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福殿乃臨近偏門最近的一處大殿,平日裡都閒置不用,此殿離內宮六院頗近,故而便化給了內宮所用。
選秀事宜本該在毗鄰御鑾殿之處所辦,由後宮各苑嬪妃坐鎮,內務府從旁協助,隨後在將選出的秀女單子呈報聖上,可今早的一道聖旨卻猶如一道驚雷,橫空劈下,打散了衆人心中醞釀的小心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此刻玉福殿外的宮道上兒,從各地選出的秀女各個面露喜色,一顆懷春芳心噗通噗通地直跳,時不時吩咐隨行丫鬟拿出銅鏡,對鏡理裝,看着鏡中的自己練習着,也有忐忑不安緊張着的,那一副氣定神閒勝券在握者也比比皆是。
這擇選還未開始,聚集在宮門外的秀女,便開始七嘴八舌的八卦起來,聽得一旁的宮人冷汗直冒。
“我聽說啊,這宮裡的娘娘們都不是簡單的主兒。”一身着芙蓉羅裙的女子,秀眉輕擰,語帶擔憂的道。
“只要巴結對了人,還怕熬不出頭?”一面容清秀的女子,挑眉接腔,眉眼間竟是無限得意。
“後宮佳麗三千,這宮裡不比咱們私家容不得出半點差錯,與其想着如何蒙寵,我倒覺着安分守己,保全自己要緊。”粉黛未施,容顏卻比花還嬌,女子淡淡地的一席話,卻引來了衆多人的駁斥,首當其中的便是那清秀女子。
她從人羣擠出,步至貌美女子身側,鼻間發出一聲輕哼不屑道:“喲,這不是歐陽紫琳嘛,前段子還聽說你病的快要死了,連你這種病秧子都來選秀,莫不是你孃親又去賭坊將銀子輸光了,搞得你爹沒錢進藥材這纔將你送入宮,想着讓你飛上枝頭換點銀子?”
“路琴妹妹這嘴兒還是那麼利啊。”一陣柔婉的女聲在人羣后響起,循聲而望,只見一身穿描金繡裙的女子款款而來,衣上蘭花栩栩如生,黛眉上挑,紅脣輕揚,一雙溢彩眸子透亮勾人,膚如凝脂,舉手投足間盡顯惑人媚態。
“楚嘉第一美人真真是名不虛傳啊,白清婉你不是對那名震四國的千面郎君朔傾情有獨鍾嗎?人家可是四國的公認的第一美男子,怎的姐姐會連那翩翩公子都不要了,也跑來這裡湊起熱鬧了?”路琴上下大亮了白清婉一番,陰陽怪氣的說。
衣繡芙蓉的怯弱的女子,一改柔弱形象,目光突然變得犀利,在心中暗罵了白清婉一句,隨聲附和道:“我說路琴這你就不懂了吧,那朔韻再好又豈能與九五之尊的聖上相比?女兒家選夫自然是擇優而選,這天下底下誰最好答案毫無疑問就是當今聖上,況且白老爺還是種田起家自然是哪有好處就往哪貼咯。”
像白清婉這中朝三暮四的女人都來選秀,若是真讓她憑着容貌捷足先登,那自己又將落入何地?
當日琴技大賽上因朔韻與她過不去,讓她下不來臺當衆出醜,如今她好不容易纔忘了朔韻,烽父母之命入宮,這人卻陰魂不散又來和她作對,真是可惡!
“各位小姐就別再吵了,再鬧可就要錯了時辰了。”一名小公公扯着奸細嗓音,圓場勸慰,豈料旁人卻不領情。
又有一人加入路琴一列,嗤笑出聲,“咱們姐妹說些體己話,何時輪到你這閹人來插嘴?這各宮娘娘還未到,你這狗奴才倒開始狐假虎威了,小心本小姐在表姐面前告你一狀,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公公皺了皺眉,弓腰訕笑道:“是是是,奴才該死,不知連小姐的表姐可是宮裡哪位主子娘娘?”
連嬌嬌滿意的看着那點頭哈腰的公公,清澈眼眸中,浮出一抹不符合年齡的狂妄輕蔑,“好啊,既然你如此識趣,本小姐不妨告訴你,我表姐就是皇上身邊最得寵的寧嬪娘娘。”
小公公聞言,眼尾微微抽搐了一下,如釋重負般的鬆了口氣,起身拍了拍袍子,昂起下巴不屑的看着連嬌嬌。
“原來是寧嬪娘娘的表妹啊,奴才多有得罪,還請連小姐多多擔待,不過連小姐此刻所站的地方可是皇宮,還望小姐謹言慎行,仔細着禍從口出爲牽連到寧嬪娘娘,小的們這時辰也不早了,領着各位小姐進去吧。”語罷便昂首挺胸的邁步離去,看的連嬌嬌直跳腳。
衆秀女都因方纔那話變了臉色,不在慪氣多言,唯有連嬌嬌一人插腳大罵,張口閉口誶着狗奴才,定要讓寧嬪爲其出氣云云
各地秀女分成四列,由宮人們領着朝着大殿而去,直至到達玉福殿前的空地上才停步。
空曠的玉福殿前秀女們神色各異,因爲這殿前的擺設實在是簡單的很,約有十幾層的石階上,置着幾張紅木座椅,椅旁放有茶果點心,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
沒有她們想象中那巍峨雄偉的盤龍石柱,沒有用來擺設的花卉,也沒有成羣的宮人整齊站立,更沒有她們所期望見到的那金漆龍椅
就在秀女們疑惑叢生時,從殿宇兩側走來幾名衣着亮麗的女子,秀女們皆好奇的伸長了脖子觀望,看那架勢那衣着分明是後宮嬪妃不錯,可是不是說是皇上親選嗎?這些後宮娘娘又爲何會出現在此?
