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漸烈的太陽,看着階下那穿紅戴綠的鶯鶯燕燕,嗅着被風夾卷而來的脂粉氣,我皺了皺眉,隨意瞄了一眼紅英翻開的秀女冊,接而便頷首示意擇選開始。
一列六人依次上前回答內務府的詢問,今日擇選雖是最後一關,能撐到這裡的秀女也算是有點能耐,不過也不是沒有濫竽充數者,幾輪下來被淘汰的秀女是越來越多,入選的卻是少之又少,瞧着德妃愈發難看的臉色,我這心裡別提有多痛快了。
入選秀女三十二人,極大一部分都是商賈出生,不只是旁觀嬪妃沒有料到此種結果,怕是連那躲在暗處的人都沒想到吧。
優勝劣汰,經過內廷嬤嬤再一次嚴格驗身之後,留下的秀女僅剩二十一人,剛同後宮嬪妃進殿飲下去火涼茶,負責驗身的嬤嬤們便領着秀女入殿回稟。
“嬤嬤們辛苦了,往後就由你們幾位來教她們宮中規矩吧。”我將手中茶碗遞還紅英,遂而半扶額角,漫不經心地說:
“這皇宮可不比諸位的私家,一言一行都要恪守宮規,進了宮就是皇上的女人不該有的念頭,不該放在心裡的人兒,該斷就斷,該忘就忘,你們現下既已入選,往後會同住一屋檐下,要和睦相處纔是,莫要生出事端引得宮中不寧。”
“是,謹遵貴妃娘娘教誨。”
“都是自家姐妹,諸位妹妹不必如此害怕,若有什麼不懂得地方儘可向訓導嬤嬤們請教,若是連嬤嬤們都無法解答那妹妹們可以來找姐姐我,姐姐必定知無不言。”寧嬪嫣然一笑,眸光似水溫和的很,頓時博取了一些“心術不正”之人的好感。
“這八字還沒一撇,寧嬪你又何須這般着急,知道的人以爲你真心體恤新人,不知道還以爲寧嬪你心懷有異拉幫結派呢。”李美人淡淡地掃了寧嬪一眼,不鹹不淡的說。
元妃見此也隨即趁熱打鐵,見縫插針,“寧妹妹體恤新人是好事,可也要注意體統,莫要引得六宮非議。”
“元妃娘娘教訓的是,不過嬪妾覺得自己此言並無過處,此番選秀爲的是給皇上充盈後宮,娘娘也清楚皇上膝下除了大皇子外再無子嗣,嬪妾也是爲了我楚嘉千秋基業着想,再說了貴妃娘娘帶掌後宮日理萬機,這些瑣碎事宜理應由咱們來分憂不是,娘娘伴駕已久又怎會不明這點道理,嬪妾可是真心想幫貴妃娘娘的萬不敢存那不軌之心,還望元妃娘娘明鑑。”寧嬪一席話說的句句在理,倒給元妃安上了個壞人之名。
元妃也毫不示弱的還擊道:“本宮何時說要責怪妹妹了,本宮可是再好心警醒妹妹,宮裡人多口雜好心辦壞事者數不勝數,本宮只是擔心妹妹萬一做了好事卻落不着好而已,聽太醫院說妹妹的病至今還未好全,也難怪皇上近幾日會對妹妹這般冷淡了,妹妹氣虛雙虧那太烈的大補之藥還是少吃爲好,連人都見不着吃那麼多藥又有何用,倒不如先養好身子方爲上策。”
連皇上的面都見不到便開始準備受孕了,真不知該說這人什麼好,想要一步登天母憑子貴也得揣測一下,這夢做得是否符合實際,就算真讓你誤打誤撞有了身孕,恐怕還未足月這夢就得醒了,你傍着的那棵歪脖樹是什麼貨色原來你還沒有看透啊,嘖嘖,還真是可憐。
“德妃你身爲四妃之首,理應做出表率將手下人管好纔是,體恤旁人是件好事,可若是做的太過解釋的太多反倒變味兒了,你說本宮說的可對?”我微微側眸迎上德妃那吃人的目光,莞爾笑道。
德妃咬了咬銀牙,敷衍似得頷了頷首,從齒縫中艱難的擠出幾字:“貴貴妃娘娘說的是。”
“小玄子,將這二十一名秀女安排到霜禧宮去,將要注意的事項和基本的規矩都告訴她們,讓她們在嬤嬤手下好好學學禮儀,七日後的殿選可萬萬不能出一點差錯,不然本宮唯你是問,聽清楚了嗎?”
