第三天他全部換成小曲子,駱駝戶們聽得如癡如醉三天沒有閤眼,他們非常高興,立馬兌現了諾言。瞎半仙就用走馬換了個一臉麻子的婆姨,誰知這麻子婆姨卻生了個白白淨淨的丫頭,瞎半仙非常喜歡,說是上天賜給他的仙女兒,就給女兒取名仙兒。幾年前他的麻子婆姨害病死了,仙兒成了他的眼睛。也有人懷疑仙兒不是他親生的,瞎半仙全然不管別人怎麼說:把仙兒當作心頭肉一樣疼長,把平生所學一一傳授。
關於仙兒還有個傳聞,跟東城的大嘴和尚楊大嘴有些說不清的關係。據說當年瞎半仙和大嘴和尚是結伴同行的,他們走路的時候一左一右,唱曲子說書的時候一東一西。白日裡,大嘴和尚在東頭說書,瞎半仙仔西頭彈唱,天黑了,大嘴和尚就帶着瞎半仙去找睡覺的地方。後來他們一起跟着駱駝隊進的新疆。大嘴和尚來到東城落腳,瞎半仙跟着駱駝隊到了芨芨湖。瞎半仙娶上婆姨後,大嘴和尚也來找過瞎半仙,兩人關係一直很好。後來有人跟瞎半仙搗鼓說:大嘴和尚經常跟他麻子婆姨睡覺,瞎半仙自然不信,可是他婆姨聽到了不樂意,罵罵咧咧的。大嘴和尚也不自在了,就回到了東城,此後兩人再不聯繫。
瞎半仙的麻子婆姨生下來仙兒,人們看着總覺着不像瞎半仙。瞎半仙是一張似的包公的黑黃臉,他麻子婆姨滿臉黑麻子也是黑黜黜的,仙兒白白淨淨的臉蛋上沒有一點麻也沒有一點黑,就像麻雀兒窩裡飛出的金鳳凰。仙兒一天一天長大了,皮膚越發的白皙可愛。人們讚歎仙兒之時,也對她的身世多了一份猜想。後面人們想起了大嘴和尚,狗日的,這傢伙確實滿臉紅光跟關公似的,八成是他。此時仙兒她娘已經病死,具體細節人們也無從知曉……
仙兒小曲子唱得好,人長得巧,模樣兒俊,柳少爺就是喜歡聽她唱曲。有同學說:“柳少爺,該不是看上人家了吧,一個街頭唱戲的瞎子的土丫頭有啥好看的。”柳少爺罵道:“媽了蛋牙子你懂個球,那是戲,是一種技藝。”周青峰也不明白柳少爺爲啥喜歡聽仙兒唱曲子,不過仙兒唱得真好,聽了讓人喜慶也讓人心疼。
柳少爺常帶着周青峰他們上城南戲園子看大戲,什麼《古城會》、《卷席筒》、《張連賣布》、《火焰駒》,每個戲都看了三五遍。看了戲又去街巷裡逛遊,上酒樓喝酒談天說地聊女人。誰也沒有想到這柳少爺小小年紀居然學會了上妓院找小姐逗樂子。不過他去那個地方非常小心謹慎,生怕他的縣太爺老子知道了。他老子交代過,吃喝玩樂都可以,唯獨抽大煙逛妓院的事堅決不能沾染。柳少爺對大煙倒是不感興趣,可是女人的誘惑力太大,他一時控制不住就把他老子的警告戳了個窟窿,那可是女人溝子上的窟窿,一旦戳了一次就想第二次第三次,結果可想而知,他小小年紀就成了妓院裡的常客。
周青峰和谷有福知道了柳少爺上妓院的事情非常好奇,問他具體啥感受,柳少爺一開始不樂意說藏藏掖掖的,後來忍不住就說了,那可是人間的享受啊!周青峰和谷有福心裡癢癢,非常向往,非要讓柳少爺帶着去一趟,柳少爺推辭不過就帶他們去了一家窯子。哦呀,這下可讓他們長見識了。後來他們說:看那些書沒有一點意思,摸着女人肥美的腰身才叫有意思,嬌媚媚的臉兒,軟綿綿的腰身,鼓脹脹的奶子,圓鼓鼓的溝*……
後來他們回憶說:他們把美好青春匆匆忙忙獻給了*,還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味就歇菜了。這是青春最荒誕的遊戲,也是人生最美好的遊戲,歡愉伴隨着邪惡,聖潔卻是醜陋,要是生命重來一次,一定要珍惜這美好的一切。
是的,無論是誰,人生的第一次永遠都是寶貴的。
