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年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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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依然在北國燃燒。

特拉華帝國已經投降,可是羅格一點也不敢放鬆。在他當初的行軍路線上,足足徘徊着上百萬怨魂。遭到浩劫的不僅僅是被屠城的幾座城市,大軍周圍五十公里範圍內的一切村鎮也都被摧毀。仇恨的種子已經播下,百年的時間都不足以平息。

羅格的大軍傷亡頗重,如今已不足六萬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停留在特拉華境內的每個戰士都被一百多個敵人包圍着。

羅格的心情十分壓抑,一如蒂凡妮上空密佈的陰雲。他的心思已經不在這塊戰火未熄的土地上。

勇敢的瑟克萊公國非但沒有理會他的投降要求,反而悍然出兵,趁虛而入包圍了守衛力量薄弱的席爾德城。儘管席爾德城城防堅實得可怕,守城的老將軍又以防禦見長,但羅格並不認爲憑城中的三千守軍可以擋得住二萬大軍的進攻。不過,就算席爾德城失陷了又如何?在羅格眼中,這不過是註定失敗的敵人最後不甘的掙扎而已。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光有勇氣是不夠的。

他準備在回去帝國的途中,順路給瑟克萊公國一個深刻的教訓。此刻龐培正在東線轉戰,雖然屢戰屢勝,但是進展有限,與羅格千里突進、一舉攻佔敵都的輝煌戰績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這就是強者的作用。

聚集了前所未有的強者之後,羅格的大軍可以知曉敵軍一切動向,可以輕易在最堅固的城防上打開缺口,可以突破任何堅陣。強者們本身的力量並不足以左右戰局,但他們可以大幅度放大已方軍隊的戰鬥力。一個聖域哪怕並不出手取敵性命,僅僅是依靠偵察敵方動向這一點作用,就很可能使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變成一方的完勝。

而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君王心中,這些強者的存在,究竟是禍是福呢?羅格思索着這個問題,心中微微一動。

今天清晨時分,特拉華所有皇族在帝國軍隊的押送下,悄悄地離開了蒂凡妮,踏上了通向帝國的大道。前皇帝四十五歲,高瘦白淨,舉止和煦而溫文,自然而然會讓人產生親近之意。他身邊的皇后雖然已有了歲月的痕跡,但仍然典雅美麗。他們從容地上了馬車,似乎並不將未來的兇險放在心上。三位皇子和四個公主也很有皇室風範,不吵不鬧。不過十餘位皇妃和衆多的皇親國戚們哭哭啼啼,不願登車。不過在士兵們的刀劍面前,他們不得不帶着匆忙收拾好的財物,一一上車。

領軍的軍官已經悄悄請示過羅格數次,要不要在半路上將這些人全部殺掉。羅格也曾猶豫過,但最終還是拒絕了斬草除根的誘惑。

“這件事嘛……還是讓大帝去頭痛吧。”羅格暗自想着。

羅格的心早已經飛回了黎塞留。北方的宗教戰爭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因爲摩拉以及全部的狂信法師都忙於追隨女神進攻特拉華帝國,結果智慧之眼的教徒缺乏足夠的支援,在阿斯羅菲克帝國境內建立的教堂幾乎全部被毀,甚至連智慧之眼位於德累斯頓的大神殿也遭到過一次襲擊。

至於那不屈的瑟克萊公國,這份功勞就暫時讓給龐培吧。羅格思忖着,還是宗教戰爭更加的重要。

只是無論胖子如何心急,要使佔領下來的蒂凡妮初步安定怎麼也得幾天時間。這裡面有太多的事情要他操心和頭痛了。

浮空之城北飛之時,除了兩頭龍,上面只有死亡世界三君王和不知是否醒來的風月,其餘的強者以及摩拉都留在了蒂凡妮中。羅格揣摩奧黛雷赫的意思,是讓這些強者留下來協助他。不過他們既然是強者,大多數都有些怪癖。