我輕睨着弓腰埋首的小玄子,冷冷地的道,那廝聞言抓着拂塵的手縮了縮,顫聲應道:“奴才謹遵貴妃娘娘旨意。”
“恩,日頭大了,諸位姐妹們也都散了吧。”我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道,直到衆人作揖告退之後,我才直起身子端坐座上。
“娘娘,魚兒上鉤了,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做?”小章子從側門而入,叩首小聲稟報道。
我挑了挑眉,無力幽嘆道:“自然是靜觀其變等待時機,吩咐下去,讓他們不要打草驚蛇,要何時收網本宮自有打算。”
寧和宮,德妃彎眉緊擰,一想到那張風光輕蔑的得意麪孔,她便氣不打一出來恨得咬牙切齒。
原以爲此次父親與吏部尚書煽動百官,皇上定會無奈准奏,誰想這應是應了也沒在追究當日巫蠱一事,晉她爲四妃之首,還沒開始高興便宛若跌入萬丈懸崖,她是四妃之首,而那賤人卻是凌駕於她之上的正二品貴妃!
不僅如此,還將六宮之權也一併轉給了她,這擺明了是想用那人之手壓住她,藉此消弱李家在宮內的勢力,這剛嚐到的甜頭甜勁兒還未過,就又受了此種奇恥大辱,讓她對那中黃毛丫頭規規矩矩的行大禮,屈居人下爲人所差遣,她李娥穎可不是逆來順受的主兒,想要制她?也得看看那人夠不夠那個分量!
“娘娘,老爺安排進來的人,已經被瓊貴妃用各種名目遣走許多了,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啊,還要這樣坐以待斃嗎?”
德妃倏地回眸,驚的琳燕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臉色有些蒼白,哆嗦着脣畔剛想開口認罪求饒,卻聽德妃沉聲道:
“本宮自然不會幹等着不出手讓旁人得益,只是現下時機未到,若不揪出威脅本宮的人本宮難以安心,更會腹背受敵,瓊貴妃且讓她先張揚幾日吧,本宮有的是機會收拾她,至於不明身份的人才是本宮的首當其衝要對付的。”
在秦氏那受的閒氣她會慢慢還,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個人私事,而是關係李家存亡的大事,那人既然有當年自己設計誣陷嬪妃,同父親密謀一起污衊受害嬪妃私通敵國部分信件,那必然也尋到了那生死不明的宮人下落,雖是一封敘述經過的匿名信,但每一言每一句都緊扼她命門,她一個人倒了沒什麼,可若是因她連累了父親,牽連了李家那該如何是好?
這人分明是來者不善,誰知道她手裡還捏着些她的什麼把柄,要將她從宮裡找出來才行,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將她揪出來!
“安排下去,不管是六宮各苑也好,還是雜役房,都派人給本宮盯緊了,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彙報,本宮就偏不信還逮不住那人的狐狸尾巴。”德妃怒擊桌案,震的案上瓷杯輕晃,茶水溢濺。
琳燕神色一緊,趕忙作揖領命,“是,奴婢遵命。”
“所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紙是保不住火的這話果然是真理名言。”
“那是自然,俗話說的好,人在做天在看,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永遠的秘密,就算那事情做得再天衣無縫,還是會有紕漏。”
看着萬玉德一本正經的模樣,我搖首失笑,“紕漏歸紕漏,從前也是本宮太過自負大意了,這才忽略了宮裡還有這麼一號深藏不露的人物,僅是懷疑也不能斷定這人就是咱們要尋的人,本宮已經爲她搭好了戲臺,也清了不少障礙,一切都由着她的意願而走,想必待這戲落幕咱們就能知道答案了。”
“可是奴才還是有點擔心,那人如此精明,萬一不上娘娘的當又該如何?”萬玉德興致盎然的詢問,雙眸精光乍現。
“前段日子她兜了那麼大一圈送了本宮一個“見面禮”,本宮也得還人家一個不是,上不上當可不是由她說了算,她就是不接這一招,日後本宮也有的是法子整她,權衡利弊,她肯定會硬着頭皮以身犯險,然後故技重施將視線引到別處,殊不知就算她機關算盡也難逃暴露的命運,她不是很喜歡呆在暗處儘可能減少存在感嗎,本宮偏不讓她如意,硬要將她身處明處看她還能整出什麼花樣兒來!”
到時候她進退兩難,唯有正面迎敵這一計,這纔是真真考驗手段心計的時候,她究竟是大智若愚還是城府陰險,試試便知。
沉寂不動的緘默,卻讓旁人誤以爲我是隻病貓好欺負,以貌取人可不行啊,難道她就沒聽過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一說?
本就因無法得報失子之仇煩躁難耐,就算是轉移了注意力,心裡還是有一根刺拔不去,時刻扎着我提醒着我,她卻偏要在我惱的時候撞上來,還真是有膽量呢,既然這麼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一場,反正後宮裡閒來無事就只能以鬥取樂了。