這件事請的結束還跟柳少爺有關。一天柳少爺突感下身疼痛難忍,就跟周青峰幾個一起去看找郎中。郎中一看,乖乖,溝槽子裡已有惡臭、溼疣,那可是爛病哦!郎中得知幾個都是學堂裡的學生,非常生氣,罵道:“小小年紀不學好,去那花街柳巷幹啥,染上這爛病,不想活了。”
這事很快傳到學堂,柳少爺的縣太爺老子知道此事大怒,帶他到藥王廟治療。後來他老子被貶了官離開了古城子,柳少爺跟着他老子走了。
柳少爺的爛病着實把周青峰和谷有福嚇壞了,他們沒想到這事會染上那種爛病,太可怕了。隨後,周青峰的外爺爺也知道了,對他嚴厲訓斥,外爺爺說:“青峰啊,你要是不好好做人,將來連你老子都不如!”周青峰慚愧不已。
杜希銘老師也知道了周青峰和谷有福入煙花柳巷之事,他非常痛心,找他們談心。杜希銘老師說:“你們都是富家子弟,要僅僅是爲了享樂生活,完全可以回到你們的屯莊大院,跟你們的老子一樣,從小找個童養媳,成年了再娶上三妻四妾,生活富裕生兒育女其樂融融,沒有必要來這裡學習。”周青峰和谷有福慚愧地低下了頭。杜希銘看着他倆感慨地說:“我給你們要講的是,一個人活着的意義。當年,*先生也是富家子弟,他一直求學讀書勵志,他領導革命黨推翻滿清王朝,建立了中華民國,是一個值得我們敬仰的偉人。中國自夏商周以來,有名有姓的皇帝三四百個,能夠被人們記住的卻沒有幾個,而中山先生將會被歷史記住,因爲他的*,因爲他的革命理想。”
杜希銘老師接着說:“一個人一定要有自己的理想,理想可以給我們插上翅膀,理想也可以提高我們的人生境界。我們爲什麼要讀書,我們讀書就是要見賢思齊,就是要爲這個國家和民族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一代文豪范仲淹先生說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是中國古代文人的理想,愛國詩人文天祥說:‘人生之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也是一種至高的境界。一個青年可以犯些低級錯誤,發現錯誤及時改正自新就是好青年。”最後,杜希銘老師鄭重地說:“當然了,你們當然可以沉淪下去,這是你們的自由。但是,中國不可以沉淪下去,這是讀書人的責任。否則就可以放下書本,不要玷污了它的神聖與聖潔……”
杜希銘老師的話如一擊驚雷,把二人劈的體無完膚無處躲藏;杜希銘老師的話如一道閃電,擊中了二人心中的魔障,他們感覺渾身戰慄不知所措;杜希銘老師的話像一把利刃,直扎進二人心底,讓他們疼痛又痛心,只覺得心中流血,痛心疾首,慚愧至極……周青峰和谷有福痛哭流涕,當即向杜希銘老師表示,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好好讀書,成爲有用之人。
周青峰有一次曾跟同桂雲說起之前的糊塗經歷,卻並沒有細說逛窯子之事,看得出來,這個古城浪子確實非常後悔。
同桂雲突然想起一件事。小時候她家牆角長了根青豆苗,青幽幽細嫩嫩水洇洇的,她非常喜歡,每日照看,她問太奶奶,“爲啥豆苗長了一尺多高,只開花不結籽兒?”太奶奶說:“縮在屋子裡,不照日頭,不吹天風,不經雨淋,只長青秧子,開花也是荒花,不會結出果實。世上的人也一樣,經風吹雨淋日頭照射,長得結實,骨膀子硬,才能頂天立地。”
同桂雲把當年太奶奶的話又跟周青峰學說一遍,周青峰會心一笑點點頭,“是啊,太奶奶說得對,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到陽光!”