比如以大鍊金師而躋身十大魔導師之列的溫拿,這些天的脾氣就極爲火爆。他屈尊投降,結果即沒上成浮空之城,也沒能與異位面的巫妖坐而論道。因此他天天都把自己關在高塔上的實驗室裡,宣稱除了浮空之城和蒂凡妮外,他哪也不去。既然去不了浮空之城,那麼留下來修補他心愛的蒂凡妮也是好的。

羅格拿他也沒辦法。溫拿肯投降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自然不能逼得厲害了。可是也不能任由他一個人留在這裡,因此羅格請死神班也留在蒂凡妮,叮囑着他暗中監視着溫拿。不過看死神班一有空就滿臉堆笑,拿出那把細劍猛瞧的樣子,羅格實在難以放心。死神班的細劍確實是個好東西,不斷變幻、交替出現的的土黃色和淺藍色光芒分別代表了遲緩與衰老兩種負面效果。可是這種程度的魔法武器羅格也見過不少,他實在不明白死神班爲何會如此癡迷於它。

羅格問了,但死神班只是笑眯眯地給了他一個輕蔑的眼神,那意思是你見識不足,跟你說了也白說。

安德羅妮則天天在蒂凡妮四處亂轉。羅格每次感應到她,都發覺她在高速移動,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至於修斯,一直與芙蘿婭呆在一起,喝喝茶,把魔法藥當果子品嚐,要多悠閒有多悠閒。羅格屢次向這老狐狸請教今後的行止,結果每次都只得到這麼一句話:“你只要時刻追隨女神光輝的指引,自然會得到神的佑護。”

修斯說這話時的虔誠口氣和神聖姿態,簡直可以騙倒世上絕大多數人,只不過羅格是堅決不信的。修斯身爲一個精靈,可是自從奧黛雷赫出現後,他老人家就絕口不再提希洛。信仰之虔誠,由此已可見一斑。

除此之外,兩個老夥計也頗讓他頭痛,羅伯斯基想當蒂凡妮城主,而埃特想領兵,三天兩頭在他耳朵邊聒噪。羅格最終還是決定將兩人先帶到帝都,蒂凡妮由華萊士駐守。至於埃特的領兵要求,以後再慢慢想辦法。

這位魔法劍士個人實力是足夠了。十一級鬥氣加上六級的魔力也足以與擁有十三級鬥氣的武者相鬥而不落下風。但是,如果埃特只修鬥氣的話,他現在早該擁有十四級的鬥氣了。

不過個人力量高低其實與領軍本事無干。整個東南戰線危機四伏,情況之複雜兇險與當年率領龍與美人傭兵們胡打羣毆時已經完全不同。羅格可不想剛剛重逢,這個當年的兄弟就戰死在沙場上。

這幾天羅格不論到哪,都會將玫帶在身邊,也不禁錮她的鬥氣。玫一如往日,兢兢業業地做着自己副官的工作。只是她清楚得很,一旦自己露出反抗或者是逃跑的意識,羅格瞬發的即死魔法會立刻落在自己頭上。而在她死亡之後,真正的地獄纔會展露。

終於,忙得不可開交的羅格將蒂凡妮的大小事務處置妥當,一萬大軍也已作好準備,隨時可以出發。

羅格立在皇宮的主樓上。除了溫拿的魔法高塔外,這是全蒂凡妮最高的建築,足以俯視整個帝都。看來前皇帝也是一個頗有胸懷的人,他雖然沒什麼名氣,可是能率領一個小帝國與阿斯羅菲克帝國抗衡這麼多年,絕對可以算做有爲的帝王了。

深夜,萬籟俱寂。

白天的蒂凡妮已是秩序井然,但是夜間的繁華卻不是朝夕之間能夠恢復。燈火徹夜不息、人流熙攘的酒肆娼館明顯蕭條,除了來掘金的傭兵或者冒險者,幾乎看不到本地人。大街小巷更是空曠,只有帝國騎兵偶爾經過的馬蹄聲。