立在石階下的宮人們,剛瞧見後宮衆妃出現便狗腿的上前問安,“奴才小玄子見過錢嬪娘娘。”
素淨的翠綠的衫子,下罩水煙百褶裙,髮髻高綰,斜插了幾支垂蘇步搖,面若芙蓉,眸子微斜不動聲色的朝臺下瞄了幾眼,隨後啓脣漠道:“起來吧。”
這方話音剛落,只聞一陣環佩的撞擊聲,遠處又來了三人,爲首的是一身着玫瑰色繁花紗裙,寬大的衣襬上繡着用金線勾勒出的花紋,三千青絲高綰成雲髻,額前垂着一枚鑲金寶石,更顯華貴雍容,頭上插着鏤空飛鳳金步搖,隨着蓮步輕移,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嬪妾)奴才見過德妃娘娘。”
“德妃?”
秀女列中爆發出一陣唏噓,前些日子不是還聽說,這李妃娘娘被聖上冷落了嗎,怎麼今日就成四妃之首了。
“這日頭漸大了,娘娘入座吧。”寧嬪上前扶着德妃在位上坐定,隨後又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抽出帕子不住的在脖頸處扇着,美目流連秀女列細細的端詳打量。
剛晉位德妃的李妃,卻正好同寧嬪相反,她一直死盯着身側的雕花檀椅,縮在袖中的玉手不斷的收緊,口中銀牙緊咬,鳳眸中滿是不甘。
“我說小玄子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將秀女單子呈給德妃娘娘過目。”張美人瞧着德妃的臉色很不好,隨即邊想着讓其先入爲主,可惜卻打錯了算盤。
“唷,張美人好大的架子。”
一聲戲謔在小玄子身後響起,衆人擡眸望去,只見那身穿粉紅色的繡花羅衫,下着珍珠白湖縐裙的元嬪漫步而來,白皙雙頰淡抹胭脂,使兩腮潤色得象剛開放的桃花,白中透紅。
彎月似的眉毛輕挑,一雙流盼生光的眼睛,黑白分明,含着不明笑意,象徵性的對着德妃福了福身子,將寧嬪與張美人那恨不得生吞了她的目光視作無物,悠然落座。
“元嬪,不對不對,瞧我這嘴,現在怕該喚你元妃了吧,依照位份高低你可在德妃娘娘之下,這禮數理應做全了纔是,如此潦草敷衍可是對德妃娘娘不敬。”寧嬪眯了眯眼,沒好氣的對着元妃道,話語間滿是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嫉妒。
剛晉位的元妃不在意的笑了笑,淡淡地斜睨了一眼寧嬪,隨後別看目光轉而投向臺下,佯裝漫不經心的道:“寧嬪莫不是忘了今個兒是什麼日子,還是注意下言行的好,別讓旁人看了笑話,若說不敬哪裡比得上張美人方纔之言。”
正主還沒到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讓德妃先入爲主,這人怎麼還是學不乖啊,時移世易,現下這宮裡可不是德妃說了算。
張美人低下頭緊抿着脣不敢在多言,寧嬪倒是不想鬆口,有德妃撐腰她自然不會輸了氣勢,正欲反駁,卻聞一聲通報,溜到嘴邊的話又盡數吞了回去,悻悻離座。
淡金色的雲煙衫繡着秀雅的蘭花,迤地雲紋描蝶水紗裙,如玉素手套着鑲着璀璨寶石的金色護甲,三千青絲辦綰辦散,髻上斜戴着一支金鳳步搖,周邊用嵌有牡丹金花,神色淡漠無悲無喜,眼中帶着慵懶,偏是這種懶散的氣質最能撩人心懷。
正黃色,正紅色,乃皇后獨有,皇貴妃衣着色澤偏淺,貴妃本不能着金衣,戴金鳳牡丹頭飾,可這規矩既出自皇家那自然也就能改,有這權利的人除了當今聖上還能是誰?
還真是名副其實的禍水有些手段,不只在一夕之間奪回恩寵,還比從前更爲風光,連着位階都都一連躍了幾級,可謂是古今未聞羨煞旁人,狐狸精就是狐狸精,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將聖上迷成這般樣子!寧嬪極不情願的弓腰作揖,暗自在心中腹誹。
“參見瓊貴妃,娘娘金安。”
聽着衆人的叩拜聲,視線停駐在李娥穎那隱忍的面頰上,我脣角淺揚,勾出了一抹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得意笑容。
低人一等的感覺如何,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