經過杜希銘老師的點撥和教誨,周青峰和谷有福很快投入到讀書學習之中,他們比之前更加勤奮更加刻苦更加執着。受杜希銘老師影響,學習之餘他們開始參加宣傳進步思想宣傳革命的活動,他們的活動也受到了當局的注意。
楊督軍是個非常頑固之人。蘇俄十月革命之後,楊督軍對蘇俄政治很感興趣,但是也非常警惕,擔心這些亂七八糟的思潮擾亂新疆的平靜。對於各地思想活躍的危險人物,尤其那些參加了迪化起義和伊犁起義的漏網之魚,政府嚴密監控,杜希銘老師就被當局盯上了。杜老師帶着一些進步學生到街上散發提倡新文化新思想新風尚的傳單,縣公署的巡警以懷疑鄧老師是危險分子爲由將他抓捕,周青峰跟他們爭辯也被抓捕,同時被抓的還有幾個學生。杜希銘老師讓大家不要害怕也不要爭辯,到縣公署再說。谷有福得知消息立即回學校想辦法營救。學校對杜老師帶着學生上街之事也很有看法,攝於楊督軍的威嚴,校方也不敢去主動招惹。谷有福急得團團轉,一時也想不出解救之法。
在獄中,杜希銘老師跟周青峰講了近代中國革命。杜希銘老師說:自本世紀以來,中國內地知識分子一直進行着反帝反封建反壓迫的民主革命鬥爭,現在清王朝已經被徹底推翻,中華民國已經建立。但是,中華民族的前途依然很渺茫,還需要我們不斷地去努力,讓國家和民族真正走向強盛……
劉蘭爾來找周青峰,谷有福跟她說了情況,劉蘭爾心急如焚,說她一定想辦法去救周青峰。劉蘭爾回到家就跟她爹刀疤劉說:“爹呀,你可得幫個忙,我朋友被巡警抓了。”刀疤劉一聽,不對勁呀,這丫頭這段時間瘋瘋癲癲的到處亂跑,還沒有顧上問她,怎麼又冒出個朋友了。刀疤劉打了個哈先說:“閨女呀,啥朋友?”劉蘭爾哎呀了一聲,嬌嗲嗲地說:“爹呀,女兒的話你也不相信了,他叫周青峰,是我一個朋友的親戚,在街上被巡警誤抓了,求爹幫幫忙。”刀疤劉哦了一聲,心裡疑惑着,到底是個啥人,咋就被巡警抓了?劉蘭爾見她爹沒吭聲,又說道:“爹,他是初等學堂的學生,在街上被誤抓了。”刀疤劉一聽是個學生娃娃,也就沒當回事,說:“我跟裡邊說說看。”
刀疤劉是古城子地面上的洪幫頭子,在官場雖然沒有位子場面上也不顯眼,可他手底下控制着古城子方圓幾十裡大大小小的鋪子角角落落的生意,官府上下層層面面都有關係,他劉爺的面子還是有的。一般情況下,只要劉爺開口了,差不多的事兒也就辦妥了。刀疤劉讓手下人到縣公署跟他的朋友通融,人家說這次不大好辦,沾染了革命黨。手下的人回來一講,刀疤劉想就此算了,沒想到劉蘭爾在一旁不樂意了,氣哼哼地說:“什麼革命黨,革命黨在南方,他們有本事去南方抓,抓個學生算啥本事,明擺着不給爹爹面子。”
聽女兒這麼一說:刀疤劉也是怏怏不快。這時候劉蘭爾的媽媽過來了,見女兒在那裡央求,就說:“哎吆,啥事兒讓寶貝女兒這麼上心?”