藍月已過中天,夜霧籠罩着寒夜中的蒂凡妮。極目望去,萬家燈火,在霧氣中氤氳成一團團黃色或白色的光暈,爲寒冷的夜帶來許多暖意。

玫已經去休息了。自那一次後,她的表現是絕對的安分守己,似乎已經認命。

羅格呼了一口氣,看着那團氤氳白霧在夜空中消散。直到現在他才能稍稍偷閒。他忽然覺得,現在忙忙碌碌似乎都是在爲了別人的事奔波,可是他自己身邊的事情,卻一直都沒有弄明白。從他初遇羅德里格斯之時算起,轉眼之間,已經過去了八年。

他望向北方,那是浮空之城消失的方向。那座飛行的城堡中,還有他最牽掛的風月。

酒館向來都是無眠之人的好去處,雖然盛況遠不如從前,蒂凡妮最大的“熊與牛”酒館還是十分熱鬧。雖然幾近滿座,仍不時有客推門進來。冒險者、旅人和傭兵可不管城牆上插的是那個家族的旗幟。

但是,現在酒館裡氣氛反常地凝重。

酒館中本來是形形色色的人聚集的地方,其它種族的人並不少見。可是一個地底侏儒出現在這個酒館中還是第一次。各色美酒堆滿了地底侏儒面前的桌子,他要站在椅子上,才能夠得着那些酒壺。地底侏儒裹着一身破破爛爛的黑袍,別看他個子小,可是酒量卻不小,一會功夫就已經喝下了好幾壺不同的烈酒,仍然一點醉意都沒有。

讓見多識廣的人們也感到驚訝的是,與地底侏儒相伴的竟然是一個前所未見的美麗女子!她有着與她的美麗完全匹配的傲慢,只是一杯一杯地品嚐着美酒,對酒館中諸人看都不屑看上一眼。

在酒館飲酒的傭兵或者冒險者中不乏能人,他們早已看出這超乎塵世想象的美麗女子戰力非常非常的弱。這樣的女子孤身來到這個酒館中,簡直就是一頭羔羊進了狼窩!難道,她是指望着那隻地底侏儒來保護她嗎?

可是那女子身上有着奇異的威嚴,以至於在擁擠的酒館中,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坐在她周圍數米範圍之內,不止如此,那些兇悍成性的武者們甚至於連目光都無法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下。只要那美麗的身影映入眼簾,一股無形的力量就會悄然襲來,他們下意識地立刻望向別處。

終於,女子擡起頭,漠然的目光空泛地掃過整個大廳。她的眼神明明全無表現,幾個實力最強的傢伙卻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看似柔弱而無助的美麗女子,正在用一個老牌食客審視食物的挑剔眼光打量酒館中諸人,讓他們忙不迭地轉頭別望。

但是他們的目光仍然會不由自主地轉回來,不是望向那風華無雙的美麗女子,而是望向她身邊插着的奇異長槍。這把槍似是由一整塊水晶雕成,近於透明,槍身內流轉着如雲似煙的銀色。每一個看到它的人都似乎聽到戰槍在憤怒地吶喊和咆哮!

“神器?”一個美麗而危險的詞悄悄在衆人心中浮起。

哈!地底侏儒轉眼間灌下了一大杯烈性薄荷酒,無比滿足地呼出了一口氣。

“威娜主人,酒真是一個好東西啊!原來有了身體感覺後,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地底侏儒感慨地道。它還無法使用精神波動與主人溝通,只能用說的。不過地底侏儒的話沒有一個人聽得懂,因爲它說的是龍語。

威娜每一樣酒都只是舌尖舔上一點,細細品味之後,就將整壺酒扔到一邊。對於地底侏儒的感慨,她不置可否。

也許是酒喝得實在多了點的緣故,地底侏儒的膽子也比以往大上了那麼一點,何況它感覺到受了些委屈:“威娜主人,風月主人爲什麼忽然離開了呢?她竟然扔下了忠誠之格利高裡,而寧可帶着那三個出身自死亡世界的傢伙和只知道戰鬥的銀龍!”

威娜似是在想着什麼心事,半天才回道:“你的風月主人已經下定決心,要專心當她的女神了。格利高裡,他每次呼喚風月的時候,是不是你也能夠聽見?”