“媽,你還看笑話,人家朋友的親戚被縣公署誤抓了,還是個學生。”劉蘭爾嬌滴滴地說着,一邊挽着她媽的胳臂。
“哎呀老爺,看把閨女着急的,你就幫着說句話把那學生放了不就得了。”劉蘭爾的媽媽在一旁說。
劉蘭爾的媽是刀疤劉的小妾,最受刀疤劉寵愛,劉蘭爾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在劉家也是最受寵的。小妾這麼一說:刀疤劉覺得很沒面子,叫手下給府衙裡的朋友又帶去一筆錢,要他想辦法先把人放了再說。那朋友見刀疤劉上火了,就造了一份假筆錄,說周青峰當時路過,並未參與任何活動,人就被放了。周青峰被放回學校,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劉蘭爾卻說她爲此得罪了她那個做官的親戚,要周青峰請她吃一頓作爲報答。周青峰心裡惦記着杜希銘老師,原本無心吃飯,見劉蘭爾爲救自己拋頭露面興師動衆也很費心費力,不好薄人家的面子,叫上谷有福一起去吃了飯。
周青峰被釋放後,學生們聯合起來給校長請願,罷課抗議,請求學校出面要求當局放人。校長不敢答應,學生們真的開始罷課,開始是一個班不上課,後來,全校學生都吵吵嚷嚷的不上課了。學生們一天天越鬧越大,校長沒有辦法,只好去找縣長,迫於各方壓力,杜希銘老師很快也被放了。但是,杜希銘老大釋放是有條件的,當局要他限期離開學校,離開新疆。
鄧老師釋放後就離開了學校,臨走時告訴周青峰和谷有福,要他們考省立師範學校,尋求救國之路。後來有人傳言杜希銘老師是參加過迪化起義的革命黨,周青峰心裡也有些懷疑,卻沒有機會跟鄧老師確認就分別了。這件事周青峰一直記在心裡。沒過幾天就傳來楊督軍被刺殺的消息。這年七月七日,楊增新參加法證學校畢業生典禮被人開槍射擊,當場死亡。據說刺殺是軍務廳廳長樊耀南主謀的,金樹仁率兵討伐,將樊耀南抓獲後處以磔刑。
這個消息讓周青峰感覺非常突然,雖然他對楊督軍的許多做法很是不滿,但平心而論,他還是很佩服他的,也爲他的突然被刺感到惋惜。楊增新是個讀書人,他能在內憂外患的形勢下保持新疆穩定實屬不易。一個人的功過屬於歷史,就讓時間去評判吧。
楊增新到底被誰所殺卻是一個迷,民間也有傳聞。而這個迷雖然包裹盛嚴最終還是有原因的。楊增新獨掌新疆十七年,是個實實在在的新疆王,內地人稱他是西疆梟雄、塞外霸主。他名譽上接受民國政府領導,實際上並不把民國政府當回事情,國民政府要派軍隊進疆,他以軍費耗費大、農民負擔重爲由婉言拒絕。伊犁、塔城、阿勒泰治權收歸新疆省政府後,新疆就成了中國最大的省,真正的大省,國民政府曾經派官吏前來協助治理,人家踏進新疆他就派人監視,嚴格控制活動範圍,誰也別想插手新疆的事情,誰也別想參與他對新疆的管轄和控制,國民政府對內地各省的控制也很有限,對新疆更是鞭長莫及。
政府動了腦筋挖他的牆角,任命他最得力的外交官章明嚴爲中央政府外交官員長駐迪化負責新疆外交事務,這引起了楊增新的警覺。楊增新長期獨步新疆天馬行空也助長了土皇帝思想,他已經習慣了自行其是,不喜歡被人控制,他對章明嚴有了戒心。除章明嚴之外,他對其他幾個忠誠干將也有了疑心。
近些年來,新疆的情況日益複雜,除中央政府伺機控制新疆,直係軍閥馮玉祥也盯上了新疆這塊肥肉。馮玉祥自幼家貧,是跟着父親在軍營里長大的,是徹徹底底的軍人,他對*先生禮敬有加,對靠裙帶關係上位的*很是不滿,雖然表面上兩人稱兄道弟還結拜了兄弟,但他從心眼裡瞧不起*。直奉戰爭失敗後,戎馬一生的馮玉祥情緒低落,在蘇聯共產黨的幫助下,他重整旗鼓,參加國民革命,並且制定了自己的宏偉藍圖,“固甘援陝,聯晉圖豫”。據說這一戰略方針是共產黨領導人李大釗幫他制定的,他確實有這個夢想。民國十六年,馮玉祥被任命爲國民革命軍第三集團軍總司令,他率部出潼關鏖兵中原之前就做了打算,西北已經在他掌控之中,獨獨新疆孤懸在外,他曾經備上厚禮派人與楊增新聯絡,想派兵進疆協助新疆邊防,楊增新以控兵擾民爲由一口拒絕,禮物悉數退回,馮玉祥很是生氣。參謀出主意說:文攻不成,不如秘密派人進疆瓦解其內部以便內外夾擊逼其就範,馮玉祥認爲可行,隨派一名親信吳副官裝扮成商人帶着幾個隨從潛入新疆開始秘密活動。
吳副官來到迪化,很快得知章明嚴受到中央政府任命引起楊增新不滿之事,他們試圖從章明嚴入手,可是這個章明嚴不論楊增新對他如何,他始終對楊忠心耿耿,既不接收他的禮品,也不與他們往來。爲了不暴露,他們放棄了章明嚴,很快發現了另一個人,他就是樊耀南,時任新疆省軍務廳長兼外交署長。樊耀南早年留學東洋,清朝末年就在新疆任過職,民國六年又被內務總長推薦到新疆,受到楊增新的重用。樊耀南曾經受到新思想的影響,雖然受到楊增新的信任,但他對楊增新抵制新思想和過分的傳統非常不滿,他竭力提倡辦學興教,與楊增新的固執有過牴觸。吳副官以支持辦學教育救國爲由與樊耀南進行了接觸,兩人談得非常好,吳副官進疆時攜帶了許多金條也派上了用場,確確實實幫助樊耀南開辦學校,引得樊耀南的信任。經過一段時期的交往之後,吳副官見機會成熟,隨即將馮玉祥將軍的計劃告訴了樊耀南,樊聽後並沒有吃驚也沒有反對。其實,南京方面也跟他做過聯絡。看來,誰都在打楊增新的主意,新疆炙手可熱。
後來,兩人商定了一個軟禁楊增新的辦法,只要楊增新被控制,馮玉祥立即派兵進疆,新疆就順利接管了。正當他們準備在政法學校畢業生典禮會上秘密行動,吳副官卻得知了樊耀南與南京政府有勾結之事,他擔心一旦控制了楊增新,樊耀南直接上報南京國民政府,南京方面直接任命樊爲省主席接管新疆,到時候他就是白忙活,說不定還會引來意外之禍。這年六月,國民革命軍北伐成功,楊增新採取“認廟不認神”的故伎通電擁護,南京國民政府依然任命他爲新疆省主席兼總司令。這一新情況無疑刺激了吳副官,看來南京方面已經對新疆出手了,他非常惱火,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馮將軍要圖大計,新疆一定不能丟,這一點他非常清楚。另外,他還有自己的小算盤,如果幫馮將軍拿下新疆,他就會坐鎮新疆成爲一方諸侯。想到此,他決定自己行動,乾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還有一個情況,楊增新接到南京政府任命,隨即向南京政府上報了新疆省各廳署辦的人員名單,據說那名冊上面獨獨沒有樊耀南的名字,樊耀南聽到這個消息大受刺激,決定與馮合作,挾持楊增新以圖自救。
典禮會剛一開始,吳副官的兩名殺手一起出手,楊增新應聲倒地。樊耀南見面吳副官背棄約定自行其是反而壞了大事,率兵將吳副官等人圍住,遭遇反抗,遂將其全部擊斃。誰知,螳螂撲蟬,黃雀在後。楊增新一死,聽到消息的金樹仁以擒賊報酬爲由率兵包圍了樊耀南的官邸,輕而易舉將他的競爭對手拿下。金樹仁抓到樊耀南當即將其處以極刑,立即上報南京政府準其就任新疆省主席,南京政府對新疆突發的變故很是吃驚,對金樹仁的奪權也很是惱火,一直拖了半年多時間纔給他下了代理省主席的任命,兩年之後才下的正式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