格利高裡立刻點頭道:“是的!主人的主……啊不,他已經習慣於在呼喚風月主人時,順帶着呼喚我了。其實就算他不召喚我,因爲與風月主人靈魂契約的存在,我也能夠知道。”

格利高裡本來叫慣了主人的主人,但自從它的主人多了一位後,每次它稱呼羅格爲主人的主人時,都會招來威娜主人的一頓修理。不過積習難改,格利高裡還是常有說走嘴的時候。

威娜沉吟片刻,道:“格利高裡,以後他召喚風月的時候,你要立刻告訴我!”

格利高裡剛剛跟一大杯十年陳的白蘭地奮鬥到一半,聞言嚇了一跳,立刻道:“威娜主人,您……”

它一定要問明白。地底侏儒可不想捲入兩位主人的戰爭中去。

“以後他再呼喚風月的時候,我替她去。”威娜淡淡地道。

“您……您去?”

威娜淺淺一笑,道:“是!而且隨叫隨到。”

地底侏儒苦思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過它隨即想起一事,道:“可是風月主人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是穿越空間過去的。您現在還很虛弱,好象……好象還做不到這一點。您看,是不是在這裡先補充點力量?”

威娜四下望望,眉頭略皺,冷冷地道:“他們的力量太少,而且看上去很髒,我沒有興趣。”

地底侏儒兩個大耳朵微微一動,立刻把這句無比重要的話收在了耳內。格利高裡忽然覺得身上這件破破爛爛的影藏之袍越發地顯得可愛了,雖然破舊了點,但至少不會引起威娜主人的注意力。不過地底侏儒眼光長遠,決心永絕後患。

“威娜主人,那個叫做安德羅妮的女人天天追着您跑,她的力量可是又足又純淨,您何不索性……”

威娜盯了地底侏儒一眼,凌厲的目光幾乎將他凍僵!她其實也煩惱於安德羅妮的不住糾纏,很有點把她一口吞了的衝動。不過那畢竟只能想想罷了,偏偏這隻地底侏儒還在不斷地挑動她原本就薄弱的防線。

酒的確是個好東西。它可以將人心中真實的慾望無限制的放大。

一個面容陰冷劍士噴着酒氣,站了起來,陰森森地問道:“小女孩,你那杆槍是從哪偷來的?”

酒館中衆人看看劍士身上閃耀的鬥氣光芒,再看看沒什麼力量感覺的威娜,都靜候着,想看看會發生點什麼。

威娜手指輕輕在桌子上一敲,一道勁風驟然在劍士背後生成,呼嘯着襲向他腰間的要害。劍士大吃一驚,以爲是誰在背後偷襲,本能地一躍而起!然而一把鋼製餐刀不知何時出現在劍士頭頂,在他全力一衝下,立刻齊柄沒入了他的額頭。

看着摔倒在威娜面前的劍士,酒館中鴉雀無聲。威娜冷冷一笑,伸手提過了龍魂戰槍。

“威娜主人!”地底侏儒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他……他好象又在召喚風月主人了。”

酒館中忽然颳起了一陣狂風!威娜揮手召出妖蓮,跨空而去。

風平浪靜之後,地底侏儒忽然發現自己被主人獨自丟在了一羣兇猛的大漢中間。

威娜一走,那壓制着酒館中諸人的威壓也立刻消失。人們腦筋一轉清明,對龍魂戰槍的貪念立刻重生。他們慢慢向孤單弱小的地底侏儒圍了上去,準備擒住它後,好看看能不能拷問點什麼出來。

格利高裡一呆。

下一刻,人們意識中存在的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恐懼!

洶涌澎湃的龍威瞬間已經淹沒了酒館中的一切!在這源自於神聖巨龍的天然龍威面前,完全沒有防備的人們全部被恐懼擊倒在地,甚至連挪動一下身體的力量都已失去!

地底侏儒抽出短劍,嚎叫着跳來跳去,在幾個它格外看不順眼的兇徒身上狠狠插了幾劍,這才揚長而去。

它一邊走一邊嘟嚷着:“哼!永遠不要小瞧一個會說龍語的地底侏儒……”

可是格利高裡這句也是用龍語說的,沒人能夠聽得懂,倒是白廢了它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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